第一章

  說到和離王串通,倒也不是沒有可能。鳳鳴斟酌片刻,問妙光:「公主可曾聽過曹操?」

  「曹操?」她當然沒有聽過。

  「曹操最著名的一句話,叫作--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

  「對,此人是個狠心梟雄,一輩子做了不少辜負別人的事。他雖然建立功業,後世卻被人唾罵。我的想法,剛好和他相反。」鳳鳴誠摯地說:「如果我不信任公主,公主的一生可能就要毀在我手上;如果我信任公主,也許就會被公主和離王合謀算計。兩者權衡,我寧願被公主辜負,也不想辜負公主。」

  妙光如被當頭棒喝,渾身一震。

  心中波濤,頓時翻滾起來。

  本以為鳴王英俊瀟灑,身懷絕學,本性卻單純愚笨,昨日一騙就誘了他上當,妙光未免輕敵。不料鳴王居然另有一套待人哲學,這高山滄海般的氣度,捨身為人只求仁義的風範,怎不令人讚歎?

  她眼中水波顫動,驀然發現自己失態,忙轉頭掩飾:「鳴王恩德,妙光怎麼敢當?」

  「又開始說恩德?」鳳鳴擺手道:「我們還是先聊聊如何當公主的替身,引開追兵吧。」

  縱然感動,王兄的指示還是要做。妙光收拾心情,重新坐下,與鳳鳴密談。

  「永逸送上賀禮,今日已經起程離開都城。我與他約定後日相見。所以,我明天就要偷偷離開都城。鳴王幫我引開追兵,明天也必須偷偷溜出都城,換上我的服飾朝東急馳,東邊二十里外,有一條河,我的心腹會在河中放置一具容貌酷似我的屍體,讓大家以為我逃亡時墜馬掉入河中浸死。」

  鳳鳴拍掌:「妙極,我把他們引到東邊讓他們去看假屍體,大家見了屍體都不會再追查公主的下落。只是公主在別館裡,怎麼可以無聲無息……」

  「鳴王放心。我會先裝出身體不適,獨自在房中休養,不許他人入內,然後悄悄離開。不過這最多可以拖延他們半個時辰。鳴王悄悄出了都城,在城外潛伏,一旦發現追兵出城,請立即現身朝東馳去,讓追兵緊跟不捨。」妙光笑道:「後面的追兵都是西雷王的屬下,即使追上鳴王,也應該不礙事吧?」

  「不怕,他們絕不敢傷我。」

  「那我就放心了。」妙光凝視鳳鳴片刻,從腰帶上摘下一個小小香囊:「鳴王大恩無以為報。這香囊是永逸送我的,請鳴王帶在身邊,將來鳴王有什麼事要永殷幫忙,只要永逸看見這個香囊,一定鼎力相助。」

  「他送你的東西,給我未免有點……」鳳鳴點頭。

  「鳴王就收下吧,今日商定後,明日分頭行事,無論妙光能否逃脫,我與鳴王恐怕都再無相見之日。這個香囊,就當是紀念好了。」

  「好。」鳳鳴接過香囊,放到懷裡:「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再討論了一會細節,鳳鳴才回宮。

  這邊容恬出了太子殿,和烈兒入了密室。

  「大王,哥哥來消息了。」

  「如何?」

  烈兒道:「若言毫無動靜,一直處理國事,對妙光公主的處境並不擔心。他好像篤定鳴王有毒在身,西雷一定不會傷害公主。」

  「那浮巖的解藥呢?」

  烈兒低頭:「還是偷不出來。不過哥哥探聽離國有一異人,藥理極為精深,若言的藥術也許就是學自此人。他已經出發前去這個異人的隱居地,希望可以將異人請到西雷為鳴王療傷。」

  容恬歎氣道:「要快,否則鳳鳴撐不住。我們手上,只有一顆緩解的藥,一月之期也快到了。」

  「大王放心,哥哥一定盡快將他請來。」

  一路馳馬揚鞭,鳳鳴仔細想著所有的事情。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考慮妙光是否有可能算計他。明天只需要出城,見到西雷的追兵就跑,跑不了就乖乖被人抓回來。整個過程,自己都沒有被妙光那邊的人控制在手上,而且都在西雷兵的眼皮底下,即使妙光要害他,又哪裡有機會?

  看來妙光確實沒有害他的意思。

  入了太子殿,容恬還沒有回來。秋籃等聚在桌旁談笑,見到鳳鳴回來,連忙站起來迎了。

  「鳴王回來了,秋星,快把剛剛進貢上來的新鮮水果端過來。」

  秋星端了一盤果子放在鳳鳴面前,笑道:「最新鮮的月月果,鳴王快嘗一下。」

  月月果形狀小巧,只有手指般大,顏色翠綠。鳳鳴捏了一個扔進嘴裡,眼睛一亮:「好甜,真好吃。」他又放了幾個進嘴裡,對秋月她們說:「你們也快嘗一嘗。」

  「我們都偷吃了好幾個呢。」秋月嘻嘻笑。

  秋籃老氣橫生道:「你們越來越沒有規矩了,進貢的東西居然自己偷吃。」

  秋星嘟嘴反駁:「你不也吃了嗎?」

  「我只吃了一個,你和秋月都吃了四五個。」

  鳳鳴哈哈大笑,送了一個進秋籃嘴裡,哄道:「好了,不要吵,你也吃四五個好了。」

  正鬧得不亦樂乎,容恬回來,看見鳳鳴玩鬧,悄悄從他身後掩過去,猛然低頭咬走他指間的月月果,還含著指頭不放。

  「好甜。」容恬用舌頭輕輕舔鳳鳴的指頭。

  秋籃等連忙行禮,識趣地四散。

  鳳鳴把指頭抽回來:「咬人的小狗。」

  「再喂一個。」

  「不喂。」

  「那我餵你吧。」

  容恬咬起一枚月月果,送到鳳鳴唇邊。

  昨夜才吃了西雷王,鳳鳴今夜當然乖乖躺在容恬懷裡保持體力,明天有重要任務在身,至於可口的小恬,以後再吃吧。

  溫馨地過了一夜,容恬天剛亮就起床上朝去了。鳳鳴瞇著眼睛,等他一走立即爬了起來。

  「鳴王要去哪裡?」剛抬腿,迎面碰上烈兒。

  「出去。」

  「昨天已經悄悄出去一趟了,今天又跑出去?」烈兒嬉皮笑臉擋著路:「不告訴我去哪兒玩,我就告訴大王去。」

  「不要!」

  「那就告訴我啊。」

  鳳鳴看看左右,把烈兒拖進角落。

  事到如今,千萬不可以讓容恬知道。鳳鳴歎氣,只好把妙光公主的事全部告訴烈兒,只是隱瞞了永逸的身份,只說公主要私奔,要他幫忙引開追兵。

  「今天就是行動的日子,烈兒,你不會去告密吧?」

  烈兒想想,搖頭道:「我也不想大王娶那個公主,她跑了更好。只是我擔心裡面有詐,他們會對鳴王不利。」

  「這個我早算過了,他們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整個過程都在公眾場合,我只要大喊一聲他們就跑不掉。」

  「如果鳴王已經想妥當,那就沒有問題。」烈兒興致勃勃問:「要不要我幫忙?」

  「好啊,我要到市集去見公主的侍從,他把公主的服飾給我,讓我可以喬裝打扮。」鳳鳴也有點不放心,對烈兒道:「你幫我悄悄出宮,在市集外看我的手勢。那是我和離國侍從唯一近身打交道的時候,只要過了那個時候,就絕對安全。」

  「好,萬一公主騙你,只要鳴王一做手勢,我就立即通知大王來救你。可是……鳴王為什麼要冒險救離王的妹妹?」

  鳳鳴剛想把昨天那套讓妙光歎服的道理搬出來,卻發現時辰不早,拍拍烈兒的頭:「嘿嘿,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兩人悄悄出宮,換了普通服飾。鳳鳴還為了遮掩容貌,特意戴了個大斗笠。兩人去到市集,公主派去的侍從果然已經隱藏在人群眾。

  身在重大事件中履行重要的職責,鳳鳴興奮地不得了,對烈兒耳語:「我過去拿了東西就會出城。你不放心,在後面遠遠跟著我好了。」

  「好。」

  有烈兒在一旁保護,他更放心,大膽進入市集,與那侍從碰頭。

  「公主已經離開了?」鳳鳴壓低聲音問。

  「對,剛剛離開小半個時辰,這些衣物交給鳴王后,小人也會離開。」

  「那好,我立即出城,看見追兵就引。」

  鳳鳴接過衣服,剛想轉身離開,那侍從忽然問:「鳴王可知道,現在四面都是西雷監視的人馬?」

  「什麼?」鳳鳴一震。

  「除了鳴王身邊的近侍烈兒,還有西雷王派來的人。請鳴王合作,與我轉到市集後面的角落,那是監視者視線唯一到達不了的地方。我們會派人假扮鳴王,引開眾人,讓鳴王可以出城。」

  鳳鳴低頭,腦中數個念頭急轉。

  如果容恬一直監視,那妙光一定逃不了;妙光逃不了,他此刻又何必跟著侍從走。他搖頭道:「既然妙光公主逃跑計劃失敗,我沒有必要跟你去角落,你放心,我會盡量營救公主的。」

  「呵呵,鳴王真有趣。」侍從的眼中閃過狡黠:「我公主以聰慧著稱,她要離開西雷,何必鳴王幫忙?鳴王此刻若不聽我吩咐,只怕西雷王立即有性命之憂。」

  他語氣陰森,好像頃刻把寒流注入鳳鳴心臟。

  鳳鳴瞪大眼睛:「容恬?」

  「公主何人,鳴王居然敢將公主的東西隨身帶在身邊?那香囊中是天下奇藥,此刻不但鳴王已經中了公主下的毒,連西雷王和太子殿中所有侍從,都已經中毒。」他冷冷道:「鳴王不相信,不妨輕輕按胸前第三根肋骨,是否痛不可當?」

  鳳鳴半信半疑,轉頭看烈兒,正在遠遠地看著他。

  他舉手在侍從說的地方一按,一陣尖銳刺痛襲來,幾乎當場倒下。

  「如何,我所說沒有錯吧?我王只想請鳴王到離國做客,只要鳴王照我們的話去做,解藥立即奉上。」

  「妙光她……她利用我對容恬下毒?」鳳鳴腦中一陣轟鳴。

  如果鳳鳴中毒,那容恬應該也中毒了。妙光有機會借他下毒,絕對不會只下普通的毒。

  容恬,我該怎麼辦?我居然害了你?我不可以害你……

  要救容恬,首先要見到妙光。

  「鳴王,時間無多,不想西雷王死,就獨自轉身,到對面那角落去,我們已經安排了假扮鳴王的人。等假扮的人引開西雷監視者,請鳴王戴上這包衣物中的人皮面具,從東門出城,公主會在那裡等鳴王。」

  鳳鳴張大眼睛,想到正在上朝的容恬也中毒,心中慌張無比,顫動著嘴唇問:「要是我跟你們走,你們不給容恬解藥怎麼辦?」

  「鳴王信我們,西雷王還有一線生機。不信我們,只能和西雷王一同毒發而亡。」

  烈兒還在伸著脖子看著鳳鳴。

  鳳鳴呆了片刻,眼中閃過堅毅,點頭咬牙道:「好,我信你。」果然遵照侍從的話,獨自轉到角落可以遮擋所有人視線的地方。

  鳳鳴念著容恬的名字,遵照侍從的話,果然一路出了東門。

  一出東門,立即有個女孩迎住他,送他一匹馬,囑道:「這馬知道地方的,你騎著就好。」

  一切象不可思議的戲劇。鳳鳴此刻已經沒了選擇,只好乖乖上馬。駿馬長嘶一聲,果然開始狂奔,一連奔了三十餘里,到了一個車隊前。

  這是西雷最常見的商人車隊,鳳鳴在都城每天都可以看見不少車隊入城。

  馬步一停,車隊立即鑽出幾個人,將鳳鳴領到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前。

  車簾忽然一掀,露出妙光的笑臉。

  「鳴王終於來了,讓我好等,快上來吧。」她一向看起來和藹可親的笑臉,此刻分外可怕。

  鳳鳴上了馬車,恨恨別過臉。

  「真抱歉要鳴王獨自馳馬而來。不過只有鳴王獨自喬裝出城才可以不引起守衛注意順利出城,西雷王只嚴令要好好查看多人行旅,生怕你被人劫持了,又怎麼可以猜到鳴王會自動自覺乖乖地出城和我們會合呢?」

  鳳鳴冷冷道:「廢話少說,你答應的解藥,快點送到王宮去,不然我立即咬舌自盡,你休想把我弄到離國。」

  「解藥?」妙光呵呵笑起來:「哎,鳴王真是天真得笑死妙光。西雷王何人,若可以輕易毒害,王兄早就動手了。容恬日夜監視鳴王動靜,鳴王身上哪一樣東西不被他派人查過?何況那香囊是我送給鳴王的,只怕鳴王一出別館,就被西雷王派人偷換了。我送個有毒的香囊給鳴王,不是給西雷王殺我的借口嗎?」

  「你……」鳳鳴霍然轉頭:「那我的胸口……」

  「那個毒,鳴王早在繁佳就中了。西雷王也知道,就是不敢告訴鳴王,生怕他的心肝寶貝心緒不寧危害身體。」

  「中毒?我中了毒?」

  妙光嘖嘖搖頭:「鳴王對這些陰謀詭計太沒有防備了,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其實西雷王已經夠周到,處處保護,無時無刻不派人監視著鳴王,自以為萬無一失。我正好趁他自大之心,設一個計中計,他想暗中算計我,我就暗中算計他。」

  「妙光,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鳳鳴從地上跳起來。

  「慚愧,沒有鳴王鼎力相助,妙光怎麼可以得逞?此次為王兄將鳴王帶回,真是大功一件。」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