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正看得滿額冷汗,怔了怔道,「怎麼只有半截,這不急死人嗎?」
容恬面色難看,冷哼一聲,下令道,「把帶信的人叫進來。」
帶信的使者就等在門外,一聽大王宣召,立即進來行了禮,雖然一身黃塵,滿臉倦色,但眼睛迥然有神,是極有經驗的傳信使。
容恬擺擺手,讓他起來,叫秋月給他捧一杯半溫的茶水過來,才問,「信是從哪裡來的?」
「稟大王,密信是從永殷和西雷的邊界截取到的。」傳信使日夜兼程趕過來,正渴得厲害,貪婪地喝了大半杯水,才有條不紊地答道,「信使喬裝潛行,企圖繞過邊防穿越永殷,被我們發現了,覺得蹊蹺,所以暗中截住搜查。這封信原本被藏在懷裡,那信使一見我們,立即掏出來就往水裡扔。我們趕緊撈起來,但墨跡見水就化,只有幾行的前半截可以大概知道意思。因為裡面提及太后,不敢耽擱,連夜快馬送來呈給大王。」
鳳鳴想起太后現在正在西琴險地,那裡目前是瞳兒地盤,萬一來個閉城大搜,後果不堪設想,心裡一緊,問道,「確定是瞳兒寫的嗎?」
「是瞳兒寫的。」容恬點頭,臉色沉重,「他小時候還向我請教過書法。」他閉目思索一會,又問道,「送信的人呢?」
傳信使臉上顯出愧色,「稟大王,那信使眼見要被擒,立即拋信入水,接著抽出匕首就往心窩上捅。我們正忙著撈起書信,沒能看緊,讓他自盡了。」
鳳鳴聽他輕描淡寫,猜測當時情景,血濺三尺,不知多麼凶險無情,雖說是敵人,到底還是不忍地皺了皺眉。
容恬臉上神情肅穆,只點了點頭,詳問當時情景,連那人自盡時用哪個手拿匕首都問清楚了。傳信使顯然是個非常細心的人,逐一盡量回想,回答得非常細緻。
鳳鳴記掛著太后的安危,心裡焦急,忍不住道,「瞳兒知道太后潛入了西琴,一定會立即動手。這事不能耽擱,營地裡有多少人馬可以調用?」
烈兒和容虎是管這些的,容虎受傷不在,當然是烈兒回答。烈兒立即道,「這裡人馬分四路,一路是大王原本安排下的西雷精兵,一路是媚姬姑娘的家臣侍衛,永逸自己也有一點兵力,還有一路是蕭聖師帶來的。」盤算片刻,又答道,「事起倉促,要立即向西琴大規模舉兵,我們的人馬恐怕不夠。但如果只是暗中潛入西琴接應太后……」
「我們應該挑選最精銳的人馬,趁夜出發,趕赴西琴迎回太后。」容恬低沉的聲音傳來,截斷烈兒的話。他手裡拿著那封事關重大的信箋,一邊思忖著,劍眉微微鎖起一點,使稜角分明的臉更增添岩石般的堅毅。
「大王……」
「讓本王想想。」
容恬沉默下來。
大家都知王令即將下達,不由屏息靜待。空氣中充滿了無形的緊張。
容恬將手中的信箋放回桌上,雙眼靜靜盯著那張模糊的絲帛,彷彿要把裡面藏著的每個被水模糊的字都看清楚。
這封突如其來的密信裡滿佈著詭異的危機,容恬在心急如焚的眾人面前無聲地把它緩緩展平,指尖在一行行墨字前掠過,堅毅而沉著,彷彿要把字跡中使他疑惑的東西找出來,再輕輕一掐,讓它煙消雲散。
他的指頭,終於停在了第一行。
遙問妙光公主殿下金安……
「為什麼是妙光?」他忽然瞇起眼睛。
眾人微愕。
「為什麼這封信是給妙光的?」容恬又重複了一次,盯著那薄薄的信,眸中寒光驟閃,自問自答道,「西雷和離國向來是敵手,不到萬不得已,即使是瞳兒那個蠢材也絕不會和離國勾結。妙光一個小女孩,守著離國自保尚且不能,要靠和博間聯婚才能對付龍天的虎視眈眈,她有什麼本錢讓已經登上西雷王位的瞳兒效命?」
烈兒像是想通了什麼,猛然倒抽一口涼氣,「能夠讓這小子卑躬屈膝和離國握手言和的不可能是妙光,一定是若言!哼,這小子背叛了大王,知道大王未死,一定嚇得尿都撒不出來。天下有本事和大王對抗的只有若言,他為了保命,說不定會把西雷都賣了,投靠離國。」
他說的和大家心裡猜的八九不離十,鳳鳴雖然一向秉承有容恬在就不用動腦筋的宗旨,不過這次事關太后,也精神抖擻,積極參與,走過去和容恬並肩站著審視密信,低聲道,「瞳兒既然和離國勾結,應該已經知道若言甦醒的消息。這封信如果真的是要傳遞到離國,該寫若言的名字才對。為什麼這封信是給妙光的?」他用和容恬一模一樣的語氣自問自答,「因為這封信不是要送去離國的,而是要專門送給我們看的。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猜出若言甦醒,自然要隱瞞若言醒來的消息,因此信的開頭寫了妙光的名字……」睜著黑漆漆的眼睛,喃喃地繼續深思。
容恬頗為有趣地打量著他。
「他們自然會猜到,我們會派人監視西雷邊境的動靜。這是他們故意送上門的……」鳳鳴自言自語了半天,猛然把頭一點,「嗯,這是一個陷阱!」語氣十分確定。
容恬笑得非常欣慰,誇獎道,「鳴王果然聰明,若言最擅長的誘敵計,竟被你猜了出來。」
就算鳳鳴早被戴慣了高帽子,聽見容恬的誇獎,還是忍不住老臉一紅,訕訕地撓頭,「西雷王不用誇我,這個其實是你看穿的。換了我做主,早就騎馬衝出大營,駑馬揚鞭,然後一頭栽進若言的埋伏裡。」
「不是你異想天開猜想若言已經甦醒,我也不會想到這上面。說到底,這還是你的功勞。」旁邊忽然有人噗哧一笑。
容恬轉過頭,「烈兒,你笑什麼?」
烈兒捂著嘴巴正在偷笑,見容恬忽然挑中他,嚇了一跳,趕緊正色答道,「屬下想到若言這個老賊算計失敗,大王趁此機會設個計中計,狠狠踢他屁股,砍他腦袋,所以很高興。」
秋星一直緊張得和秋月手抓著手,此時狠狠瞪烈兒一眼,「虧你還笑得出來,我們急都急死了。太后就在都城裡,那可危險得很,就算識破了若言的詭計,可太后那邊怎麼辦啊?」
烈兒呆了一呆,已經收了笑臉,勉強勸道,「太后睿智機敏,才不會輕易被瞳小子抓到。放心吧,如果他們抓到了太后,瞳小子就不需要和若言勾結來對付大王了,他只要把太后拿出來威脅大王就夠了。」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鳳鳴問容恬。
「若言要誘我們出大營,一定在通往西雷的路上設下了埋伏。我們要將計就計,反埋伏他,趁他不備,把他在永殷就地解決。永殷不是他的地盤,西雷和離國的大軍都難以大張旗鼓進來,所以他埋伏我們的人數一定不多。」
這個倒是大家都心裡清楚的,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鳳鳴也跟著點點頭,「那你快點下令啊。」
容恬卻皺眉道,「還有一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
「要反伏擊,人數一定要比對方更多,而且都要是高手。我的死士在這裡不過千人,還要分一部分作為誘餌。這次機會難得,若言極有可能親自參與,如果能趁機殺死若言,就等於為我西雷除去最大的心腹之患。所以我要調動營地裡所有可以調用的精銳力量。」
鳳鳴躍躍欲試,「那就快點調啊。」
「那你告訴我,怎麼調用你老爹我師傅蕭聖師的人馬?他手下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刺殺高手,是這個營地裡最頂尖的精銳。」
鳳鳴一下愣住了。
他那位有等於沒有的老爹,脾氣和他老娘一樣古怪,從前也許還會買一買容恬這個心愛徒弟的賬,不過被他老娘這麼一攪和,什麼動搖了他追求劍道之心,見了誰都牙癢癢的,連榮虎都很無辜地挨了一劍。
現在湊到他面前去,誰知道會不會像容虎那樣也挨上一劍?那時候可不是伏擊若言的問題了。
這個問題嗯,倒真的是一個頭疼的問題……
氣氛剛剛才有所鬆動的屋內,又忽然沉滯下來。
沙漏毫不停息地流動,天亮之前如果還沒有準備就緒,這次難得的伏擊若言的機會就白白浪費了。
鳳鳴咬著牙,愁眉苦臉地拚命想辦法。
秋星秋月也為他著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自己沒有兩個腦袋,也幫鳳鳴想上一份。
烈兒倒是安安靜靜的,眼睛從容恬那轉去鳳鳴身上,閉緊了嘴巴。
啪!
「我想到了!」寂靜中,鳳鳴忽然一掌擊在那平攤桌面的密信上,咬牙道。
秋月秋星眼睛大亮,驚喜地問,「鳴王想到了什麼?」
「去見我娘。」鳳鳴轉身出門,拔腿就往後院走。
後院因為有容虎在養傷,容恬吩咐不許有人隨便走動。此刻夜又深,靜得落針可聞。
鳳鳴一路直入小門,轉過迴廊,也不稟報,乾乾脆脆就把門簾掀開。
秋藍正坐在床邊癡癡看著容虎,被鳳鳴嚇了一跳,「啊」一聲站起來,這才看清楚來人,「鳴王怎麼來了?」
「容虎好點了嗎?」
秋藍點點頭,輕聲道,「好多了。夫人真厲害,也不知道使了什麼藥,容虎剛才還醒過來了一會,居然能開口說要喝水了。現在也睡得很穩。」
「真的?太好了。秋藍,你可要好好看護他。」鳳鳴轉頭往四周看,「那夫人呢?」
「夫人本來守在這裡的,剛才說悶了,出去走走。應該就在附近,鳴王要找夫人干什……」
「我找她有急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顧容虎哦。」鳳鳴一聽搖曳夫人不在,不由暗翻白眼。
越是事急,越多枝節。
老娘你半夜三更出去幹什麼?
他轉身出了房間,在天井抬頭看看天色,若言恐怕已經準備就緒,就等著他們這群盲頭蒼蠅掉進蜘蛛網了。
他們,則要利用這個機會,反逮蜘蛛。
時間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寶貴的。
天井後院可以賞月的地方,都不見搖曳夫人蹤影,鳳鳴又上了迴廊,一口氣找了幾間房,正急得跺腳,卻猛地站住了。
從這扇窗子看過去,裡面被月光斜照著的背影,不是搖曳夫人是誰?
鳳鳴大喜,悄悄從窗外往裡看。
這不知道是誰的房間,搖曳夫人正坐在床前,她似乎正低頭看著什麼,長項微曲,木簪已經取下,黑髮瀑布一樣,從側邊柔柔垂下,月光柔和地籠罩著她,宛如一尊極美麗的白玉雕像。
鳳鳴不由愣住。
只有此刻,他才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
她的身上,此時此刻洋溢著的那股味道,正是母親才能擁有的。
那就像一團暖洋洋的光,能把他全身包裹起來,讓他再疲累擔憂也可以安然入睡的寧靜。
和容恬所能帶來的,既然不同。
卻又同樣珍貴。
「你進來。」
鳳鳴呆了好一會,才醒覺這是搖曳夫人的聲音。他遲疑了一下,隨即卻想起目前最為重要的事,跨步輕輕走了進去,「夫人……」
「還叫我夫人……」搖曳夫人背對著他,冷笑了一聲。下一句話的語氣,卻分外柔和,低聲道,「你在窗外想些什麼?夜深了,這麼大的喘氣聲,隔著牆都能聽見。」
「有件事,我想和……和娘請教……」
「什麼事?」
「娘曾經向容恬說過,對付蕭聖師……對付我爹的計策,有第一步,有第二步,還有第三步。請問那第三步,到底是怎麼走的?娘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那個薄倖的男人下決心放棄劍道。」
「閉嘴!他才不是薄倖的男人。」搖曳夫人低斥一聲,思忖半晌,緩緩道,「我沒有要他放棄劍道,那時不可能的。我只要他,換一個追求劍道的方法,一個既追求劍道,又可以和我在一起的方法。」
鳳鳴皺眉,「那是什麼方法?」
搖曳夫人反問,「為什麼深夜過來,追問這個?」
鳳鳴看看天色,這時候時間比金子好寶貴,他又沒有容恬那麼厲害的腦筋,還是不要拐彎抹角的說,當即三言兩語把瞳兒的密信和容恬打算伏擊若言的計劃說了,攤手道,「沒辦法,兒子只好過來打攪您老人家了。」
也不知道是鳳鳴的直言相告起了作用,還是他這聲「兒子」讓搖曳夫人心生柔情,她聽完後,出奇地沒有冷言冷語,靜默片刻,忽然柔聲道,「孩子,你過來。」
她一直背對著鳳鳴,未曾動過分毫。
鳳鳴聽了,無聲無息地走過去,低頭一看,頓時怔住。
他終於明白搖曳夫人說的第三步是什麼了。
月色越發溫柔。
被搖曳夫人的背影擋住,一直未曾入鳳鳴眼中的,是一個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采鏘。
粉嫩的小臉側著,貼在秋月親手為他縫製的小枕頭上,酷似鳳鳴的眉頭舒展開來,無憂無慮。
正沉沉入夢。
他不知道,夜深了,還有人將目光停駐在他身上。
「你看看他的手。」搖曳夫人低聲道。
鳳鳴湊過去,仔細端詳采鏘的手。肥肥嫩嫩的小手,在夢中猶緊抓著一角垂穗。在秋月等人的悉心照顧下,采鏘越發粉雕玉琢,膚色晶瑩之中,隱隱透出討人喜歡的粉紅色澤。
雖然不大看得明白,不過猜也可以猜到,這雙被搖曳夫人深為看重的小手,八成就是他老爹蕭聖師一生期盼的擁有卓越劍術天賦的手否則怎會被搖曳夫人視為可以將老公爭取回來的最後一擊呢?
「真是一雙好手,他總算繼承了爺爺奶奶的天賦,這叫隔代遺傳。」鳳鳴讚道。
聽了他的讚歎,搖曳夫人視線忽然移來。
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古怪,打量得鳳鳴渾身不自在。鳳鳴撓頭道,「我說錯了什麼嗎?」
就算猜錯了,也沒什麼好奇怪。要瞭解一個能下毒害自己親生兒子來逼婚的女人的心態,的確不太容易。
「明明什麼都沒看出來,還不懂裝懂。」搖曳夫人輕輕哼了一聲,隨即又微微一笑,「不過,你倒是挺會猜,居然被你猜中了。」
鳳鳴這才知道自己沒猜錯,想了想,心裡又冒出下一個難題,苦笑道,「猜中又有什麼用?我們總不能拿一個孩子去威脅他配合,這樣做也太……」
「我才不威脅他什麼呢?」搖曳夫人顯然早就智珠在握,唇角逸出一絲動人的微笑,悠然自得道,「我們只要帶著這孩子去就好。」
鳳鳴瞠目結舌,「要把采鏘帶去戰場?」
「他去了,」搖曳夫人注視著熟睡中的采鏘,柔聲道,「他的爺爺一定會追著去的。蕭郎等這個有天分的繼承人等了幾十年,我才不信他會讓這孩子從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不行,這麼小的孩子,你怎麼忍心讓他冒險……」
搖曳夫人充耳不聞,彎腰伸手,喚道,「孩子,孩子。」
采鏘被她推了幾推,略蜷了蜷身子,舉手揉揉惺忪睡眼,半天才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
搖曳夫人溫柔地將采鏘抱在懷裡,輕聲道,「好孩子,別做聲,我帶你見一個人,然後咱們去一個好地方玩。」
鳳鳴見她抱起采鏘,額頭冒了一陣冷汗,追在她身後問,「你要帶他去哪裡?」
搖曳夫人聽見他追問,轉身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不是為了西雷王的大計而來的嗎?回去告訴西雷王,要他做好其他的準備,蕭郎這邊的事情不必擔心。」轉身移步,竟是直朝蕭縱的小院方向走去。
鳳鳴見她那副模樣,看來攔也是攔不下的了。抬頭望望天色,容恬他們應該還在前廳緊鑼密鼓準備著,稍微掙扎了一下,到底還是跑回了前廳。
一進門,發現裡面多了好幾個人。
容恬烈兒等都在,容恬手下幾個心腹將領也被召了過來,永殷的前太子永逸也站在一旁,顯然是被烈兒拉了過來助陣。
眾人正圍在一副地圖前面低頭商議,見了鳳鳴回來,都紛紛向他打招呼。容恬八成已經向他們講解了這次反伏擊的目標,想到能把凶名遠揚的離王若言抓到,將領們個個摩拳擦掌,興奮激昂,就連永逸也忍不住笑道,「要是西雷王此計成功,我們永殷邊境從此也少了一個大威脅。我在這裡只有一千精銳,統歸西雷王指揮吧。」
「見到搖曳夫人了嗎?」容恬問。
「見到了。」鳳鳴點頭,把見搖曳夫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說及他走向前,發現搖曳夫人坐著的床邊睡著采鏘,秋星秋月不由自主驚叫起來,一臉擔憂,容恬卻似乎早就猜到,笑著歎道,「夫人的辦法正中先生死穴。她心願達成的日子不遠了。」
秋月姐妹倆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秋月抓著鳳鳴的手哀求道,「這可怎麼辦?搖曳夫人和蕭聖師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要是采鏘……采鏘……鳴王你快想想辦法啊!」
秋星在一旁只是跺腳,幾乎哭出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又要跑回去看采鏘是否真被搖曳夫人抱走了。
正亂成一團,恍惚中忽然聽見采鏘幼嫩的嗓音,「娘!娘!」
眾人都一愕,目光往門外一轉。
搖曳夫人已經抱著采鏘到了門外,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微笑,此刻驟然一看,似乎有什麼極好的事情已經發生。
采鏘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瞧見秋月秋星,大叫起來,興奮地在搖曳夫人懷裡扭動著小身子要下地。
「采鏘!采鏘!」秋月秋星連聲驚呼,趕緊上來,幾乎是把采鏘從搖曳夫人懷裡搶下來,警惕地退到容恬和鳳鳴身後,兩人抱著哄著小東西。
搖曳夫人卻毫不在意,緩緩跨入廳內,在地圖上掃了一眼,「西雷王已經佈置好了?」
「已經佈置妥當。還沒恭喜師母,師母第三步的棋一下,想必已經勝券在握。」
「恭喜就免了。」搖曳夫人音如冷玉,清脆動人,卻有點涼意,「這次伏擊若言,你需要蕭郎手下的高手吧?」
鳳鳴聽她語氣,心裡咯登一下。
不會吧?
剛剛去和未來老公談好了條件,現在瞧這個陣勢,似乎又要來和未來老公的徒弟談條件了。
他這個老娘可真是懂得討價還價,挑的時機好到了極點。
容恬卻似乎毫無察覺,坦然道,「是的,若言為人機警,這次一定會派最好的精銳參與,我們這邊要沒有師傅出手,恐怕勝算不大。」
「要蕭郎出手,一點也不難。我剛才帶采鏘去見了他爺爺一面,哼,果然是爺孫天性,蕭郎見了他的小手,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了。我敢向你保證,現在只要采鏘去哪裡,蕭郎就會跟去哪裡,他覺不會讓采鏘出任何意外。」搖曳夫人邊說著,邊在椅上悠然自在地坐下。
鳳鳴心道,這和爺孫天性沒什麼關係吧,要是采鏘的手和他爹的手一樣,他那個沒什麼人倫的爺爺壓根連正眼都不會瞅他一下。
對付起搖曳夫人這種人來,容恬任何時候都比鳳鳴厲害。暗中打量搖曳夫人一眼,再看看天色,他也不再廢話,逕直走到搖曳夫人面前,又是長身一躬,柔聲問,「時間不多了,師母有什麼吩咐,就請直說吧。」
搖曳夫人見他識趣,心裡也很高興,露出一絲笑容,提出了她的條件,「我要你把采鏘交給我,由我這個奶奶來撫養他,照顧他。」
鳳鳴頓時恍然。
蕭縱劍道之心已經動搖,又見到了很有潛質的采鏘,不用說,將來他為了自己劍術的傳承,一定會將采鏘視為最珍貴的寶貝。
搖曳夫人只要把采鏘弄到手,她心愛的蕭郎從此以後就要乖乖跟著她跑了。
所謂我到東來你到東,我到西邊你到西。
二十幾年來搖曳夫人鍥而不捨跟隨蕭縱的情況,從此以後必定徹底扭轉。
這實在是絕無僅有的,惟一一個,可以讓搖曳夫人也就是他老娘覺得又爽又解氣的方法……
「夫人要將采鏘帶走?」容恬的濃眉微皺。
「正是。」搖曳夫人一副不怕你不答應的模樣,端坐在椅上,「西雷王可以放心,他是我的親孫子,我一定好好照顧他。只要西雷王點頭,我立即帶上采鏘,陪同你們上馬出營,他爺爺也定會召集手下精銳,過來參與你的計劃。」
秋月和秋星在一旁抱著采鏘,早就膽戰心驚,焦急地盯著容恬,生怕他點頭答應。
眾將領和永逸卻和采鏘沒什麼關係,急著拚命看天色。
若言身為大王,大部分時間都在離國精銳重重保護中,這種潛入敵境而且露出行藏的機會極難得。
要是可以趁這個機會結果這頭惡龍,可以減少將來多少戰役和傷亡啊。
鳳鳴也在一旁緊張地等待著容恬的答覆。
這個難以選擇的問題,容恬卻考慮得很快,幾乎立即就給了搖曳夫人回答,恭恭敬敬道,「我當然信任夫人會好好對他。不過只為了一個小小的反伏擊,夫人就要將他從我們手裡奪去,是否太苛刻了?這可是先生惟一的孫兒,又有百年難得一遇的上佳資質。」
搖曳夫人輕輕「哦」了一聲,冷哼著反問,「那西雷王覺得怎麼做,我才不苛刻呢?」
「這孩子,起碼值三十三條大航船,以及航船上的水手,還有航運圖。」容恬侃侃說道,「先生早就一直抱怨家傳的生意麻煩,打擾修為,將來若是要一心一意教導孫兒,恐怕更沒有時間管理這些生意了。何不把這些交給自己的兒子呢?」把手一指,對準旁邊發呆的鳳鳴。
鳳鳴見他開始露出肅容,滿以為他要說出什麼大義凜然的話,不料容恬一開口,居然是和搖曳夫人討價還價,頓時愣住,見容恬把話鋒轉到他處,結結巴巴道,「這……這怎麼可以……」
又不是買賣人口,采鏘是他兒子,不是用來換航船的貨物啊。
搖曳夫人卻不等他答話,從椅上婀娜生姿地站起來,斷然道,「就這樣辦。蕭郎那邊不必擔心,我自然有辦法要他答應下來。既然條件已經談妥,就請西雷王快點佈置好各路人馬,出發擒拿若言,要是誤了時間,可與我無關啊。」
「等……等一下……」鳳鳴呼叫不及,話還沒有說完,搖曳夫人已經走了出去。
鳳鳴急得跺腳,還要追上,身後被人一把扯住,回頭一看,原來是容恬。容恬把他拖進內室,笑吟吟道,「恭喜鳴王,從今天開始,你就算不是全天下最有勢力的人,也要算是全天下最有錢的人了。」
「什麼最有錢?」鳳鳴幾乎跳起來,「你怎麼可以用采鏘去換航船?」
「為什麼不可以?」容恬不在乎地聳肩。
雖然他聳肩的姿勢瀟灑好看,微笑也俊氣溫柔,不過鳳鳴此刻可沒有欣賞的心思。
「當然不可以!他是我兒子!」
「他真的是你兒子?你是他真正的父親?」
「就……就算不是,你也不可以……」
「好,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容恬自沒了情人血的忌憚,諸事纏身,還沒有機會好好和鳳鳴親熱。這時一邊說著,一邊坐下,把滿臉氣憤的鳳鳴硬拖過來,按在膝上坐下,問鳳鳴,「先生是不是他真正的爺爺?」故意將唇湊近鳳鳴的耳垂,吹進熱氣。
鳳鳴被他吹得猛然一震,本來打算一直維持剛硬的聲音情不自禁軟了一截,「是。」生怕容恬得寸進尺,趕緊用眼神警告容恬不要到處揮舞他的色手。
容恬知機,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卻真的沒有亂摸,繼續說服鳳鳴,「夫人是不是他真正的奶奶?」
「是。」
「孩子是不是應該留在最親近的人身邊?」
「是。」鳳鳴難得找到反駁點,趕緊加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