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注意這一對之間的暗流激盪。大部分仍被鳳鳴風格迥異的辯論吸引著,雖然貴族們對於「無分尊卑」並不贊成,不過看見西雷副使被西雷鳴王幾句話問到結結巴巴,臉色灰白,倒也不失為一件解悶的趣事。
「平民賤在出身。」悶了半天,蘇錦超總算擠出一句話,「就算他們對貴族有些小功勞,但這並不能改變他們的出身。」
這個回答,鳳鳴早就猜到。
不過就算早就猜到,鳳鳴也很想直接給他雪白的臉蛋來上一拳,順便送他一字評語──豬!
雖然到了這個階級分明的世界很久,不過還是第一次直接面對這麼冥頑不靈又自命高貴的混蛋。
你這種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豬才賤!
可惜,宮廷宴會之上,要是來這麼一下,不但西雷鳴王,蕭家少主的形象全毀,連容恬的形象都會被連帶破壞。
鳳鳴只好保持臉部快抽搐的微笑。
「那麼,請問蘇副使,你認為貴族的貴,又來自哪裡呢?」
蘇錦超見鳳鳴對自己的答案沒有異議,想來這小子一定是沒話擠兌我了,信心恢復不少。聽見鳳鳴的新問題,神情鎮定了許多,把鼻孔朝天一揚,「出身。」
果然,就知道是這個沒營養的答案。
鳳鳴笑著繼續問,「出身決定了人的貴賤,也決定了人的將來,也決定了人的子孫的將來,對嗎?」
「確實如此。」
「如果一切都早已被決定,那麼人生還剩下什麼樂趣呢?一切只不過是按照從前人劃分好的路子去走,奮鬥和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鳳鳴語風一轉,論辯的主題頓時又抬高到另一層次。
尊卑問題,轉變為人生問題。
這是即使容恬在場,也會深為驚歎的高深辯論了。
這是一個尖銳又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如果說開始的尊卑問題仍讓權貴們以看熱鬧的心態旁觀,這一次,卻足以讓參與宴會的有識之士認真思索起來。
慶彰王叔露出聆聽的專注表情,長柳公主更是神色一動,連一直只把心神放在子巖處的賀狄,也稍露詫色,以一種全新認識的眼神掃了場中央的鳳鳴一下。
蘇錦超對這樣高深的命題顯然難以招架,又是重重一哼,「你這樣夾纏不清,到底要攪和到什麼時候?本來應該說均恩令,你卻去說尊卑之分,尊卑之分沒有說清楚,又去說什麼人生樂趣。哈,這樣說下去,恐怕到天亮都說不出個結果來,我看你還是閉嘴吧。」
不等鳳鳴開口,賀狄歪在高枕上打個哈欠,居然學著蘇錦超的語調開口,「哈,本王子還以為同國風氣開放,宮廷論辯可以暢快直言呢,原來還有可以不讓人說話的。」
他懶洋洋的一句,已經表明立場支持鳳鳴。
畢竟是一國的王子,代表著單林王族的勢力,這個面子可是非常大的。
郝垣絛是聰明人,不像蘇錦超那樣衝動沒腦子,知道無端開罪單林王族,後果難以預料,趕緊在蘇錦超未有回答之前,輕輕笑道,「這裡是同國宮殿,我們也只是客人,蕭家少主所說所做是否應被制止,只有宮殿的主人才能做主。」
慶彰為了以後對鳳鳴下手時方便行事,這段時期一定要和鳳鳴保持良好關係,當然力挺鳳鳴,當即響起他招牌式的哈哈笑聲,揮手道,「蕭家少主是有名的睿智之人,有幸聆聽大言,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蕭家少主,請,請繼續往下說。」
又一聲「哼」在大殿響起來。
這次不是蘇錦超,而是一臉不高興的慶離。
不過他也只能哼一下就算。沒辦法,誰叫他擁有舉世無雙鋒利兵刃的「好盟友」賀狄已經發言支持鳳鳴那個混蛋了呢?
就算服食了許多令思考混亂的藥物,但現在,他至少還知道不能失去賀狄這個強大的靠山。
得到這麼多人支持,鳳鳴真是有點喜出盼外。
慶彰也就算了,畢竟大家現在交情不錯。但連郝垣絛也出來打圓場,而單林王子那個看起來頗詭異的傢伙也三番四次力挺他,這就比較讓人感動了。
他哪裡知道,賀狄這種千年難得一遇的「好心」,完全是針對他身後那個渾身散發著生人莫近氣息的下屬所發的。
上百雙眼睛的注視下,鳳鳴以從容無比的優美姿態,緩緩含笑道,「生命是珍貴的。」
不再和這些立場完全不同的權貴們討論絕對不可能討論出個結果的尊卑問題,那和勸一群狼改吃素一樣不可能。
所以鳳鳴第一句開章,就聰明的挑了一個讓大部分都會認同的觀點。
「一個人要長大,需要經歷多少風險?母親十月懷胎時,一刻也不能疏忽,也許摔一跤,一個嬰孩就再也無緣這個世界,即使出生,那麼脆弱的生命,要經過多少人守護哺育,才可以平安的成長。這樣經過無數心血澆灌才能養成的生命,難道不珍貴嗎?難道不應該珍惜?難道要一輩子墨守成規,被限制在祖先們已經規定好的種種桎梏中?」
這種非常感性的演講,恰好符合鳳鳴天馬行空又纖細敏感的天性。
開始的時候還帶著點忐忑不安,慢慢說下來,竟越來越進入狀態。鳳鳴不知道,他的語調,玉樹臨風般挺立的身姿,還有臉上籠罩的淡淡光芒,都正漸漸把所有人吸引進屬於他的世界。
「生命如此珍貴,每一秒都應該好好珍惜,因為時間有限,人生最長也不過百年,而在我們談話、歎息、飲食、觀看歌舞的時候,時間就一點一滴從我們指尖流淌過去了。不管在座各位怎麼想,至少我是不願意墨守成規的過一生,死板的按照自己的出身,過自己出身才能過的日子。出身好,我就吃喝玩樂,出身不好,我就低頭受苦。」
「在我眼裡,人生並不是一副早就由血統出身描繪好一切的老圖,而應該是一張白紙。上面要畫些什麼,應該由我自己決定。」
「不管將來生活是好是苦,吃穿用度是否奢華,其實都不要緊。」
「我若只想享受,大可留在蕭家大屋,足不出戶,每天賞玩珍寶就好了。可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既然生而為人,就該善用自己珍貴的生命,不要浪費,好好活出自己的樣子,縱橫天下,快意江湖,做自己愛做的事情,一直朝自己的夢想飛奔,就算夢想遠不可及,就算今生無法到達,會為此耗盡生命,至少死的時候,也能含笑而終。」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經歷磨難,而是當你臨死前回頭反思,懊惱今生碌碌無為,如螻蟻一般逝去無痕。」
最後一個「痕」字落地無聲。
鳳鳴的談吐用詞和說話時的憧憬表情,呈現一種無法形容的透明感,奇異地滲入聽眾心房。
一時之間,寬敞的大殿沉浸在深深的寂靜中。
這是難以想像的場景。
鳳鳴選擇了一項最有利的武器展開他溫柔的攻擊,那就是天下權貴們都視入猛虎的──枯燥的人生。
雖然奢華、富貴、享樂不盡,但醉生夢死中,仍能感到單調、荒蕪、沒有生機的人生。
「說得好。」
寂靜之中,一人忽然如鶴立雞群的長身而起,雙手高持酒杯,穿越席間,大步走到鳳鳴面前,審視鳳鳴片刻,露出一個俊朗笑容,「昔日曾聽博間太子談及蕭家少主,在博間王宮中,蕭家少主說莊周夢蝶的故事,韻意深遠,令人回味不已。沒想到今日,武謙居然有幸親耳聽到蕭家少主博論人生。」
赫然就是宴會開始前引起鳳鳴注意的那個男人。
他自稱武謙,可見容虎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請蕭家少主滿飲此杯。」武謙莊重地把酒杯雙手舉到鳳鳴面前,黑亮深邃的瞳子深深看入鳳鳴的眼底,「謹以此酒,敬蕭家少主最後那一句,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經歷磨難,而是當你臨死前回頭反思,懊惱今生碌碌無為,如螻蟻一般逝去無痕。每個人都應該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對嗎?」
鳳鳴對他的風度氣質也很滿意,暗忖道,這人眼神充滿正氣,一看就和慶離那種傢伙合不來,怪不得雖然是王族,卻不受重用。
對武謙展顏一笑,剛要接過他酒杯,洛雲卻不知何時早就過來了,「恭敬」地跟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就搶先把酒杯給接了過去。
不會是要驗毒吧?
這樣在國宴上當眾驗毒,驗的還是當地王族親手敬上的酒水!太丟臉了……
鳳鳴偏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俐落地把鼻子湊到酒杯旁嗅了嗅,又伸出舌頭在杯子裡沾了一下,才「恭敬」的雙手把酒杯奉還給鳳鳴,「少主請放心飲用。」
鳳鳴知道自己拿他沒辦法,只能保持大度,轉回來朝武謙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家母嚴命,任何入口飲食都必須經過洛雲,讓人見笑了。」
武謙頗有風度,只道,「愛子心切,天下母親都是一樣的,哪裡可笑了?」
敬上的一杯烈酒當眾下喉。
兩人同時歸席。
鳳鳴坐回自己的矮几前,立即靠近洛雲壓低聲音道,「下次不許這樣。這可是國宴,你知道你這樣做對方會多尷尬嗎?」
「生命可貴,一絲疏忽都不能有。」洛雲臉色千年不變的冷冰冰,同樣壓低聲音,「屬下的人生樂趣就是不讓自己保護的人出任何差錯。」
鳳鳴一窒。
這小子,沒想到口才還不錯,居然懂得抓字眼。
「蕭家少主的一番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卻經不起推敲。」對面忽然傳來鬥意高昂的聲音。
蘇錦超剛才已經回到自己席位上,和郝垣絛並排而坐。
這混小子也不是個全然的笨蛋,藉著武謙敬酒,鳳鳴回座這麼一會功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開始伺機挑鳳鳴的破綻。
「哦?請問蘇副使,我的話如何經不起推敲?」
蘇錦超悻悻道,「你剛才不是說,人生而平等嗎?」
鳳鳴暗道,你倒也不是完全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嘛,這麼重要的一句都被你記住了。點頭,「不錯。」
「那麼,在蕭家少主的眼裡,那些賤民也有什麼珍貴的生命和夢想了?」
「當然。」鳳鳴正色道,「但他們只是平民,而不是什麼賤民。能決定一個人是高尚還是下賤的,只能是這個人自己的行為,而不應該是這個人的出身。」
像抓到鳳鳴的紕漏,蘇錦超嘴角抽起,浮現一絲狡黠得意,「按你的說法,如果天下所有人,包括那些賤民,都去追求什麼人生樂趣,那麼耕種織造等下等事情,誰去做呢?哈哈哈,可見你剛才說的,不過是個空想罷了。難道人能餓著肚子找樂趣?」
這姓蘇的小子……
如果不是在宴會之上,眾目睽睽,鳳鳴簡直想抱住他傻得可愛的臉狠狠親上幾下以表感謝。
真是天衣無縫的配合啊。
他正愁剛才一堆感慨不能和均恩令拉到一塊,結果上天立即就把「見義勇為」的蘇錦超給派來了。
藉著蘇錦超的話題,鳳鳴精神更加抖擻,倚著矮几,舒展一下跪坐的長腿,改為愜意的斜坐,繡工精美的長裳拖曳展開在坐席上,愜意地擺出一個心平氣和暢談的模樣,微笑道,「耕種織造,怎麼是下等的事情?蘇副使難免把世間人想得太單一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有不同的愛好,有不同的天賦。有的人善於管理,適合做調節糾紛的官吏;有的人善於從大局思考問題,適合做管理國家的朝臣……」
蘇錦超冷笑道,「那自然有人善於種地了?」
「對。」鳳鳴才不會被他的態度激怒,他正要大展拳腳推廣容恬的均恩令呢。
這可是丞相交給他的重要任務之一。
鳳鳴侃侃道,「有人善於種植,掌握天時和土壤的知識,適合從事耕種;有的人天生一雙巧手,可以製造種種令人驚歎的碗具杯碟,就成為了傑出的工匠。各有專長,各有專工,只要可以發揮所長,不管在那一行,都可以做到最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哼,那是把耕種等下等活計,拿來和朝廷大臣等職並論了。」
鳳鳴夷然不懼,淡淡道,「不錯。職業無分貴賤,在我眼裡,一個種地種得好的農民,至少比一個看見敵人就嚇得落荒而逃的將軍要值得尊敬。人只要有一技之長,能夠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尊貴的。豈不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眾人都是一愕。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確實沒聽過。
眼看蘇錦超又開始臉紅脖子粗,老成的郝垣絛心裡暗暗歎氣。
他當年跟隨容恬任職國家稅長,對鳴王的本事也知道一點,這鳴王平日看起來天真單純,但每論及國家大政,總有驚人之言,其言談深駭,有時候連大王都大為讚賞,蘇錦超怎麼能鬥得過他?
可他們兩人身為西雷文書正副使,不能讓西雷在他國王宮中失掉顏面,郝垣絛雖然不願意和鳴王當面衝突,也不得不再次無奈地開口。
「恕本使橫插一句,」郝垣絛輕咳一聲,「若按蕭家少主的說法,各有專長的人,才可以做適合的事情。有管理國家才能的人,才能做國家大臣。那麼請問,是否大王這個位置,也要按照你的說法,有專長才能坐?」
當!
這一記可是如晨鐘暮鼓的重錘,砸得在場人士耳膜亂震。
老薑果然不可小看,郝垣絛這一招,立即把鳳鳴小心開展的論辯拉到了一個可怕的陷阱前。
王權歸屬,是這個世代最最不可觸及的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鳳鳴臉上,看他怎麼反應。
鳳鳴也一陣發慌,他本來打算循序漸進,通過各司其職的論調,向大家解釋一下均恩令裡面選拔法的正確性。
現在?
他表面鎮定微笑著,其實心裡七上八下,這個問題稍一不慎,恐怕立即會被以藐視同國王權的罪名砍成十七八塊,但到了這個關鍵時刻,也絕不能退縮,否則前功盡棄,日後傳揚開去,容恬辛苦推行的均恩令就毀了。
該死的!要是容恬在就好了……
不行!應該自力更生。不可以像以前那樣什麼都靠容恬!
暗地裡幫自己打氣,鳳鳴眼眸深處又浮現阿曼江水戰時那種豁出去般不顧生死的泠洌,做了一下深呼吸,昂起頭,清晰答道,「不錯。」
頓時,殿中低呼聲此起彼伏。
長柳公主擔憂地看著鳳鳴。
鳳鳴逐字逐字從容地道,「做大王是天下最艱難的一份工作,做了大王,就要日夜為國家操勞,稍有鬆懈,或者下錯一個決定,也許就要承受國家衰敗的苦果。」
郝垣絛還待開口。
長柳公主和西雷使者的坐席靠得很近,一眼瞥到,暗呼不好。她和鳴王已有秘密結盟,當然不願意鳳鳴出事,雖然極不願意在公眾場合暴露雙方的關係,一直小心翼翼不表明立場,但現在情況不妙,只能冒險一試,幫幫鳴王了。
希望不會被人看出蹊蹺。
「那麼,」長柳在郝垣絛之前,搶先一步,朱唇輕啟,矜持地道,「要做這份艱苦的工作,需要有怎樣的專長呢?」
鳳鳴現在又想抱住長柳公主狠親一頓了!
真是佳人,果然知情識趣,不枉「不要帝王」杜風愛她愛到骨子裡,還為了求得安神石和文蘭專程登船拜訪自己。
他也正擔心郝垣絛那塊老薑繼續死纏爛打,扯到可能冒犯同國王權的論題上去面。
「當然是善觀大局,善於用人!」鳳鳴重重答了一句,接著道,「善於用人,猶為重要。如果國家是一盤大棋,大王就是棋手。將,要放在將的位置,相,放在相的位置,馬卒等等,也需放在馬卒的位置。將各有專長的人,安置在合適的位置,使他們共同為國家出力。」
「如果把不適合的人,放在不適合的位置,那麼國家就無法強大,大王就成了失敗的棋手。嗯,這個倒和我們海船上安排水手們的道理差不多,方向感最好的才選來掌舵,善攀的人才能專派做登帆瞭望,腕力大的,適合上下重錨。」賀狄懶洋洋地插了進來,助鳳鳴一臂之力。
一邊說著,細長的眸子一邊朝子巖若有若無斜去。
本王子就不信,你這男人能忍著不把眼睛看向這邊。
鳳鳴對賀狄的相助非常感激,道,「確實如此。」
「所以,容恬推行均恩令,棄用世襲制,改用選拔制,」這些都是剛才空流給賀狄提供的情報,賀狄順手捏來,「並非是要動搖西雷國本,而是為了尋找最適合的人選。只有這樣,西雷才可以繼續保持強大。」
看見子巖如黑寶石的瞳孔終於正面對著自己,賀狄撇唇而笑,手按在身邊美人的酥胸上,指尖隔著薄薄衣料圍著乳頭打轉。
邪氣四溢。
子巖果然如他所願,頓時想起當日在船上被賀狄剝去上衣,用劍尖輕薄肌膚的事,脖子一梗,不屑地瞪視賀狄一眼,把臉轉了開去。
「正是!」
和身後的屬下恨得賀狄咬牙切齒正相反。賀狄是今晚第三個鳳鳴想抱著好好親一口的乖寶貝,雖然這傢伙在阿曼江上把他蕭家船隊打得落花流水,不過這些過錯似乎都可以彌補了。
藉著賀狄這股西北風,鳳鳴趁勢而起,揮灑自如,「容恬擬定均恩令,並非是背叛西雷,而是要讓西雷繼續強大。選拔制會讓國家尋找到更多的人才,讓真正有才能的人發揮專長,也會讓更多的西雷人找到自己的天賦,讓百姓生活得更充實。」
他越說越動人,顧盼生輝,「想像一下,出身和尊卑不再能禁錮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讓有畫才的人成為一流的畫家,讓雙手靈巧的人成為一代巧匠,讓懂建築的大師建造出人間最美的宮殿,讓懷有詩才的人成為千古風流的詩人,讓真正的勇士帶領軍隊保衛疆土,這樣不是很好嗎?」
「這就是均恩令的目的,選拔人才,強大西雷。要讓西雷的所有人安家樂業,這難道有錯嗎?」
「容恬身為大王,不但愛憐對王族百年來忠誠的貴族世家,也愛憐自己的普通百姓,難道有錯嗎?」
「尊重上天給予每個人的天賦,採用選拔的方法找到有傑出天賦的人,讓他們為國家效力,這難道是一種罪過?」
「容恬絕沒有背叛西雷,他永遠不會背叛西雷。」
改變開始溫婉和致的風格,鳳鳴一連串慷慨激昂的發言,以令人熱血沸騰的語調接連提出問題,最後一錘定音。
說到一句話落地,才感覺到自己心跳得異常快,需要默默深呼吸幾次能安撫急促起伏的胸膛。
不過,真是太爽了!
容恬,我終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你受的冤氣狠狠出了一口。
真希望瞳兒那個小混蛋也在,看他怎麼駁斥你的均恩令,包管他除了那套什麼祖制尊卑之類的陳腔濫調,說不出別的。
環視殿內,不少人臉上動容。
更有人在低頭默默思索。
「精彩!」賀狄懶洋洋的聲音,在大殿空曠的上方迴盪。
要把那個男人弄到手,就需要先下點功夫在這言辭大膽的鳴王身上。
賀狄是王族和海盜的結合體。
不問就搶是海盜的作風,阿曼江上已經讓鳴王見識過了。
先施恩後勒索報酬,則是王族權貴的做法,賀狄打算今晚在宴會上好好使用一下。
「有開明的君主,國家才能富強。只有人民充滿生機,國家才會充滿生機。」賀狄不再歪著,從高枕上坐起來。他本來不正經的歪靠著,顯得幾分流氓氣,如今跪坐起來挺起腰板,身形頓顯,骨骼剛勁挺拔,而且頗有令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他正在發言,就算西雷的人還有慶離要說什麼,基於禮貌,也只好暫時忍著了。
賀狄笑道,「我也出身王族,從小享受榮華富貴,卻越來越覺得無趣,人生要是每日都是吃喝玩樂,那真的太單調了。蕭家少主說得對,最重要的不是吃穿,也不是享樂還是受苦,而是要過得精彩。」
慶彰身為主人,有讓賓客感覺快樂,調節宴會氣氛的義務,於是擺出好奇的樣子,問道,「王子所說的精彩,到底是怎樣的呢?」
賀狄神秘地笑道,「我身上,有一個最精彩的傷口。」
「哦?」
當著眾人之面,賀狄隨手把衣裳前襟打開,露出肩上一道已經癒合的傷痕,坦然道,「不敢相瞞,本王子對自己的劍術,一向自視頗高。劍術有成後,還不曾試過受傷,沒想到某一天,讓本王子撞上了一個劍術也不錯的男人,竟中了對方一劍。」
蜷挨在慶離身邊的裳衣一臉媚態,嬌聲道,「哎呀,那一定很疼。」
「疼只是其中一種感覺。但劍尖刺入身體的瞬間,我忽然覺得很快意,刺激得很。」
「咦?」
「那是一種我沒有經歷過的精彩感,就好像找到了一個目標,沉悶的生活忽然變得新鮮。就如蕭家少主所言,人生充滿了樂趣。」
慶彰打哈哈道,「看來賀狄王子的目標,是不斷找人比試劍法,再嘗嘗受傷的滋味了。」
賀狄狂傲地仰天大笑,搖頭道,「不,我的目標是要把這股讓我熱血澎湃的感覺留住,永遠留在我身邊。到今天我還記得鬥劍時的那一幕,別人都說美女的滋味是天下最美的滋味,我卻覺得,那一刻的滋味,比抱著美女的滋味更好。」說到後面,語氣漸漸詭異的低沉下去,嘖嘖動著唇,彷彿真在回味某種佳餚似的。
容虎一直和子巖並肩跪坐,見子巖不斷握緊自己的劍柄,奇怪起來,低聲道,「哪裡不對勁嗎?」警惕地看看四周。
子巖臉色黑如鍋底,咬牙道,「沒事。」
咚!
一記響亮的鼓音從殿門傳來,再次震動所有人耳膜。
餘音渺渺。
慶彰早就猜到似的,施施然站起來,舉杯朝四週一讓,「亥時已到,不敢讓各位貴賓太過勞累,飲宴過甚。今日聆聽眾家高論,不勝欣喜。慶彰謹以此酒,謝過各位。」
大家都知道亥時是同國宮廷宴會例行的結束時間,見慶彰站起,紛紛舉杯站起來。
同飲一杯。
鳳鳴和身後三大侍衛都鬆了一口氣。
這危機四伏的同國宮廷夜宴,總算結束了。
而且成績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