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柳公主身懷六甲,行動不便,雖然就在同安院,走動起來卻頗費時間。子巖書信寫到落款時,長柳公主才領著貼身侍女師敏大駕光臨。
三個盟友私下碰面,當即關起門來詳談。
子巖生怕再出岔子,唯恐不夠詳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長柳聽得不斷倒抽涼氣,最後蒼白著臉問:「那……那狐狸精竟是王叔派來的奸細?怪不得……可是,王子殿下和專使大人既然早已知道,怎麼今日才說?慶離他豈不是又……又遭毒手了?」
子巖心中有愧,沒有做聲。
賀狄臉皮卻比城牆還厚,而且絕不是一個會內疚的人,不懷好意地睨視長柳公主一眼,「王子妃這是在怪我們嗎?自己家裡出了奸細,不能明察,還要靠外人點醒,分明就是王子妃自己的過錯。早知道我們好言相告,卻只能惹來責備,本王子就不說了。」
他殺人無數,眼神裡一旦帶上凶意,委實嚇人。
長柳正值孕期,氣血甚怯,被他用眼睛冷冷一掃,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捂著心窩一陣難受,好一陣才喘息過來,卻又不敢真把賀狄開罪了,軟聲道:「殿下誤會了,長柳怎敢責怪王子殿下,只有感激之情。剛才只是一時驚訝罷了。」
這公主最近比烏鴉還倒霉,什麼壞事都撞上了。
失寵還只是小事,娘家又遭了大難,父王生死不明,正沒著落,又半空炸開個響雷,裳衣居然是慶彰的奸細,還一直在給慶離下迷藥。
內憂外患,把這個即將當母親的長柳煎熬得不成樣子,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儘是滿目的彷徨無依。
子巖極有男子漢氣魄,見不得弱小無助之態,見長柳公主哀求地看著他,心裡頓時不忍,開口安慰道:「請公主不要擔憂,慶彰的詭計既然已經被我們識破,破解就不難。」
長柳公主雖然不笨,但女人家行動絕對沒有子巖這種有經驗的將領果斷,連忙請教:「專使有什麼破解的法子?」
子巖早想過了,這時候把心裡籌劃的一一說出來,侃侃道:「公主不妨分兩方去辦。第一,先派人和鳴王通消息,將此事告訴鳴王,並請鳴王經快離開慶彰王府那個險惡的地方。」
「這個不成問題。那第二……是要我立即通知慶離,要他對付裳衣那女人嗎?」
「絕對不可。」雖然一直遭到賀狄軟禁,子巖遇到險急大事,將帥之風絲毫不減,從容分析道:「慶離已經被迷藥蠱惑,即使公主把事情告訴他,恐怕他受藥性所制,不相信公主的實話,最糟糕的情況,是裳衣反咬公主一口。」
師敏參與到這件要緊大事中,神色也無比緊張,聞言在旁道:「專使大人說得極是,慶離殿下確實已經昏積,除了那女人的話,什麼也聽不進。」她曾奉長柳之命深夜求見慶離,見盡慶離醜態,比長柳更明白清理的無藥可救。
子巖道:「所以,可以說目前同安院中,唯一能夠做主的就是公主你了。」
「我?」
「當然是你,難道是你肚子裡的那小東西嗎?」賀狄陰陽怪氣地冷笑道:「沒什麼好?嗦的,本王子最會這整頓內務的事,讓我教你好了。先找個心腹,學那女人的招數,也給慶離下點迷藥,把慶離給迷昏掉。擺平了慶離,再把那女人綁了,嚴刑逼供,讓她把事情都招了,再畫押。
供詞一到手,你就卡嚓一刀把她殺了,免得留下後患。」
長柳對裳衣向來沒有好感,不過賀狄對殺人的輕描淡寫,卻讓她打個哆嗦,遲疑道:「這女人確實該死,但慶離尚未知情,我就殺了她,萬一慶離醒來,以為我是因為醋意而趁他不注意殺了她,豈不糟糕?」
「所以才說要供詞,慶離要是責問你,你只管把供詞丟給慶離看,瞧他怎麼說。」
殺死裳衣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長柳猶豫一會,始終還是忍住了誘惑,搖頭道:「不行。她若是招供後畫押認罪,慶離自然會殺了她。但我有孕在身,又是正室,不稟明夫君而貿然處死夫君的愛妾,大大有違王族的規條。」
賀狄沒好氣地哼一聲。
長柳對子巖道:「不是長柳心軟膽小,不敢下手。但我總要為腹中孩兒著想,母親做出這種事,這孩子日後登基,必然受人非議。」
子巖沒想到她竟想得如此長久,才明白王族中人想問題,總比常人複雜上百倍。
不過為子嗣著想,倒也無可厚非。
子巖道:「公主這樣打算我也不敢勉強,解決了慶離和裳衣後,最後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慶離暗中收納來的各方高手。」
長柳驚道:「對!幸虧專使大人提醒,不然心急之下,真會疏漏了這一點。可他們都是高手,我一介婦人,怎能對付?」露出憂色。子巖轉頭去看賀狄。
賀狄對此事一點也不關心,正在一旁自顧自想著把子巖帶著上路後,大概多少日能到海邊,又要在海上多少日,這樣估摸時間,也許三十日期滿之時,還在旅途中,尚未抵達單林。不過兩人第一次抵死纏綿,在海天明月之下倒也不錯。
他想得心頭火熱,忽然發現子巖看著自己,似乎意有所指,疑惑地回望了子巖一眼,驀然明白過來,指著自己鼻尖不確定的問:「我?」
子巖一點頭,賀狄更是光火,「這事又和本王子有什麼干係?既然慶離是招攬來的,當然由他的王子妃擺平。本王子悍勇手下不少,但也犯不著幫別人解決麻煩。」
長柳公主娘家勢力已煙消雲散,現在還能指望哪個?賀狄不留情的拒絕,只好含著眼淚看像子巖。
子巖憤恨地瞪著賀狄,但也知道賀狄絕不是害怕別人瞪視之輩,這勢利小人沒有半點王族氣度,眼裡只有好處,不佔便宜的事是不肯幹的。
子巖歎一聲,柔聲道:「公主請暫且迴避,讓我和賀狄王子談一下。」
空流立即把長柳公主和師敏都請到側房。人都離去後,子巖才無可奈何地問賀狄:「你要怎麼才肯幫這個小忙?」
賀狄知道漫天開價的機會又來了,還是子巖主動送上門的,樂得心裡美滋滋的,面上卻冷哼道:「什麼小忙?慶離收攬的大批高手可不容易對付,我的手下也是人,如果為了別人的事,折損了自己人,本王子怎麼跟手下們交待?」
子巖暗中惱火。
慶離所謂的秘密高手,不過是一群為錢而來的武夫,天下的高手,稍微有腦子的也知道刺殺鳴王的事絕不能摻和。他所招攬到的,大多是貪生怕死想矇混過關之徒,未必有幾個能派上用場。有長柳公主通風報信,賀狄又暗中派人偵查,這群人的底子早摸得一清二楚,攻其不備,對付起來一點不難。
賀狄對於這一點當然心裡有底,現在故意誇大對手,不過為了要挾子巖罷了。
子巖恨的磨牙,如果身邊有一批人馬,何必去求這混蛋,趁夜偷襲一場,當即了斷。
現在卻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子巖深呼吸一口空氣,「我問你,這個忙,你到底幫不幫?」
賀狄立即打蛇隨棍上,問子巖道:「如果幫了,有什麼好處?」
「若要金銀答謝,我可以寫信給鳴王,請他……」
「又在跟本王子廢話!我缺金銀嗎?」賀狄侵過來,斜看著子巖道:「念在你我的盟友情分,我也不提太過分的要求,不如就……」
他停下,端詳子巖可愛的緊張表情,才不緊不慢道:「就請專使大人今後別在本王子面前裝模作樣,遇事直接一點,舒服時要叫就叫,要扭就扭,不要明明爽得要死,還繃著臉好像被人蹂躪一樣。這樣我們兩人都會好受不少,如何?」
子巖被這番下流話激得眼角直跳,揮拳就打,恰好被賀狄抓住手腕,硬在手背上親了一下,嘿嘿笑道:「這一拳就是定禮,咱們這個交易算是談成了。」轉過頭對門外喊道:「空流,你把出長柳公主請進來。」
子巖怒火未消,無奈門已經被推開,長柳公主等人都進來了。
賀狄換了一副慷慨仁義的嘴臉,對長柳公主道:「本王子經過子巖專使大人一番指教,深為專使大人的熱血所折服,決定也來幫幫公主。」這樣吧,後院那群高手儘管交給本王子來對付,偷襲是我們的老本行,保管連老鼠也不驚動,就把他們一個個都結果了。拍胸口保證了一番,吩咐空流:「就交給你了。」
空流在同安院悶了多日,聽見可以玩偷襲這個海盜最喜歡的血腥遊戲,早就躍躍欲試,應聲後迫不及待地出門。
賀狄忽又在後面把他叫住,歪過頭大量子巖一眼,又對空流道:「同安院裡面的侍衛裡頭也沒幾個高手,反正也只是動動手指的功夫,唉,算本王子這次吃虧,你順便到慶離的院子裡頭,放點迷煙,把慶離和那女人放倒,再帶過來給長柳公主發落吧。免得她等一下又??嗦嗦,礙著本王子和專使大人啟程。」
長柳公主想不到子巖和賀狄只在屋裡呆了一會,居然就把問題談成了。賀狄說不管就不管,一旦管起來,居然認真負責到底。長柳喜不自禁,卻也知道賀狄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折,一定是子巖的功勞,恐怕子巖動用鳴王權威,甚至許給了單林不少好處。
答謝賀狄後,長柳向子巖投以感激之眸,「多謝專使大人。等慶離清醒過來,長柳定將此事告知慶離,讓他再不敢對鳴王稍有怠慢之心。」
子巖被賀狄的大方弄得滿腹疑慮,心忖道,賀狄精於計算,給得越多,要得越狠,以後被他弄到單林,不知要受他多少折辱。卻不好向長柳公主發洩,只能勉強笑了笑,請長柳不要在意,又取出自己寫好的信,交給長柳,「這是我的親筆信,裡面說了事情始末,煩請公主交給鳴王。」
長柳奇怪地問:「怎麼有兩封?」
子巖道:「兩封都是給鳴王的。這封短的,公主派人去和鳴王碰頭時帶上,鳴王看了,自然會跟公主派去的人配合。另一封較長,裡面寫了事情詳細經過,等鳴王來到後,再給鳴王過目。」
師敏也覺得奇怪,「為何要如此複雜呢?」
賀狄鄙夷道:「婦人就是婦人,根本不懂兵家詭變之道。你派出的人是當世第一高手嗎?鳴王他們現在住在慶彰王府裡面,萬一寫了詳情的書信被截住落入慶彰手裡,慶彰知道詭計被揭破,立即派軍將鳴王等人困死在府中,那又怎麼辦?現在最重要的是盡量不引人注意的把鳴王從慶彰王府裡弄出來,別的都不要緊。」
長柳和師敏這才明白過來,暗歎經歷過軍情的人,果然不同一些。
空流手腳極快,眾人交談片刻,已經興沖沖地回來了,不愧是海盜,經過一番殺戮,反倒神采飛揚,進門想賀狄打了個暗語手勢,。表示人都處理乾淨了,對長柳公主道:「後院那群高手都不用擔心了,至於慶離和那女人,呵,天還未黑居然已經混在床上,慶離還嚴令侍衛不許靠近,真好便宜了我。人我已經扛回來了,就在隔壁屋裡,公主等下自己去處理吧。」
說完後,又加了一句:「對了,他們身上光溜溜的,公主要是看得不順眼,可以先叫侍女給他們穿件衣裳。剛才急著辦事,沒來得及顧慮這個。」
長柳和師敏聽得滿臉緋紅,暗怪這人不遵禮法,不過既是賀狄手下,也就不足為奇了。
師敏好奇道:「天色還未全黑,你扛著殿下和那女人經過院落,難道侍衛們放任不管嗎?怎麼我沒有聽見院裡傳來動靜?」
空流不以為然地笑道:「這是我們兄弟內行活,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師敏也猜到他們的手段,絕不是什麼好人會用的手段,這夥人說起來是單林王族護衛,其實個個身上帶著匪氣,也不敢多問。
事情辦好,賀狄也不再廢話,站起來對長柳公主打個請的手勢,「要辦的我們都給公主辦好了,日後公主感激我們,不妨多送點禮物到單林。金銀器物都可以,美人嘛,嘿嘿,那就算了,本王子這段日子恐怕都要專心和子巖研究航線問題。時間不早,公主請回,空流,準備妥當沒有?」
長柳這才知道賀狄急著上路,居然到了這種程度,驚訝地問:「天快黑了,王子不如等到明天……」
「等到明天,更要糾纏進來,眼看著熱鬧就快開始了,本王子有別的事要忙,不想攪和。」賀狄充滿狡黠地盯了子巖一眼,「況且鳴王接到公主通知,八成今晚就會溜過來。專使大人早已向本王子承諾,沒有本王子點頭,他不會和鳴王見面。」
子巖知道他又在胡說八道,但定局已成,懶得和他分辯。
師敏卻好奇起來:「怎麼?專使大人和鳴王……」
「女人管這麼多幹什麼?先把你家慶離王子和狐狸精管好再說吧。」賀狄截斷師敏的問題,把長柳公主和她的侍女連哄帶趕請出房間,回過身來,興奮地在門上擂了一拳,朝子巖揚唇,「如你所願,事情都辦好了。專使大人再沒有怨言了吧?請遵守約定隨我上路。放心好了,本王子的車馬船隻,都是天下最舒適的,躺在上面,保證比王宮裡的大床還軟。」
子巖被他邪氣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寒意又猛地竄上脊樑。
什麼舒適的馬車船隻,恐怕是……屠宰自己的砧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