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寧身負安全把秋藍她們撤離出慶彰王府的使命,暗中慶幸自己可以暫時離開鳳鳴身邊,給妹妹通風報信。
趁著夜幕掩護離開同安院後,他沒有第一時間趕去慶彰王府,而是尋了一間隱秘巷屋,用早已約定好的手法把藏身在附近的妹妹召喚過來。
洛芋芋顯然早就在附近等候,一接到洛寧信號,很快就出現了。把門關上後,立即問道:「我瞧見那賤人的兒子進了同安院,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早就知道慶離看他不順眼嗎?」
「慶離對他的敵意,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了。」洛寧沉著臉道:「算來算去,我們卻漏算了那個古怪的單林王子,還有那小子派給賀狄的專使子巖。那兩人待在同安院,原來一早就看穿了慶彰的陰謀,還知道了裳衣是被慶彰安插到慶離身邊對付那小子的奸細。慶彰的什麼迷藥、美女,到如今一點作用都沒有,大好計劃,眼看成空。哼!我早說過慶彰雖然看似老道,其實膽小貪婪,不能成就大事,果然被我言中。」
洛芋芋只對鳳鳴竟然深夜進入同安院感到奇怪,卻絲毫不知道同安院裡發生的事,臉色巨變道:「竟有這樣的事?怎麼如此忽然,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慶彰前日還說,裳衣發信給他,慶離又再次對她癡迷,絕對不會出岔子。」
時間緊急,洛寧把同安院裡發生的事挑重要的告訴了洛芋芋,無奈歎道,「洛雲也不讓人省心。我們百般辛苦都是為了他,可他竟處處不聽我這舅舅的話。」
洛芋芋神色一黯,「若論外頭冷漠,這孩子和他父親十足一個樣,想不到內裡心腸卻如此之軟。」低歎一聲後,片刻又轉為冷然容色,籌謀道,「他日後自然會知道我們的苦心。大哥,現在最要緊的,是想出應對之策。」
他們兄妹從小在家規森嚴的蕭家長大,都是心志堅定之輩,遇到難關絕不會輕易退卻,現在計劃被忽然打破,也不非常驚慌,都竭力冷靜下來考慮下,一步怎麼走。
洛寧在同安院的時候,就已在動腦筋,這時大致想出個大概,和洛芋芋商量道:「如今,我們有幾件事要立即去辦。首先要截斷那小子在外頭的支援……」
「容恬比那賤人的兒子難纏上百倍,若讓他得到消息趕回來,恐怕我們再沒有下手的機會。」洛芋芋立即明白,「我這就傳下消息,派人截殺那個給容恬送信的侍衛。他剛離開,一定還沒有走遠,躲不開我下的追殺令。」
洛寧道:「慶彰那邊由我去通報消息。反正我被那小子指派接送那群女孩子,倒是順路了。」冷冷一笑。
「事情尚未明朗,慶彰也許還有別的用處,大哥見到他時,對他還是禮貌一點好。」洛芋芋忽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請大哥提醒慶彰。」
「什麼事?」
「慶彰答應過我,會幫我殺死那個勾引雲兒的低賤侍女。」
洛寧皺眉道:「都什麼時候了,還糾纏這些小事,秋月一介侍女,又不會武功,要她的性命還不容易?何必偏要在此時生出事端?」
「不!就是今晚!她是那人身邊重要的侍女,平常也在侍衛團團護衛中,今晚大亂將至,剛好借慶彰之手,趁混亂之際把她剷除,日後雲兒鬧起來,推到慶彰頭上就是。若錯過機會,恐怕以後就不好下手了。」
洛寧忍不住道:「秋月只是個不起眼的女人罷了,你為什麼這樣恨她?」
洛芋芋眉毛厭惡地一抽,咬牙道:「我一瞧見她迷惑雲兒的假正經臉孔,和當年搖曳那女人勾引蕭郎時簡直一樣。雲兒不聽我的話,多半也是她挑唆的,否則他怎麼會為那賤人的兒子求情?大哥,你到底幫不幫我?」抬頭瞪著烏黑的眼睛,逼視洛寧。
洛寧性格高傲,對這唯一的妹妹卻異常疼愛。看她倔強地瞪著自己,不但不以為意,反而彷彿看到當年少女時的洛芋芋,清高自賞、冷漠帶刺,每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便會用這種目光瞪著自己,問他:「大哥,你到底幫不幫我?」
多少次,自己都莫名其妙地驟然心軟,敗在這烏黑瞳子下,不管提出的要求多不合理,還是心甘情願為她去做。
洛寧輕歎一聲,露出外人從來無緣窺見的憐惜眼神,點頭道:「你既然決定了,我也不再阻攔。不過,芋芋,你要答應我,現在開始,立即離開同澤。」
「不!我要親眼看著那賤人的兒子被砍成……」
「不行!」洛寧臉色往下一沉,擺出大哥的架勢,盯著妹妹道:「若真如你所願,那小子死在同澤,消息傳開後,老主人不可能不過問。如果老主人知道你當夜就在同澤城中,怎可能不對你生出懷疑?」
「大哥,我可以……」
洛寧斷喝一聲:「老主人對你生出懷疑也就罷了,你就不怕牽連到雲兒在老主人心目中的地位?你這樣籌謀,不就是為了雲兒嗎?」
洛芋芋身軀微震,臉色不斷變化,幾番想要開口,最後終於還是忍住了,低頭輕聲道:「好,我答應你。」
洛寧沉聲道:「放心吧,萬事有大哥在。你留下對事情也沒有好處,在阿曼江邊等我消息就是。時間不多了,我要立即去見慶彰,再拖下去,恐怕會引起那小子的警覺。」向洛芋芋說了一聲,大步邁向木門。
「大哥!」洛芋芋在後面叫住他,等他把臉轉回來,才幽幽抬起濃密的睫毛,凝視洛寧,低聲道:「大哥,你千萬保重了。」
洛寧硬朗的唇角往上彎了彎,逸出個幾乎看不見的笑容,不發一言,轉身大步去了。
洛芋芋看著他離去,呆立片刻,甚為落寞。
但她並不是懦弱自憐之人,不過數息,便已恢復冷淡從容的神色,離開這個充當秘密據點的小木屋。
她掌管蕭家情報網,權力其實很大,蕭家殺手團的情報遞送,包括追殺令,大部分都必須經由她這裡發出。
蕭家情報網遍及各地,足可與各國王族所用的情報網絡相媲美,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同澤當然也有彼此約定好的,只有自己人才能看得懂的聯絡暗號和方式。
彷彿老天爺也知道大事不妙般的,這一夜恰好星月無光,是個適合殺人放火的一晚,倒非常方便蕭家人辦事。
洛芋芋在漆黑的同澤小巷中穿行,倏忽如魅影,無聲無息地鑽進一個小酒館,上到二樓,取出特製的蠟燭點燃,放在窗邊,並在窗紙上用墨水描了幾個記號。
燭光靠近窗紙,頓時把窗紙上幾個記號印得格外顯眼,從外面看過去,更是明白。在這樣的漆黑夜裡,有心人遠遠就能瞧見。
當然,如非蕭家人,不可能知道這簡單的幾個符號裡面包含著什麼信息,最多以為是哪個頑皮的孩子半夜不睡覺,胡亂塗鴉罷了。
洛芋芋把追殺侍衛長懷的命令發出去,在同澤中已無事可做。
她已經答應洛寧離開同澤的要求,心裡也明白洛寧這大哥確實是為她著想,事情辦完,不再猶豫,當即離開小酒館,向城門出發。
城門夜閉,卻攔不住她這樣的人,到了城牆腳下,洛芋芋在懷裡掏出鐵鉤長索正打算甩往高處,忽覺得身後似有異動。
洛芋芋心中大震,以她的身手,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跟在她身後。此時無暇多想,全憑本能反應,電光火石間,洛芋芋長劍已經出鞘,轉身間眼角瞥見一道身影,看也不看就一劍朝那黑影要害刺去。
卻只見黑暗中亮光一閃,凌厲萬分的一劍被硬生生擋住,更詭異的是,兩劍相撞,也不知對手用了什麼可怕手法,如此大的力道,居然一點金屬攻擊的聲音也沒有發出。
洛芋芋虎口劇痛,長劍幾乎撒手,驚出一身冷汗,低吼道:「你是誰?」
那人一派雍容氣質,不答反問:「什麼了不起的角色,竟讓你也勞動大駕,不惜在深夜發出追殺令?」
他聲音悅耳低沉,音量不高,卻充滿悠遠深厚的力度,彷彿任何時候都是有條不紊的,一邊緩緩發問,一邊從容舉步,從黑暗的角落中移身出來,讓洛芋芋可以借助黯淡星光,看到他的臉龐輪廓。
其實,何必瞧他臉龐輪廓。
他一開口,洛芋芋身體就已經劇烈顫抖,幾乎連長劍也拿不穩般,連退兩步,背抵在厚實城牆上,才勉強支撐住身軀。
她臉色雪一般白,用力咬著下唇,不知過了多久,才慘笑著低聲道:「蕭郎,你不是說過,今生今世,再也不見我一面嗎?真好,你……你總算……還沒有忘記我。」
她猛地棄了長劍,向前一撲,把自己使盡力氣擠進眼前這冷漠男人懷裡,似哭似笑,閉上了眼睛,忘情地喃喃歎道:「這竟然不是做夢,竟然不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