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大滴雨點敲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砰砰」的聲音,小小才驚覺車子已經停止行駛好一會兒,沈嘉恆坐在駕駛座上,沉默望著窗外。茫茫雨幕,夜色濃重,什麼也看不見。她問:「這是到哪兒了?」
「在你住處的樓下。」
「啊?到了,怎麼……」小小話語一頓,似乎,他提醒過她,她在開小差,恍恍惚惚沒注意,她不好意思笑笑,沒話找話說:「好大的雨——」
他回頭看她,不說話,車廂裡沒開燈,小小卻能看清他的眼眸,廖若夜空裡的星辰,明亮深邃。她突然覺得心慌,匆忙伸手去開車門鎖,「不早了,我要回去——」
「等一下。」沈嘉恆輕輕按住她的手,溫熱暖意從他的掌心傳遞到她冰冷的指尖。小小怔一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他已移開手,拿起一把傘先下了車,走到車的另一側,為她打開車門。寒風挾著冰冷雨絲撲面而來,小小打了個寒顫,沈嘉恆高大的身形已移近,為她遮擋風雨的同時,禮貌保持合宜距離。小小再次為他的風度歎息,不似某個人,一點風度也沒有,第一次見面就打她手心。腳步猛然一滯,怎麼會這樣?不自覺又想到耿紹昀。小小茫然望著沿傘角滴落的水犀竟忘了該舉步前行。
沈嘉恆拉起她的手,快步把她帶入樓道電梯前,「小小……」若有若無的一聲歎息,帶有些許無奈。
小小仰起頭,問:「你說,常常不自覺的想到一個只有一次交集的人,意味著什麼?」話說出口,才發覺自己傻,他才向她表白過,她卻問他這個問題。
他盯著她,眼眸裡雲墨一層接一層湧上,顯得越發深邃幽暗。寂靜的樓道,只聞兩人的呼吸聲,「我——」小小張了張口,想說句歉意的話。他已轉首望向樓道外鋪天蓋地的大雨,聲音平靜淡定:「你自己都不明白,我又怎麼可能會明白。」
「對不……」
他擺了一下手,打斷小小道歉的話,為她按住電梯,「快回去吧,外面冷。」
小小走入電梯,來不及說一句「再見」,門就合上了。一個人在封閉的空間裡苦苦思索,怎麼會這樣?耿紹昀,冷漠、自大、、粗魯……從杜修宇逼她與他訂婚開始,她就討厭他。最後,小小覺得自己終於想明白了,因為他和杜修宇完全是同一類人,太讓她反感,所以不知不覺中把他當作了仇人,仇人與愛人,同樣讓人刻骨銘心。
想通了,心裡也就釋然,小小興沖沖走出電梯,往她與江雅秋居住的公寓跑去。離家門幾步之遙,她的腳步不由緩下來,門前放著一個水藍色花瓶,一支火色玫瑰在花瓶裡怒放,上點點水珠,瑩光流轉。小小拿起掛在瓶頸的卡片,幾行雋秀的字躍然入目:眾裡尋她千面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沒有落款,她已知道是誰。
手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小小接通電話,沈嘉恆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你還沒有到家嗎?」
打開房門,小小走到窗沿向下望去,隔著雨幕,他的身影依稀可見,正仰首望向她所在的窗口。小小揮了揮手,「我看見你啦,謝謝你送的花。」一朵玫瑰,她知道是什麼意思,卻故意說:「才一朵花呀,這麼少。」
電話那端,傳來沈嘉恆的笑聲,「那你要多少朵?」
望著樓下,夜濃雨重,相隔遙遠,小小彷彿看見了他的笑容,清俊如春風拂過綠水泛起的淺淺漣漪,她也笑:「當然是越多越好。」
「好,我現在摘玫瑰去,明早送給你。」
目送他開車離去,車前大燈照出兩道細密的雨簾。在這冷雨夜裡,小小覺得溫暖,枕著一室花香,酣然入眠。
第二天,沈恆嘉果然讓人送來一大捧花到辦公室,但不是紅玫瑰,而是紅色鬱金香,嬌艷得如同燃燒的火焰,讓寒冷的冬天也變得熱情。秘書室的同事讚歎之餘,又一次發揮了八卦精神,把鬱金香認認真真數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九十九朵,天長地久。顧湘湘神秘兮兮靠近小小:「怎麼樣,思春了沒有?」
「去死。」小小笑罵。
顧湘湘不無羨慕說:「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品,最重要的是對你一片真心,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滿意,小小想不出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完全符合她小女生的浪漫情懷。而且,太過完美了,完美得讓她以為是在夢中,沒有真實感。
下班後,小小走出勝天大廈,就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賓士。同行的顧湘湘拍了拍她的肩,「不打擾你們了。」話音沒落,轉身就走。
「喂,湘湘。」小小正想叫住她,車子已開到她面前,沈嘉恆打開車門,「上車吧,時間不多了。」
坐進車裡,小小看看手錶,「宴會八點開始,現在才六點多,是不是太早了點?」
沈恆嘉笑而不語,打過方向盤,車子走上主道。雖然沒有去過耿家,小小大略清楚耿家的方向,見車子往耿家相反的方向駛去,急道:「你要帶我去哪兒?我答應過紹謙的,不能食言。」
他看她一眼,很文雅的笑:「,你準備就這樣去參加晚宴?」
小小低頭打量自己,中規中矩的工作套裝,沒什麼不妥,但不合適參加晚宴,想到那些露胳膊露背的晚禮服,她悶悶說:「唔,還要犧牲色相。」
沈嘉恆「嗤嗤」的笑:「是呀,多犧牲幾次就習慣了。」
車子在一家女裝店前停住,剛下車,一個漂亮女人迎上前,熟稔的與沈嘉恆打招呼:「沈先生,這位就是您說過的蘇吧,真漂亮。」
沈嘉恆親暱扶住小小的雙肩,把她推到那個女人面前,「梁,我們要參加晚宴,麻煩你。」
梁態度很熱情:「蘇,請隨我來。」小小被帶入一個雅致的梳妝間,髮型師與化妝師已經等在那裡,見到她,也不多說話,立即開始動手為她打扮。梁捧出一件黑色的晚禮服,笑著說:「蘇,這是沈先生為您選的晚禮服,從來沒見他這麼細心的對待過哪個女朋友呢。」
「他有很多女朋友,常陪她們來這裡買衣服?」小小問,只是出於一時好奇,並沒有多少吃醋的意味。
「蘇是唯一一個讓沈先生親自陪著過來的人。」梁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抿唇一笑,很快轉換了話題:「蘇,我們『風華』的衣服全部是由米蘭設計師所設計,每個款式只有一套,您不必有出現撞衫的憂慮,我們為您設計的造型絕對能讓您在宴會上艷壓群芳。」
小小對於名牌沒有什麼概念,興趣缺缺的「哦」一聲,任由她們擺佈了一個多小時。然後,被當作成果送到沈嘉恆面前,「沈先生,請看!」
沈嘉恆正在看一份文件,聽見梁的話,漫不經心抬起頭,心不受控制般,劇烈跳動了一下,她果然很適合黑色,黑色裸肩長裙在她妙曼身姿上,彷彿有了生命般,鮮活靈動,妖嬈揉和著高貴,逼人的艷光讓人屏息,烏黑長髮盤起,露出頸部柔美的曲犀肌膚瑩白如冰雪雕成,沈嘉恆第一次理解了冰肌玉膚這個詞。他慢慢從沙發上站起身,在她耳畔低語:「很美,非常的美,不過,還少了一樣東西。」他拿出母親留下的那條項鏈,輕柔繞過她瑩白的頸,親手為她佩戴,溫熱的指無意間劃過她柔膩的肌膚,指尖似有微小的電流竄過,酥酥麻麻。小小的臉龐慢慢蘊過,望向鏡中的自己,只看見紫羅蘭色鏈墜在胸前盈盈顫動,與綰在她髮鬢間的紫鑽簪針相映成趣。
梁滿意的上下打量小小,這是她造型設計生涯以來,最成功的傑作,「沈先生眼光真好。」
沈嘉恆點頭,為小小披上一幅披肩,微笑:「認識她,是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