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的唇微微張成一個「0」形,大眼睛睜得滾圓,怔怔看著耿紹昀,半天回不過神,傻傻的樣子嬌憨動人。耿紹昀不由笑,仔細打量她一下,說:「我真是糊塗,早該看出來了,你和杜世伯有些相像。」
小小恍然大悟,憤憤說:「老頭子居然出賣我!」
「哦,你這樣認為?」耿紹昀輕輕揚起好看的劍眉,笑著搖,又為自己倒上一杯紅酒,對小小舉了舉杯,不緊不慢說:「杜,希望我的話對你將來會有所幫助,請你記住,永遠不要低估別人的智力,尤其是我們這種每天生活在算計與被算計之中的人。」
聽他的意思,老頭子沒有出賣她,小小心裡舒坦了一點,捧著酒杯,淺啜一口,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絕色酒吧那天,你已經做得很明顯,對此沒有絲毫疑問的人,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紹謙那樣懵懵懂懂,對杜氏王國沒有什麼概念的人;還有一種人是我這樣,明明已知道,卻不戳穿你。」他輕晃手中的酒杯,含笑看著她,卻不見得熱情,也不見得親切,「杜,很多事,當你以為應該如此時,在它們背後,往往是另一種真象,所以不要總是相信你所看到的那一面。」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隱隱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勁,猶凝片刻,她低聲問:「嘉恆,他,知道我的身份嗎?」
耿紹昀微微一笑:「你為什麼不問他自己呢?」
小小仔細看他的神情,看不出什麼端默覺得煩躁,走到窗前,「嘩」一下推開巨幅玻璃窗,寒風吹入充滿暖氣的房間。園子裡花團錦簇,雖然是冬天,這些溫室裡培植出來的名貴植物依然嬌艷嫵媚。「我們以前見過面的。」她說:「在拉斯維加斯賭場外,你還記得嗎?」
耿紹昀點頭:「在絕色酒吧那天我已經記起。」
小小一口喝下手中紅酒,白瓷般的臉龐洇上淡淡,「那一次,老爺子得知我給過你電話,要你拒絕聯姻後,暴跳如雷,讓他的手下把我強行帶回家,準備逼我與你訂婚。我逃了出來,無處藏身,就躲進老爺子的賭場裡,狂賭幾天。輸的是老爺子的錢,贏的也是老爺子的錢,反正賭場裡好吃好住,還有人侍候,那樣的日子呀,快活似天上人間。」說起那幾日的荒唐,她的唇角不住上揚,眼睛彎成兩泓彎月,波光瀲瀲,他靜靜看她,唇畔不知不覺也有了笑意,「老爺子終於發現,我只好再次逃跑,還好,他的那群保鏢只是奉命把我帶回去,並不敢傷我分毫,我還是有機會跑出賭場,後來,就碰上了你……」
他的笑容裡總算有了幾份真誠的意味,舒展的眉宇英氣逼人,「一生中,我難得有那麼糊塗的一次,居然以為你……難怪當我為你這個所謂的可憐女子向杜世伯求情時,他笑得很古怪。」
「經歷了那件事,我總算有點理解為什麼老爺子會如此賞識你,賞識到非要把我嫁給你不可。他說,如果給彼此機會,你會是我最好的姻緣,他一生中從來沒有看錯過任何人。所以,我與他約定,一年為限,我以蘇小小的身份接近你,如果你沒有鍾情於一無所有的蘇小小,也就不可能鍾情於杜惜若;而他從此再也不得干涉我的婚姻。」她倚靠在窗爆望著風中搖曳的劍蘭,「可是,總裁,我在你身邊已經半年多,你從來沒有注意過我。現在,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不……」她頓一下,恬靜的笑:「你不是很想娶我嗎,不,應該說是很想娶杜惜若,為什麼還要把一切說穿?」
「如果,我明知道你的身份,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明明是為了你的家族勢力,卻裝作喜歡你,而追求你。你知道了真相後,會怎麼做?」
小小想都沒想,憑著直覺回答:「我會一腳把你踢到火星上去。」
「這就是啦!」耿紹昀雙手一攤,「我還沒有學會適應火星的生活。」
小小忍俊不禁,「總裁,你很好,可惜,我們沒有緣份。」
「緣份這種東西是可以人為的。」他走近她身前,兩人相距極近,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伴隨著酒香,他認真說:「如果你與紹謙真的只是好朋友,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願意嫁,我就一定願意娶;決定權在你手中,我不會強迫你,更不會欺騙你。的確,我願意娶你,是與杜氏王國有關,但我可以保證,只要你願意嫁我,我會一生忠誠於我們的婚姻,永遠善待你。杜世伯老了,與其說他是在為你選丈夫,不如說他是在為自己選接班人,找一個能夠接替他,照顧你、呵護你一生的人,而我,就是最好的人選。」
小小看著耿紹昀,明亮燈光淹沒不了他的光華,丰神如玉,氣勢如虹,的確是最好的人選。她何嘗不知道父親的苦心,因為他是男人,知道男人的愛情是最靠不住的東西;他更清楚自己的女兒不是一個好舵手,在他百年之後,她絕對無力更無心去撐起杜氏王國的天下。所以,他要選擇一個優秀的舵手,一個合適的接班人,用杜氏王國去換取女兒無憂無慮的一生,保證她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耿紹昀恰好每一樣都符合了父親的要求,一個驕傲到連欺騙她都不屑於去做的男人,一定會信守呵護她一生的承諾;他的才能,會讓杜氏王國在他手中更加強盛;她與他的兒女,因為杜耿兩家的財富合二為一,注定一生榮華富貴,一切看起來是多麼的完美!可是,她不甘心,人生就這麼一遭,她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只不過是一場交易。
「總裁,」她說,「你不愛我,卻要娶我,如是有一天,你遇上了你真正愛的人,該怎麼辦呢?」
耿照昀詫異,彷彿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隨即展現出禮貌得體的笑容,卻沒有多少真實的溫情:「為什麼女人總是相信愛情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呢?」
「我信,」小小說得認真而固執:「即使你笑我傻,即使我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可我還是相信,我相信這世上總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全意愛著我這個人,也值得我全心全意去愛,我與他會相守一生,同甘共苦,不離不棄,而這一切與我身後所代表的強大勢力與財富毫無關係。」
她仰起臉,燈光籠罩在她秀美的臉龐上,散發出薄薄一層光輝,明亮眼眸如同兩枚晶瑩的黑珍珠,璀璨奪目。他忽然覺得心一動,有點不自然的轉開了視犀問:「那麼,你找到這麼一個人了嗎?」
小小低頭,看見胸前盈盈顫動的淚形紫色鏈墜,腦海裡浮現出沈嘉恆的臉容。那句話突如其來盤旋在心頭:「很多事,當你以為應該如此時,在它們背後,往往是另一種真象,所以不要總是相信你所看到的那一面。」沈嘉恆的面容逐漸又變得模糊,她搖了:「我不知道。」
他不再說話,坐回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她坐在他對面,望著半空的浮煙出神,房內寂靜無聲。過了好一會兒,外面的喧嘩消失,小小向耿紹昀看去,他也正看著她,「你——」兩個人同時出聲,又同時停住。終於,小小忍不住先「哧」一聲笑,耿紹昀也笑了起來。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問。
耿紹昀拔通電話詢問了幾句,對小小說:「外面的娛記已經遣散了,要不要我派車送你回去?」
「不用,」小小走到門前,又回過頭,「總裁,我想我已經不適合再留在勝天,明天我會把辭呈交上去。」
「等江回來再遞交辭呈吧,你的工作由她直管。」他上前,為她打開門,看著她走出門,他叫:「杜!」她回頭,他遲疑一下,說:「如果你的想法改變了,還可以找我。或宅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也可以找我,我會盡力而為,畢竟,你父親有恩於我。」
小小微笑著點點頭,轉過身,長長的裙擺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他看著她頭也不回的離去,知道她永遠不會再來找他,很好的一個女孩,可惜,借用她的話,他們沒有緣份,或多或少有些遺憾!
小小一直向前賺她與耿紹昀的一切,從此劃上句號,也許,她該感激他,不管結果如何,他始終沒有任何欺騙,即使不愛,他依然值得她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