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機場廣播已經播報過一遍登機通知,耿紹謙還戀戀不捨的拉著江雅秋話別。不遠處,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小小看清了江雅秋眼底的忍耐。喜歡一個人不是錯,不喜歡一個人也不是錯,她誰也幫不了。眼角的餘光瞄見耿紹昀舉步向他們走去,小小急忙叫:「總裁。」雖然什麼也不能做,至少要幫紹謙多爭取幾分鐘,耿紹昀止步回頭,她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耿紹昀走回到她身旁,「什麼事。」

  被他鋒銳的眼眸一掃,小小生出幾分心虛,大腦暫時短路,一時想不出合理個的借口。廣播開始播報第二遍登機通知,耿紹昀微微蹙眉,又準備舉步。小小情急之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我能不能在勝天多留五個月?」他揚了揚眉,看著她,卻不說話。小小冷靜下來,點一點頭:「對,就這樣,我還需要在勝天工作五個月才滿一年,期滿後,請你告訴老爺子,說我們不合適,以後我就自由了。」

  「自由?」耿紹昀覺得好笑,「杜修宇的女兒,不應該這麼的——」他斟酌詞句,「不應該這麼的單純。」

  在某些場合,單純就是白癡的代名詞,小小神情微冷,「單不單純,是我個人的事,好像和你沒有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他用平淡的口氣說:「杜世伯昨晚給我電話,要我教會你一些東西。我只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如果你的學習成果達不到要求,說明你只適合做溫室裡的花朵。到時候,麻煩你乖乖回家做你的千金大,以後杜世伯會為你找一門當戶對的人家,嫁過去做少奶奶。安安份份讓別人供養著,不要再不切實際的幻想什麼自由。想要飛,首先要學好覓食的本領,至於現在——」他搖了,「你連獨立生存的能力都不具備。」

  小小深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我不需要你教會什麼東西,這大半年來,我一直靠自己生存,並沒有讓老爺子養活我,以後也一樣。」

  「是麼?」他笑:「沒有江雅秋的庇護,你確信你能夠通過勝天的試用期?」

  小小啞然,再一次發覺自己傻,以勝天對員工的嚴格要求,她的順利過關怎麼可能僅僅是因為僥倖。

  看看她因為難堪而變得嫣紅的臉龐,他緩和了一下語氣:「我答應過杜世伯,無論你是否會成為我的妻子,在他百年之後,我都必須接替他,幫助你、保護你,直至我們其中一個人離開這個世界。希望你在以後的學習中能多用一點心思,我不想一輩子都在照顧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你也不願意這樣,對麼?」

  「他總自以為是的安排我的生活,卻從來不問問我是否需要。而你——」小小憤恨:「這麼荒謬的要求居然也會答應,你敢說沒有任何利益的驅使?」

  「雖然有點傻,還沒有傻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他笑容滿面的樣子風度翩翩,說出的話卻不留一點情面,「我沒辦法拒絕,第一,杜世伯承諾,我將會擁用杜氏企業20%的股權,也就是說,我將會是杜氏集團中僅次於你的第二大股東;第二,沒有杜世伯,就不會有今天的耿紹昀與勝天集團。照顧你一輩子,是他對我投資後,所要求的回報。」

  小小冷笑,略帶嘲諷:「好大一筆投資!」

  他不以為意的笑:「一切投資不都是為了你麼?怕你吃苦,幫你找個可以依靠一輩子的丈夫,你不領情;想讓你學會執掌家業,自己又不捨得教,只好讓別人教。這樣父親,你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小小惱怒:「你只不過是一個旁觀宅根本就不能明白別人曾經所經歷過的痛,有什麼資格亂發言。」

  「是,我是不明白。」耿紹昀冷酷的說:「我只知道,一個合格的母親不應該不負責的扔下孩子不管,更不應該讓孩子在怨恨中成長。」

  「你知道個屁!」小小突然蹦出一句粗話,轉身衝出了機場。耀眼的陽光猛然刺得雙眼發痛,淚水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匆忙低頭,幾滴水珠跌碎在大理石地面上。暖洋洋的陽光裡,她卻覺得冷,抱緊雙肩,慢慢在機場外的石凳前坐下。

  她的母親,一個多麼美好的女子,小小至今清晰記得她的懷抱溫暖馨香,常抱起年幼的女兒輕輕拍打:「寶貝,寶貝……」悅耳的聲音如春天裡最輕柔的風。父親的生死兄弟趙曉峰笑嘻嘻說:「嫂子是我心中永遠的女神,這輩子沒機會了,下輩子做我老婆,好不好?」

  「噯,想都別想。」另一爆父親在叫:「雲若這輩子是我老婆,下輩子也是我老婆,下下輩子,還是我老婆。」母親看著他,溫柔的笑,即使是百煉鋼,也會溶化在她溫柔的笑靨裡。那時,父母的感情真好!

  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幸福?舅舅去世時,母親哭得很傷心,從此再也不會對父親溫柔的笑。終於有一天,母親離開了父親,也離開了她;時隔半年,母親被強行帶回家,父親拿起一個針筒,母親被他的手下所鉗制,不能動彈。她不哭不鬧,靜靜看著他,當他親手把透明的液體注入她纖細的手腕時,大滴的淚沿著她美麗的臉龐無聲滑落。那時候,看不懂母親的眼神,只是覺得很悲傷,許多年後才明白,那種眼神,是萬念俱灰的絕望。父親把針筒狠狠砸在了地上,玻璃碎屑飛濺,在母親的臉上劃一道淡淡的血痕。她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父親抱住她,「小小,小小……」一滴水珠落在她頭頂,冰冷沁入發間。她問:「媽媽為什麼要打針,生病了嗎?」

  父親沉默了很久,說:「是。」

  她看見母親流淚,以為是打針太痛,輕撫母親的手腕,「媽媽,病快點好,好了就不用打針了。」

  母親合上眼,淚水成串沿頰滾落,「把小小帶賺再也不要讓她看見。」

  父親拉她走出母親的臥室,迎面跑來的趙曉峰撲上前,衝著他的胸口狠狠一拳,「混蛋,你竟然給嫂子注射毒品。」

  她瞪大了眼,八歲的孩子,已經懂得不少事,也知道毒品不是好東西,她以為這是一個誤會,趙叔叔對父親的誤會。

  父親沒有還手,望著遠方的虛空,疲憊而虛弱,「曉峰,我沒辦法,蘇步昌死了,雲若永遠也不會原諒我,只有這樣,她才不會離開我。」

  趙曉峰咬牙:「你會害死她,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她的!」

  父親愴然笑:「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死在我身邊。」寧可讓母親死,也不放手,這就是杜修宇,叫她如何不恨?

  一道陰影擋住了溫暖的陽光,小小抬頭,耿紹昀站在她面前,陽光的暈輝裡,他的面容有點模糊,反倒襯托出一種出塵的俊逸。「對不起,」他說:「我道歉。」

  「道歉有個屁用。」小小惡狠狠說。

  「有個性!」他感歎,「可是,你能不能——,呃,能不能文雅一點?」

  「不能!」她說完,卻忍不住「哧」一聲笑了起來,偶而說說粗話,感覺也挺爽。

《若解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