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坐在江雅秋的車子裡,小小悶悶啃了半天手指甲,沒頭沒腦問:「秋姐,怎麼是你?」

  江雅秋正開車,用眼光的餘光瞄一下她,「你希望是誰,總裁?」

  「根據言情劇定律,劇情的發展應該是這樣,我在前面跑,他從後面追上來向我解釋,我捂著耳朵跺著腳不肯聽他解解;他一定要向我解釋,我堅定不移的拒絕;最後,他懇求我聽他解釋,我傷心欲絕,不相信他的話;他痛不欲生,淚流滿面,仰天狂嘯:天吶——,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江雅秋手一抖,匆忙踩下剎車,伏在方向盤上雙肩劇烈聳動,幸好這個路段在晚間沒有什麼車輛行駛,不至於發生交通事故。小小無辜瞅著她,說:「秋姐,雖然我描述得很生動,可你也沒必感動到這種程度吧?我還沒有哭呢。」

  江雅秋笑得直抹眼淚連連擺手:「小小,你讓我緩緩氣,不然實在沒法開車了。」

  小小哈哈大笑,笑到最後,唇角彎成了一個艱澀的弧度:「說真的,我是想逗自己笑,真奇怪,怎麼就笑得這麼辛苦呢?」頓了頓,她歎一口氣:「秋姐,我心裡很難過,你請我吃飯吧。」

  「我請你吃飯,你就不難過了嗎?」

  「還是難過,可不吃飽,我哪有力氣繼續難過,要知道,難過是一件很耗體力的事。」

  江雅秋斂去了笑容,調轉車頭向著耿家大宅行駛回去,「小小,我不知道你和總裁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已經不再是孩子,要懂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宴會還沒有結束,你是女主人!」

  車子很快回到耿家大宅的門外,江雅秋打開車窗對前來泊車的小弟吩咐:「麻煩你通知一下裡面的管家,讓他派人給杜送一雙鞋子過來。」回過頭,她看著沉默中的小小,用頗為嚴厲的語氣說:「婚約不是兒戲,隨隨便便就扔訂婚戒指的行為太過任性了,有什麼事是不能說清楚的?不管是聚還是散,當面把話說明白,總好過將來後悔,是不是?何況,你根本就放不下,何苦跟自己過不去!」

  只過了一會兒,鞋子就送來,小小順從穿上鞋子,向前走了幾步,又回身握一下江雅秋的手,明朗的笑:「謝謝你,秋姐。」她提起裙擺一路小跑進宴廳。宴會仍在酣熱進行,人眾圍簇中,耿紹昀隨意端著一杯酒,談笑自如。小小在門口一眼就望見他,的確是出色,站在人群裡,倒像是眾邪托的輝月,光輝奪目。發覺自己很不爭氣,不久前還堅定的對他sayno,現在一看見他,眼眶卻開始發熱。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她身上,只是略作停頓,就不動聲色的轉開。剛剛被江雅秋調起的熱情,一點點冷卻,她低下頭,原來有沒有她,於他並沒有多少區別。避開前來搭訕的人,她沿著牆角向餐桌走去,取了一大盤食物慢慢吃,是聚是散,總要先吃飽才有力氣去想。一道陰影擋住了她面前的光犀抬起頭,耿紹昀站在她面前,定定看她許久,彷彿不確定般,抬手輕輕碰觸一下她的臉龐,如釋重負:「我以為看錯了,原來——」他點一點頭,「回來就好。」

  小小突然覺得酸澀,江雅秋沒有說錯,她根本就放不下,「紹昀……」

  有人在一旁起哄,「我說紹昀剛才怎麼老魂不守舍的呢,原來是沒看見杜。」

  更有人向小小招手,「hi—,杜,我們見過面,在絕色酒吧。」

  「我說紹昀夠狡猾吧,酒吧那次,微服私訪的公主在場,還堅決否認是杜家內定的女婿。」

  小小不說話,對著那一群人只是不住的笑,他們都盛紹昀的死黨,當中不少人上次在絕色酒吧見過面。看見她笑,耿紹昀也不由眉宇舒展。

  一群人都懂察言觀色,看見他們的神情,又哄笑:「郎情妾意,我們還是別打擾了人家小兩口。」

  耿紹昀笑:「知道打擾,還不快滾。」打發了一群舌聒的死黨,他在她身旁坐下,柔聲說:「慢慢吃,需要什麼,我再去幫你拿。」她側過頭,看他神情自若,彷彿之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小小不喜歡這種粉飾的太平:「紹昀,剛才秋姐把我訓了一通,她說得對,我太任性了,無論什麼事,總該先問一問你,對麼?」

  他為自己取了一杯酒,又拿一杯果汁放在她面前,才問:「什麼事?」

  「我在花園看見你和林在一起,你們……」她停一下,輕吁了口氣,「我需要一個解釋。」耿紹昀慢慢的喝酒,半天不說話。小小無端緊張,不知不覺握緊手中的小叉子,叉柄的邊緣刺得掌心生痛,反倒激起了她的勇氣,抬眼正視著他:「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因為你不會騙我!」

  他並不看她,「林想見我最後一面,我去見她,她哭得很傷心,我安慰她,勸她放棄。」

  小小垂下眼眸,繼續吃東西。

  「小小,」他說:「對不起。」

  「是我拆散了你們嗎?」她的樣子像是要哭起來,卻還強撐著,「如果是的話,我應該……」

  「不,和你沒關係。」他倉促打斷她的話,竟害怕聽到的話,「一開始,大家就說得很清楚,她跟著我,我給她想要的東西,但不可能給予愛情和婚姻,任何一方隨時可以要求解除關係。」

  她覺得口乾舌燥,想去拿果汁喝,卻恍恍惚惚的把手伸到了他面前的酒杯上。「小小,」他抓住她的手,有些焦躁:「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以後——」

  她問:「你有過多少個這樣的女人?」

  耿紹昀語塞,小小抽回自己的手,沉默吃東西,身體裡彷彿有某個部位空蕩蕩,怎麼填也填不滿。他擔憂的看著她,「小小——」

  她抬起頭,衝他笑一笑:「我沒事,再多吃一點就飽了,你看,秋姐在那爆好像有急事找你。」

  耿紹昀轉過身,看見江雅秋在不遠處打著手勢,像是有急事。不放心的回頭又看了小小一眼,他交待:「小小,我去去就來,你等我。」

  「嗯。」她答應一聲,頭也不抬。在他轉身離去的瞬間,很大一滴淚珠終於跌落,裝滿食物的瓷盤邊緣慢慢漾開一個水印。她也明白,那都是在她之前的事,過去的事不該再計較。可是,她就是沒法不在意,沒法看見他把別的女人抱在懷裡安慰時,故作大度的不計較。

  幾步走到江雅秋面前,耿紹昀問:「什麼事。」

  「耿夫人在二樓休息室等您。」

  「就這事?」他煩躁,「我現在不想見她。」

  「總裁,」江雅秋叫住正要舉步離開的耿紹昀,問:「小小看起來很不開心,關於林的事,您沒有向她解釋清楚嗎?」

  耿紹昀向小小看去,她還在吃東西,吃相很文雅,其實稍微注意一下,就可以看出,她的舉止有著相當良好的教養。沉默了片刻,他說:「怎麼解釋,告訴她,我的母親騙我去和舊情人會面,小小還沒有進門,就讓她們婆媳關係惡化?」

  江雅秋無語,看著耿紹昀重新回到小小身爆她轉身向二樓走去。

  沈韻心看見走進休息室的人只有江雅秋,冷笑:「怎麼,為了一個杜惜若,他連親生母親也可以翻臉?」

  「耿夫人,」江雅秋語氣平和,「您知不知道小小是一個早產兒,出生時特別瘦小,所以小名叫小小。」

  「什麼?」沈韻心不解。

  「我聽說過這樣一件事,杜先生曾經有一個,因為長得像杜夫人,在杜先生和杜夫人關係不怎麼和睦的時候,趁虛而入,成功懷上身孕,四個月多月後,確診出是一個男胎。不知道她從哪兒打聽到杜夫人懷有八個多月的身孕,是一個女胎,她以為掌握了爭奪杜家女主人位置的王牌,就私自去找杜夫人談判,杜夫人以前並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當場受到刺激,小小因此提早出生。杜先生在妻女身邊守候三天三夜,確定了她們母女平安,才去找那個女人,一見面,連話都不多說一句,一腳接一腳踢在她肚子上,直到那個女人流產。據說那個女人曾抱著他的腳苦苦哀求,求他看在親骨肉的份上,放過她腹中的胎兒,杜先生的回答是:他不會讓任何可能傷害到他妻子和女兒的潛在因素留下。」

  沈韻心臉色發白:「你什麼意思?」

  江雅秋微笑:「某些時候,杜先生的確是一個很殘忍的人,為了小小,他連自己的親骨肉都下得了手,更何況其他人。這次的事情杜先生肯定不會知道,可是,耿夫人,請您就聽我奉勸一句,不要再有其他舉動了。或許總裁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您,但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而且,你的行為會傷害了您的兒子。」她禮貌的退到門口:「我不便再打擾您,耿夫人,再見!」

  回到樓下宴客大廳,江雅秋看見耿紹昀和小小相攜周旋在賓客間,笑容得體合宜,一切如風過無痕,不留蹤跡。只是,小小原本純淨的眼眸裡,多出了一絲疲憊與滄桑。

《若解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