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人沒什麼口腹之慾,從來沒經歷過吃了午飯就開始想晚飯吃什麼的日子。和朋友同學聚餐,我一般不點菜,一是不知道點什麼,二是怕點了影響別人情緒。
三三曾經抱怨過:「滅絕,我總覺得跟你吃飯像戒齋。」
我塞住她嘴巴:「我媽餵了你那麼多烏骨雞湯也沒把你的品味調上來,炸雞你還能吃得這麼帶勁。」
兩天沒沾到葷就開始眼放綠光的小草非常不理解我怎麼在連著吃了一個禮拜的「純綠色植物」後還能活著。對此,我很無語,吃飯而已,為什麼弄得跟做任務似的那麼興師動眾呢?
所以當我和顧魏確立戀愛關係不久,他把我帶進西餐廳,看到我把牛排上配的西蘭花全吃掉,牛排只動了三分之一的時候,給我又加了一盤水果沙拉,從那以後再沒在西餐廳吃過飯。多麼聰明體貼的男人啊。
顧魏知道很多味道很好的私房菜館。我一直很好奇他是怎麼找到那些偏僻的甚至有些稀奇古怪的地方。他的回答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在電影院,周圍都是爆米花可樂奶茶,顧魏端著玉米汁和蛋糕的時候,我每次都特想親他一口。
顧魏的手藝比我好,所以兩個人的時候都是他主廚我打下手。他非常嚴肅地對我說:「你必須每天都攝入脂肪。」
我很無奈:「我又不是素食主義者,你做的好好的,我幹嘛不吃……」
我被他餵了多少黑魚和豬蹄啊……
三三最近見我總說:「小妮子皮膚怎麼越來越好了。」
我大笑:「顧魏傳染的。」
當然,世間沒有完美的事物。如果說和顧魏在一起,最明顯的好處是吃,那麼最明顯的不好之處就是睡。
其一,睡懶覺問題。別的醫生怎樣我不知道,但是顧魏的生活觀,非常健康。他的日常生活,不是那種刻意的嚴謹,而是看似悠哉,實則已經深入骨髓的規律化。他對時間游刃有餘的感知力,總讓我懷疑他上輩子是個鐘表匠。我仔細觀察過,顧魏睡覺從來不用鬧鈴,午睡40分鐘,晚睡7個半小時,睡滿時間就醒,正常情況下可以不用鬧鈴。
而我一向認為,沒有懶覺的週末是不完整的。在知道我感冒,發燒,胃疼……睡一天就能好之後,顧魏對我的生理構造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成年之後還能睡得跟嬰兒期一樣……腦齡發育晚吧。」
實際上,小學畢業之後,我就沒過過肆無忌憚從早睡到晚的生活。所謂懶覺,也無非是在不用六點三刻就爬起來的週末睡到自然醒,八點多……相對於週五通宵週六睡一天過得晨昏顛倒的三三,以及週末不到午飯時間不起床的小草,我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和生活規律性還是頗強的。但是這種在我看來無可厚非的小懶覺,在顧魏那裡,就是浮雲。他的小懶覺,比我還小,平時六點半起,週末七點……
於是,在顧魏沒有特殊情況不需要加班而我也剛好在他那的週末,經常出現的情況就是,七點半--
「起床了。」
扭頭,繼續睡。
「太陽曬屁股了。」
翻個身,繼續睡。
「再睡腦袋要睡扁了。」
腦袋鑽到枕頭下面,繼續睡。
「起來吃早飯了,不然過點兒了。」
怒,掀被子,一把抱住對方的脖子:「醫生你再陪我再躺會兒吧,就一小會兒。」腦袋往他肩窩一埋,眼睛一閉,手腳一纏--只有拉他下水,我才能無壓力地繼續睡。
顧魏:「……」
最後--真的是一小會兒,八點被拎起來刷牙洗臉。
其二,低血壓問題。我有點低血壓,每次醒來都要躺一會兒才能醒透。於是這五分鐘身體和意識脫節的「回神」時間就成了顧魏這個大齡巨嬰的間歇性幼稚症發病時間。刮我眼睫毛,玩我手指頭,戳我臉,編我頭髮,花樣百出……
我看著他笑瞇瞇地自得其樂,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每個男人心裡都住著一個孩子,我要母性母性母性母性……
我問:「孩子,你在幹嘛?」
繼續笑瞇瞇地戳我的臉。
「別戳了,臉已經夠大的了。」
改戳耳垂……
「再戳我咬你。」
一張臉湊過來。
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我叫沒脾氣……
其三,顧魏絕大部分時候是很穩重的,但是偶爾也是會鬧小情緒的。
「醫生,我要去趟安徽,系裡組織旅遊。」
「去幾天?」
「五天。」
「然後回來放暑假,你回Y市。」
「嗯。」
顧魏撐著腮幫子,盯著電腦不做聲。
過了兩分鐘,我覺得不對,氣場不對。
「顧魏,你這是在鬧情緒麼?」
「我表現得那麼明顯麼?」顧魏對著屏幕面無表情跟唸咒一樣,「平均一禮拜見3次面,一次2小時,一個月就是24個小時,等於一天。一年去掉寒暑假小長假3個月,還剩9個月--」
我打斷他:「顧魏--」
顧魏轉過臉來:「林之校你怎麼每次走得都這麼灑脫呢?」
我突然接不上話來。
顧魏扭回頭去,繼續默不作聲地盯著屏幕。
我思考了半天,索性放棄思考:「顧魏,我從來就不灑脫。」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鄭重而用心地經營一份感情,希望它美好而長久。然而周圍沒有一個可以讓我借鑒的榜樣,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對才算合乎標準,只能慢慢琢磨。有時候我真希望會讀心術之類的東西,直接鑽進他的心裡,這樣近了唯恐他熱,遠了唯恐他冷的滋味,實在太不好了。
顧魏歎了口氣走過來:「怎麼就要哭了呢……」
「顧魏,你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著你,刀山火海我也跟,但是你總得告訴我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吧。」
顧魏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晚回Y市兩天陪陪我吧。」
「我準備推遲一禮拜的。」
「要麼兩個禮拜吧。」
「……」
我們的矛盾總是這樣稀奇古怪地開始,再稀奇古怪地結束……
醫生筆跡:你剛睡醒那會兒比較像個包子,我就順手戳戳。
(你見過這麼苗條的包子!)
從黃山回到X市的時候,是下午五點多。我從學校出來,去了趟超市,回到醫生公寓。給他發短信:「忙不忙?」
沒有反應,看來比較忙。我放下手機,專心對付手裡的玉米。
煮熟,晾涼,剝粒,進攪拌機,然後發現,廚房的那箱特侖蘇不見了……才一個星期不到,這傢伙怎麼幹掉一箱的?
我糾結地開火,煮了把大豆,和玉米粒,老冰糖一起倒進豆漿機。
等到九陽歡快地轉起來,手機才一震:「還好,剛去病房轉了一圈。」
「晚飯吃了沒有。」
「吃了。不過不好吃。還帶了一個蘋果。」(先生,究竟我們倆誰更喜歡蘋果啊……)
「我給你帶了山核桃,還有墨子酥。」
「我餓了。」
我哈哈一笑,沖了個戰鬥澡出門,坐了四站路到醫院。
推開辦公室門,正背對著我敲鍵盤的醫生扭過頭來,眼睛睜得是平時的120%。
我趴到他背上,溫暖乾燥的指尖,乾淨的白大褂上,領口有淡淡的洗衣皂味,混合在一起就是我的醫生。
他看著我,眼睛眨了又眨。唉,一個男人是怎麼辦到集腹黑和天然呆於一身的?
我笑:「你傻了?」
「……五天是指包括來回路上的時間啊。」理科男對於數字總有種下意識的執著。
我把玉米汁和墨子酥餅往他桌上一放:「這不卡著點回來飼養你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