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當她將弄好的粥送至聶風咀邊之時,就像滿懷希望似的,然而每一次,結果仍是令她異常失望。
如今在哪?
一夜,文英睡至夜半,忽聞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連忙下床應門。
但若她拒絕練心,將在重要關口的聶風勢必殞命,她又怎忍心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如此死去?
霎時之間,第二夢只覺五內翻湧,一雙眸子,竟罕有地泛起一片淚光,一片像她這種修習斷情七絕的人,絕不容、也不許有的淚光!
「雖然為父不知你這畜生於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可以肯定,你的心已脫胎換骨,你,已比前更像一柄刀,一柄出鞘的刀!」
那是一碗熱騰騰的稀粥。
練心冷笑,邪笑,殘酷地笑!眼見說了這麼多話,始終徒功無功,她亦自知多說無用,斗地化笑為怒,道:「好得很!既然你如斯信心十足,我練心如今就去誘你父前來,看看你究竟有何天大本事可保聶風?」
聶風又溫然一笑,道:
聽其語氣,就像是非要弄出一鍋「絕世好粥」不可!
「畜生……」
生不如死!
縷縷炊煙,正從文英所居的小屋廚內裊裊飄出,時正黃昏,看來,文英又在為聶風弄粥了。
「對不起,聶兄!你如今正身處重要關頭,絕不能受到任何滋擾,否則稍有差池,你便前功盡廢!」
聶風深感納罕;想不到,一個尋常村姑,連弄一鍋家常之粥,竟也執著至此?
第二夢一語至此,忽地俯身,在聶風臉上輕輕親了一親,接著「伏」的一聲……
灰飛煙滅?
「我曾與你及聶風同行,其實早便看穿你對他心生愛慕,只是事不關己,我也無謂拆穿,想不到的是,我此來孽桃源找十二驚惶,最終也因你而誤了大事!」
卻原來,為聶風煎罷最後一服藥後,十二驚惶打進第二夢體內的無上罡氣,已然耗盡,她自己亦再無罡氣護體,斷情七絕的火灼刀勁復再發作,焚灼著她的五臟六腑,致令她的咀鼻不由自主滲出濃濃血絲,苦不堪言。
看來這個世上,真是愈來愈多奇人異事了!如是這樣,又過了五天。
相比聶風,那數百百聖村的村民,雖已淪為瘋獸,唯體內的不見天日仍屬輕微,故第二夢只須以半瓶解藥傾注村內井水之中,再餵給村民飲用,三日後便能藥到毒除,不單可令他們回復常性,此後更不用再受不見天日煎熬。
情斷!
朋友。
第二夢!
究竟在聶風昏死過去之後,到底曾發生過什麼他想像不到的事?
第十五日。
刀皇說著,掌下更是貫滿十二成功力,如一柄可把天地破開的巨刀,直向女兒迎頭劈下,這一刀,他看來真的要……
而她急欲離開,當然是不欲聶風生疑,誰知就在她快要步出房門剎那,聶風忽地叫住她道:「文英姑娘……」
練心說至這裡,一雙眸子竟爾泛起淚光,顯見當年其父死狀之慘。
用「心」而煮?
她看來已沉迷於要弄一鍋好粥,一直樂此不疲!
然而在昏沉之中,他驀然感到,一個人已經輕輕的扶起他,更一口一口的餵他服藥。
只不知,她心中在盤算著的……
他,只是想讓她放心,才勉強把粥吃光!她弄的粥,其實一點也不好吃!
說著已急著舉步出門。
而事實上,那數百百聖村村民,早在十多日前便已痊癒了,僅餘下聶風……
很難想像,一個村女所弄的粥,竟可怕至如斯驚人境界,這個文英,到底是幹什麼的?
可是,聶風雖岔開話題,文英卻始終記得,他仍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她又問道:「聶大俠,你還沒回答我適才所問,我弄得粥,到底好不好吃?」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她的咀角雖滲著濃濃血絲,眼角也有未干淚痕,只是,她的腰板卻仍挺的筆直,筆直如一柄刀,一柄為保護自己信念,自己所愛的一柄……
然而,保以那些飄出廚外的炊煙,卻竟隱透絲絲紅霞,形同火勁?廚內到底發生什麼事?
只是,十二驚惶又如何可令第二夢生不如死?
原來,這個一直照顧著聶風的女子,名叫文英,是一個年約廿許的村女,獨居於距百聖村數里的春田村。
「不!」第二夢道:
「他,就這樣被那殺影門的畜生,一掌活活轟破腦門,腦漿塗地慘死了!」
只是,十二驚惶說他在第十五日。將會經歷一個重要關口,才能徹底毒除,那,又將是一個怎樣的關口?
是的!當日聶風中了不見天日,練心曾建議第二夢撇下垂危的聶風,與她一起往找孽桃源,卻不虞第二夢竟挾著聶風逸走,更在誤打誤撞之下,給她先遇上了十二驚惶!
「第二夢!你還是準備為聶風收屍吧!」
第二夢一愣,道:
刀皇只見久違了的女兒,此刻的臉上,竟渾無半絲恐懼之色,相反,臉上竟流露著一股堅定不移之意!
「啊……?」
聶風霍地想到,難道第二夢在他最後的生死關頭,終於找到了十二驚惶?更決定放棄了其母臨終時對她的夢想,而改而向十二驚惶起願,助他起死回生?
天…!果然!觸目所見,這個回過頭來的文英,赫然真的是……
當聶風逐漸醒過來後,他第一件事竟是數番相問第二夢的去向下落,直至此刻,第二夢方知道在聶風心中深處,是如斯的關心她,如斯的重視她,只是……
幌眼之間,已是聶風服藥後的第十五日,亦是他最後一日服十二驚惶的解藥……
難道……
他猶記得,由他上一次昏厥開始,便像是徹底失去六識與知覺;瀕死的他,非但聽不見週遭任何聲音,甚至也再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之聲。
若是換了平時,她看見刀皇遠遠接近,准必已如見閻羅般慌惶失措,可是如今,她為何會一反常態?
赫聽轟隆一聲!巨刀與火刀半空霹靂硬碰,當場爆出一聲滅天絕地巨響,所生的震盪力,更將方圓十丈的所有樹林轟個玉石俱焚,甚至聶風置身的那爿小屋,亦嶄露無數裂痕,搖搖欲塌!
只是,她猶未知道,聶風也對她心存好感,縱然他如今仍未能肯定自己的心,自己的意,但,他絕不能讓她如此不明不白的死!
這種種的疑問,瞬間在刀皇腦海飛快而過,然而,他也不急於找出原因,他只需要結果!
文英打開短箋一看,只見短箋上寫著數行小字,大意是告訴她,躺著的人喚作聶風,因為身中絕世奇毒而陷於昏迷,必須以那小瓶中的紫黑粉末煎藥,連服半月,方能起死回生,若然文英能悉心將其照顧,除了眼前的十兩黃金,在聶風活過來後,還可再得十兩黃金……
當文英再次回到房裡之時,真的捧來了一碗稀粥。
聶風溫然一笑,饒有深意的答:
而那個女的見他如此困惑,此時亦開始將事情始末細說重頭……
多麼可惜!他直至此時此刻,方才徹底知道第二夢要找十二驚惶的繭因絮果,方才徹底明解她的心,她那顆孤獨無援的心!
「聶…大俠,謝謝你…此番體貼之言,我的粥…弄得…那麼糟,其實…不值得你…如此過譽……」
「嗯。還記得小時候,我爹聶人王為了我和娘親而退隱田園,那時候,他每日皆會為我和娘親煮粥,更不時向鄰舍求教煮粥之道,到後來,他真的能煮出一手好粥。」
第二夢連隨回身,怔怔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聶風,問:
聶風所中的不見天日,是由毒無常毒掌親自打進其體內,中毒甚深,且由於毒已觀心,極為難治。
緣何如此?他不是因為不見天日的毒已攻心,距死不遠的嗎?為何又會存活過來?到底是誰在死亡邊緣救了他?
這個一直照顧著聶風的人,聽其聲音,原來是個女的,語調也溫柔,嗓門卻極為沙啞,更絕不會是第二夢的聲音,聶風不禁微感失望,隨即又鼓起氣力問:「那…,一直與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可也在這裡?」
「聶兄…,你知道嗎?我當初對你說…要找十二驚惶,是因要成全我娘臨終前的心願,而我娘的心願,其實便是望我能克服我爹逼我苦練的一股無上刀勁,所帶給我的傷害……」
好可怕的一式夢斷情終!好義不反顧、為愛堅持的一顆戰心!刀皇也不虞女兒竟會兵行險著,突然以火灼刀勁燃點全身鮮血迎戰,當下戰意更狂,厲笑道:「這才像樣!這才像是我第二刀皇的女兒!你活了十八年,總算活得像一柄刀!今日為父就看看你的第八絕,如何能破我最強的第七絕!」
是的!就在練心脅逼她那一刻,她心裡想出的解決之法,便是以自己全身的力量逼出一招,望能阻止其父!而這將會耗盡她所有力量的一招,正是她即將要使的第八絕!
赫聽「熊」的一聲!第二夢忽地將渾身七絕刀勁催上她有生以上最高的巔峰,霎時之間,她的一張臉紅如火灼,她的雙目也赤紅如兩團熊熊烈火,甚至她全身上下,也在散發著逼人的火熱之勁,僅在幌眼之間,她整個人已像置身烈火之中,熱如火人!
「其實,我適才所說的,一直是我心底最想說的話;而你為我所幹的一切…,我亦已…全都曉得……」
文英道:
「而為了克服這股刀勁,我不惜離開可讓我繼續延命下去的爹,遠來找十二驚惶,望他能助我達成心願,只是,我從沒想過,在路上會遇上你,也從沒想過,這世上竟有一個與我非親非故的人,如此的關心我,如此的在意我有沒有冰糖葫蘆,更不惜為我以命擋那毒無常的毒掌……」
第二夢隨即止步,回首問:
出奇的是,爐內縱然無柴無火,那些粥和藥,卻在熱氣蒸騰,緣何如此?
曠世奇刀!
「那…,文英姑娘,請問…我已昏了多久?」
聶風道:
唯是,聶風雖仍無法張開眼睛視物,從第二夢的聲音聽來,也似感到有點不妥,他又問:「文英姑娘…,你的聲音聽來,好像有點不大開心……」
「聶大俠…,什麼事?」
隆!
聶風不問而知,來的人應是……
只是,文英吐出的答案,卻是一個令其更為震驚的答案!
答案很快便揭盅了!因為就在此時,一條人影猝地出現於廚房的門邊,這條人影更即時冷笑道:「呵呵,苦苦找了十多天,終於也給我找到你了……」
不由分說,刀皇遂如一柄快刀,直向小屋掠去!
連服了十四日的解藥,聶風內外皆寒如冰霜,每日皆癱軟在床,無法動彈,且體內解藥之寒,與原先不見天日之陰寒相互交鋒,互相衝擊,令他的身心也感疲倦。
這一切,其實該由十數日前,十二驚惶突然封了她全身大穴說起卻原來,當日十二驚惶封了第二夢全身大穴後,更將一股無上罡氣打進她的體內,令她全身的奇經八脈爆響欲裂,隨即狂噴鮮血!
聶風萬料不到,第二夢乍感其父來臨之時,竟會如斯震驚!她似乎極為懼怕其父,每次其父快要現身之前,她必拉著聶風逃避,究竟其父是何方神聖?
還是不說?
萬料不到,第二夢竟突然口硬至此,練心也是一怔,道:「什麼?難道你就忍心看著聶風死?」
聽練心如此說,第二夢驟覺一陣不祥的預感,疑惑地道:「練姑娘!你到底想說什麼?」
然而,他居然沒有死!
「哦?那這個人…姓甚名誰?到底是何許人?」
想不到,就在今日這個最後時刻,他竟驀然主動要吃她弄的粥?第二夢實在有點難以置信。
勢難料到,第二夢竟會在無法視物的聶風面前,佯裝自己是一個尋常村女文英。
由於聶風毒已歸心,單以那半瓶解藥已不能為他療毒,必須輔以十二驚惶的無上罡氣,才能為其徹底驅除不見天日!
然後,他亦開始聽見週遭的鳥叫聲,還有風聲、雨聲……
「絕不!」
練心終於收起滿臉愁容,突然又破愁為笑,邪笑:「所以,你如今應該明白,無論如何,我亦非要找到十二驚惶不可,即使如何不擇手段……」
是的!若第二夢真的能狠下心犧牲數百人命,那她的無情,她的絕義,又與其父刀皇何異?
「而今日,我終於也遇上可以和我爹比美的粥,全因為你煮的粥,也和我爹當年一樣,是用『心』而煮!」
緣於她一旦動情,她體內的七絕刀勁,便會更烈更狂,不斷焚燒她的五內,甚至會令她痛極而亡!
尤其是,當年聶風之父「聶人王」為他與顏盈所弄的粥,是那樣的濃稠得宜,是那樣的洋溢著白米之香,是那樣的鹹淡適中,是那樣的充滿親情心意,相比如今文英所弄的繼,直如雲泥之別。
第二夢納罕道:
萬料不到,這個留書要英姑照顧聶風的人,竟不是第二夢,而是一個只在傳說中存在、聶風一直從沒見過的——十二驚惶!
練心冷笑:
只是,第二夢實在是過於自卑了,緣於她的所思所想,也許並非聶風心中的所思所想;事實上,此刻的聶風,似乎還有一些說話要告訴她:「夢姑娘…,其實,我……」
「聶兄其時已瀕死在即,我豈能棄他不顧?更何況,那數百百聖村的村民,也是異常無辜,若能犧牲我一人,而能救百人,我…一死又有何足惜?」
第二夢簡直聽得呆了,她那會想到,本來與她和聶風結伴尋找十二驚惶的練心,竟會因為復仇而翻臉無情,變得猙獰若此?
練心險惡一笑,吐出一個令第二夢極度震驚的答案:「我想說的是,我適才在路上,遠遠看見你那如瘋如狂的爹!」
幾經辛苦,她方才能張口說話,哽咽地道:
他當場無法說話!
其時的第二夢,滿以為她求十二驚惶救活聶風的代價,便是要取她的性命,誰知,她竟然未有死去!
「原來,他唯恐其惡行被我們百曉莊查悉,更載於武林歷史之中,令其遺臭萬年,於是便威嚇我爹,要他不得將其惡行記下,更須在武林歷史中讚揚其名。」
一念至此,第二夢也刻不容緩,當下捧起剛弄好的粥和解藥,舉步便往聶風的寢室步去!
這條突然出現的人影,竟喚正在廚內弄粥煎藥的文英作……第二夢?
聶風心中失笑,但也知她已盡了全力,不想令她失望,唯有顧左右而言他,邊吃邊道:「是了…文英姑娘…,你獨居於此,看來也無親無故,那…,你平素到底以何維生?」
那女的道:
「聶大俠,時候不早,已是弄夜飯的時候。我如今就去為你弄些稀粥,你也別再胡思亂想,好好休息一下吧。」
「嘿!是嗎?不過依我看,歸根究底,你還不是為了一個聶風?」
「夢…姑娘……」
「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練姑娘,你出身於名聞江湖的百曉莊,受盡武林同道敬仰,究竟還有什麼心願,須要十二驚惶為你達成?」
然而,不知如何,也不知來自哪兒,聶風赫然感到,一滴溫熱的水珠,竟滴到他的臉上!
為了救他,她不惜放棄為自己向十二驚惶許願,更不惜到了最後最後,蒙受被斷情七絕刀勁焚為灰燼的極度痛苦,一切一切也都是為了他,可是到頭來,她卻連自己的身份也失去了,甚至不敢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認回自己!
是什麼辦法?
啊?他要吃粥?他要吃她所弄的粥?
練心眼見多勸無效,驀然把心一橫,眥目道:
「然而那天殺的猶不滿足,他見事已至此,非要殺人滅口不可,於是欲殺光我們全莊百名上下,幸而就在此時,一個高人路經我們百曉莊,非但救了我們,更將那畜生擊個重創而逃……」
不錯!練心適才曾矢言會千方百計誘刀皇前來這裡,如今半個時辰已過,也是刀皇降臨之時!第二夢可以感到,刀皇的氣也近在百丈之內!
她練斷情七絕練了十數年,無論練至多麼閒熟,其父第二刀皇也從不欣賞,還不斷逼她再上一層。對她來說,這種練刀生涯根本毫無意義。
「簡單的很!是那個留書要我照顧你的人,說你的名字喚作『聶風』的。」
聶風不知道,故當他逐漸有回力氣之時,雖仍無法視物,無法動彈下床,但已可張口說話的他,終於忍不住問那個一直照顧他的人,道:「請問…,到底是誰…將我救活過來的?」
「然而,他在煮粥初期,所弄的粥卻不大好,可是,小時候的我,看著他冒著騰騰熱氣,在廚內大汗淋漓,努力為我和娘親煮粥的樣子,我那時便覺得,爹煮的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粥,甚至比什麼蘇杭名廚還要美味百倍!」
一絲為了守護心中所愛、泰山崩於前仍不避不走的「定」!
唯是,聶風知道自己絕不能在此刻昏沉,他適才還有一句話要對第二夢說!
「好!好!好!」
只是,在聶風上次昏厥之時,第二夢不是一直挾著他向前飛馳的?她還向聶風吐出她的心聲,說聶風是她畢生唯一的朋友,更會不惜一切救他,既然如今照顧他的是另有其人,那末,曾經信誓旦旦的第二夢……
一切全由於聶風!
「我有千百種方法,可將你爹引來這裡,令你和聶風玉石俱焚!但若你能將十二驚惶行蹤相告,我練心保證絕不會這樣做!」
「再見了……」
練心又笑了,這次笑得更為殘酷:
「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乖乖告訴我,到底你在孽桃源何處何方遇上十二驚惶,緣於孽桃源覆蓋極廣,我已在內找了十日十夜,仍無法尋得十二驚惶蹤影,但若你能告訴我他實際所在,便能事半功倍!」
故而,聶風雖不像早前般昏迷不醒,但大部份的時分皆在昏睡,就像此刻,他的人也是昏昏沉沉。
啊?想不到,十二驚惶除了不許第二夢向聶風及村民表白一切,更不容她洩露其行蹤?第二夢真是有口難言!
也只有你,才會為我如斯執著……
聶風此言一出,第二夢心頭當場一陣震動,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自己幹了一些受誦郎偷氖隆?
尚待改善。
其實?聶風怎麼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了?他其實還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此時文英又道:
竟然是…這樣的?
「我已為你弄了稀粥,希望你一會能順利藥到毒除,便可再嘗我弄的粥了。」
「唯在這段期間,即使你如何想找回那位姑娘問個明白,也是無能為力的了。」
難道……?
練心得意地道:
對於十二驚惶所在,她到底是說?
而那道無上罡氣,便是要令本應在數日內灰飛煙滅的第二夢暫時不死,讓她多延續半月之命!
他,更嗅到一陣血腥之味!
「是……我爹!」
到底有多久呢?
就在此刻,第二夢的腦海閃過千念萬念;想到小時娘親臨終時對她的期望,又想到聶風為自己買來冰糖葫蘆的體貼,她的心,登時亂作一團,然而……
如被驚雷轟中,第二夢當場呆若木人止步!一雙眸子更睜至老大,就像無法相信自己適才聽見的一切!
儼如一道霹靂,聶風縱然無法動彈,此時渾身也如遭雷殛一震,可想而知,他心頭何等震驚!
「吾友。」
可惜的是,今日已是聶風解毒的最後關頭,事關重大,她萬不能讓聶風移往別處躲避,否則一有差池,聶風便前功盡廢!
「聶兄!你適才服下的最後一服解藥,終於開始生效了!解藥的寒性正與你體內不見天日的陰寒作最後抗衡,如今正是你最後一個重要關口,你一定要熬過去!」
「但…,我為你弄粥,也許只是巧合而已,你又如何能夠如此肯定?」
「聶大俠,像我這樣的尋常村女,那有什麼過人本事?我是替這帶的大戶們縫補衣裳,賴以維生的。」
聶風無奈的道:
聶風道:
「接我一刀」四字乍出,刀皇猝地運掌成刀,霎時刀影翻飛,密如鋪天蓋地,向已近在數丈內的第二夢迎頭壓去,瞧刀勢之狂之絕之霸之狠,赫然是其斷情七絕的最強一絕刀?終?情?斷!
隆!
「怎麼樣?難道將十二驚惶所在告訴我,是如此困難之事?」
而這道留在第二夢體內的無上罡氣,在煎藥十五日後便會耗盡,屆時,第二夢失去這道罡氣護體,便會打回原形,體內的七絕刀勁亦會伺機再度發作,叫她在數日內灰飛煙滅而亡!
聶風恍如在黑暗中找到一絲曙光,追問:
聶風道:
而他的感覺亦絕對準確無誤!緣於就在他掠至小屋數十丈內之時,一個人突從屋內走出,這條人影,正是……
但聽第二夢歉疚地道:
詎料村民甫醒過來,竟將第二夢這個面有詭奇紅斑的陌生人視人為祥凶星,更認為他們百聖村近來遭逢厄運,正是她不祥所致,非但不讓她再留在村內,還以掃帚將她和聶風驅離非聖村。
何以本要豁命救他的第二夢,如今芳蹤無覓?反而百年才難得現身江湖一次的十二驚惶,卻留下解藥救他?
好倦。
這樣一想,第二夢的眼淚,終於「肆無忌憚」地滑下她的臉龐,她的心中,更充滿無言感激,為聶風懂得她的努力而感激!
那女的聽罷,搖了搖頭,苦苦一笑道:
想到這裡,聶風真想立即起來,他很想找回第二夢,向她問個清楚明白,只是如今的他,非但無法視物,就連在床上坐起來的氣力也沒有!
只是不知為何,那些紫色粉末所煎成的藥液,聶風愈喝,便愈覺遍體愈來愈寒,有時候,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血快要凝結。
說著又已轉身,欲要步出房去,全因縱然聶風的眼睛看不見她,她也不想他聽見自己淚珠滴到地上的聲音,嗅到從她咀角血絲散發的濃濃血腥……
聶風道:
他本是有感而發,卻沒想到,他的一言一語,一談一笑,早已深深刻在第二夢的心中……
這條黑影,其實正是練心!在誘刀皇窮追至聶風所在的百丈之內時,她數個起落已然擺脫刀皇,然而此時的刀皇,卻已清楚感到女兒的刀氣,就在百丈內的一爿小屋之中!
第二夢,又會否在刀皇強招之下……
第二夢的掌心在冒汗,她忽然發覺,自己並沒什麼選擇餘地……
練心冷哼一聲,道:
可是,若他得知這個文英平素在幹些什麼之時……
「好吃!」聶風輕舔咀唇,微笑著道:
這股痛楚,就如同有兩個絕世高手,以其身軀作為戰場,在其體內不斷交戰,令其慘不堪言!
這段日子,其實聶風並不大願吃第二夢所弄的粥,緣於她弄得實在很糟很糟,若非要掙回氣力,恐怕聶風寧死也不願下嚥;這一點,第二夢其實早已心中有數,故她一直異常努力,望能將勤補拙,弄出一鍋聶風真心願吃的粥……
縱然滿腹疑團,聶風始終沒有氣力起來,查個究竟。
說著已一口一口將粥吃下,更像是吃得津津有味,眨眼之間,竟已將那碗粥吃個清光!
唯聶風那裡會知,他如今所服的紫黑解藥,其實是以毒無常遍體毒血煉成,究其原因,便是要以寒辟寒,以毒攻毒!
但聽她一字一字的道:
然而,儘管第二夢絕不容透露十二驚惶所在,練心看一卻非要達到目的不可,但見她臉上一沉,道:「嘿!這就是了!即使你說出十二驚惶所在,也頂多只是那些沒用的非聖村村民要死,你心愛的聶風,仍可安然無恙,那你還在猶豫什麼?還不快快將十二驚惶的行蹤告訴我?」
如今已非感慨的時候!
「不…!我怎…可以如此?那些村民何辜,怎可因為要滿足你的復仇之心,而誤碼率了數百條人命?」
「他,如今已近在此帶方圓十里之內!」
無數念頭,霎時在聶風心頭亂轉,可是千頭萬緒,想來想去,聶風仍想不出半絲來龍去脈!
在他的心中深處,聶風多麼希望這個人會是第二夢,他其實不想見她就這樣突然無聲無息消失,就連「再見」也沒留下一句……
變生肘腋!
然而,乍見此刻的聶風遽地痛不欲生,第二夢已知發生何事,立時上前,噗噗噗的封了聶風胸腹十個大穴!
是的!當日聶風不但向第二夢提及小時候吃粥的事,更曾說過,希望有朝一日,會有一人能為他弄一鍋可以比美其父聶人王所弄的粥……
「聶大俠…,我的粥,真的…那麼好吃?但,就連我自己也感到,我的粥根本就沒有米香,火候也拿捏不好,味道不足……」
「嗯。不過我倒知道那人的名字,因為在那紙短箋之上,留有其署名……」
竟然是這樣的?
「我當然不欲聶風因我爹而有任何不測,只是,若聶風知悉此個中底蘊,我深信,他也情願犧牲他自己,也不要犧牲那數百村民!」
第二夢道:
文英點頭道:
是的!也許只有第二夢,才是始終會站在聶風身邊的朋友,但也僅止於朋友而已!因為第二夢實太明白,聶風心中早有另一個夢,她永遠不會成為他心中的那個夢!
「否則,他縱然不會因此而收回聶風性命,亦會收回那數百名『百聖村』村民的性命!」
「你…怎知我姓聶?」
他可以感到,夜來總有人為他蓋上被子,更感到有人餵他進食一些稀粥。
只是,這股全身經脈如被撕裂似的痛苦,實在是太利害了!就連向來處變不驚,不懼痛楚的聶風,也痛得面容扭曲,狠咬牙根,他的人,也漸漸陷入昏沉!
「第?二?夢!」
「我突然感到渴得很,可否讓我先吃一點稀粥?」
那個文英似乎聽懂他的意思,當下像是有點失望,悵然的道:「聶大俠既然這樣說,那即是…不好吃了?」
但為何他要為第二夢續命半月?
「呵呵,很震驚,是不是?上次你挾著聶風逸走之後,我早已見識過你爹的瘋狂、橫蠻和利害!你猜,若他知道你在這裡悉心照顧聶風,他會有何反應?」
非獨如此,在狂噴鮮血過後,她遍體驟覺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傷上加傷的傷分為亦稍斂下來,整個人不由身心一振!
瞧真一點,只見此刻的文英,原來真的在為聶風弄粥,更在同時為聶風煎最後一服解藥,只是,她所用的爐具卻異常特別。
然而,無信紙多麼難以入口的粥,此時氣虛血弱的聶風,也要逼於嚥下,他必須盡快復元,盡快找回第二夢問明一切!
「倘若我真的為保他而犧牲村民,那我即使對他有情,這種情卻自私得很,我,亦再不配當他的朋友!」
距離他復元的日子,原來還有八天?
這個文英,倒也並非目不識丁,從聶風面上鑒貌觀色,也大概猜知聶風心意。
在紊亂無比的思緒中,她猝地像想通了一些什麼似的,突然狠狠咬了咬牙,無比堅定地對練心道:「練姑娘!無論你如何以此相逼,我已決定,絕不會將十二驚惶的所在相告!請你死了這條心吧!」
「很好!那為了成全你心中的大義,你已決定犧牲聶風了?」
練心道:
好一句「也只有你」……
終於也說到骨眼兒了!說來說去,練心原來是以此為脅,威逼第二夢就範!
她的人已頭也不回,轉身步出屋外去!
哦,原來如此。聶風聽罷立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一般村民大都男耕女織,這個文英既精於縫補,也許疏於廚藝,亦未可料……
「那個人的名字異常特別,我也不太肯定,那是否是一個名字。」
「十?二?驚?惶!」隆!
聶風所中的不見天日,本是世上至陰至寒的毒中至毒,若要解毒,常理而言,理應以熱解之,何以聶風如今服藥愈多,便愈覺身心冰寒?
刀終!
聽罷第二夢這半月來的遭遇,練心竟驀然吐出此四字,第二夢聞言也是一呆,練心卻斜睨著她,道:「我真不明白,你既然在孽桃源無意中遇上十二驚惶,本該為自己的性命許願,卻竟然為救聶風而放棄了自己的唯一生機,你說,你是否——愚不可及?」
那個文英的粥,不知是火候不夠,還是別的原因,竟弄得粥水不勻,甚至有些米還是半生不熟,鹽也下得太多,實在令人嗆喉。
聶風已經很久很久沒聽見任何聲音了。
她要為他弄一鍋好粥的「心」!
對!險些忘了,今日本是聶風最後一次服藥之期!而適才第二盡封聶風胸前十個大穴的手法,也是當日十二驚惶所授,以減輕聶風這最後關口之極度痛苦!
非但如此,他的身臉,更像抹上一層寒霜,愈趨蒼白如雪。
然而她這股痛苦,仍未有完結……
練心道:
事情原來就是如此簡單?可是聶風聽至這裡,突然又道:「文英姑娘…,那豈非是說,你亦從沒見過…那個將我留在門外的人?」
更何況她臉上的紅斑實在太醜,完全配不起聶風!更何況她在數日之內便會灰飛煙滅,也沒機會再與他一起!
霎時之間,第二夢雙目嶄露震驚之色,她瞿地一震,全因她突然感到,一股與她同出一轍的強橫力量,正在急速向她和聶風所居的小屋逼近!
「你明白便最好!」
誰知門外卻空無拍門之人,只躺著一個已昏迷不醒的聶風,聶風身畔,還有一瓶紫黑色的粉末,還有一紙短箋和十兩黃金。
更令她難受的是,她為聶風所幹的一切,聶風一直也不知道,今日,更換來了四個字……
他與她,亦難得地投緣,他很珍惜這段以友為先的情誼……
「夢?斷?情?終!」
「聶大俠,坦白說,我發現你的時候,只得你獨自一人,並沒有什麼姑娘。」
他感到,自己竟可再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體內的刀勁正不斷衝擊著我的五臟六腑,我即將在數日之內灰飛煙滅!」
唯聶風雖然雙目暫失明,從沒見過她的真正容貌,但他卻曾聽過第二夢的聲音,更絕不會忘記第二夢的聲音,何以第二夢在化身文英以後,就連聲音也變了?
「就讓我告訴你,我爹是怎樣死的;約在八年之前,當時一個嶄新門派『殺影門』突如異軍崛起,這個殺影門主的出身其實並不光彩,是藉著謀害其師父及大師兄而奪位而上,故在其成為掌門後,除了不斷剷除同門異己,一日,更突然現身我們百曉莊。」
乍聞此語,聶風不由一愣,問:
「我反而更著重弄粥人的心。」
這是多麼簡單的四個字!唯從聶風之口說出,所包含的意義,又是多麼複雜,多麼微妙……
全因為,第二夢非但將七絕刀勁催上頂峰,更將刀勁燃燒她體內所有的血,以血來逼出更強更烈的可怕力量,迎抗刀皇!
他更可以清楚感到,這個人的手,並不是第二夢的手,只因他曾碰過第二夢的手。她的手,甚至比步驚雲的手更為冰冷,是名副其實的一雙冷手,但這段期間照顧著聶風的手,卻是一雙與常人無異的暖手!
什麼?聶風聽至這裡,一顆心隨即下沉!原來他所以能夠倖存至今,是因為第二夢將自己的心願讓了給他?
「聶兄…,你知道我為何要那樣做嗎?我找十二驚惶,無非是望能克制體內刀勁折磨,重新做人,尋找自己畢生一個未圓之夢!但,我如今方才發現,原來你非但已成為我畢生唯一朋友,也成為了我一生中的唯一之夢!」
那豈非是說…,他已認出了她?
哦?竟有人留書要這個女的照顧聶風?聶風聞言隨即眉頭一皺。
故而,縱然聶風此際劇痛難當,他還是從緊咬的牙根中,拚盡氣力欲吐出他要說的話:「夢……姑……娘……」
練心又饒有深意的道:
「練姑娘,實不相瞞,當日十二驚惶除了不許我向聶風及那些村民表白自己身份,還要我應承他一件事。」
「此事以後,那殺影門主從此便銷聲匿跡,再也不知所蹤;這些年來,我們百曉莊找遍天涯海角,欲找出這不共戴天的仇人一雪前仇,可惜,至今還是遍尋不獲……」
只是她的聲音,亦因十二驚惶那道無上罡氣衝擊其全身八脈,甚至包括喉頭,致令嗓門亦變得沙啞,就像她如今倦裝是村女文英的聲音……
「文英姑娘?」
怎麼說呢?聶風其實對吃的也沒多大要求;多麼難吃的,他也能下嚥,可是這碗稀粥,實在太難吃了。
「哦?他還要你應承何事?」
「是…這樣的。文英姑娘…,你弄的粥,不能說不好吃,但若能再弄多一點火候,米再弄軟一點,那樣便會濃稠適中,更為可口……」
全因就在聶風情急鼓盡全力之時,體內兩股抗衡中的奇寒,迅即變得更為凌厲,非但撕扯著他的經脈,甚至他渾身上下每寸肌骨,皆如被撕開,直如……
「只是,我的聲音…已變了,你也從沒見過我的真正容貌,你,到底是如何認出我的?」
「請恕女兒不孝,回你一刀!」
「我…以何謀生?」
啊…?那到底是什麼?難道是……
「看我因你斷情七絕而創的『第八絕』……」
這是多麼令人遺憾、多麼令人痛苦的一件事!
她咀鼻滲出的血!
但這些都並非聶風此刻最關心的!他如今只想將自己的心裡話告訴第二夢,可是,就在他再度張口欲說剎那,倏地「噗」的一聲,第二夢竟戟指封了聶風啞穴!
只不知,當聶風再次甦醒之時……
「由我開始為你煎藥開始,你已在床上躺了七日七夜了。」
聶風竟喚她作……夢姑娘?
「是的。初時我也不太肯定,但知才我嗅到你滴在我臉上的血,我記得在自己中毒昏厥之前,也曾嗅過你的血,如今,這股血的味道如出一轍,故我更為肯定,你,便是夢姑娘!」
何以她對自己所弄的粥如斯著緊?聶風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且除了為聶風餵藥和弄粥,那個文英便不會到聶風的房裡,到底在平素的時候,她在幹些什麼?
她卻已不能坦言告訴聶風,他關心的第二夢,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非但可聽見聲音,聶風亦逐漸有回感覺。
「不…聶大俠…,我…並沒什麼,可能…有點倦吧了。」
儘管他不敢肯定,自己在將來會否真的能淡忘那個已徹底消失了的第一個夢,但若他與第二夢能繼續這段情誼,或許有一天,他和她可能會……
第二夢強顏裝出一聲乾笑,答:
說來說去,原來練心此來的目的,也是要從第二夢口中套出十二驚惶真身所在,然而乍聞練心此語,第二夢臉上當場湧起一絲為難之色。
他體內的不見天日,會否盡除?
但見他霍地咧咀狂笑三聲,道:
練心又再冷笑:
眼見聶風如斯肯定,第二夢心知自己強裝下去也是徒然,更何況是聶風認出她,她並沒未有違對十二驚惶的誓言,她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道:「是…的。聶兄,想不到我始終瞞不了你,我,真的是你認識的那個夢……」
「認人多以聲音容貌,只是,有時候,真正最有效之法,還是以心認人。」
也只有你,才是始終會站在我的身邊的……
她儘管心中已想出應付眼前困境之法,然而,亦必須爭取時間,先喂聶風服下最後一服解藥再說!
「他,叮囑我絕不能將其在孽桃源中的實際所在,告訴任何人,否則……」
然而,僅是一鍋弄得糟透了的粥,聶風卻無限感激,全因為他懂得欣賞……
她終於去了!是為了他的安危,而勇敢地面對她從不敢面對的強悍老父,踏上一戰其父之路,也許,這亦是一條不歸之路……
然而,她很快便明白,這正是十二驚惶要令她生不如死之法!
在恍似漫無止境的昏迷當中,聶風活了一日又是一日,日子一日一日過去,他雙耳亦逐漸回復敏銳,忽然有一天……
「爹!女兒雖快被斷情七絕的刀勁燒個灰飛煙滅,但女兒縱然身死,心仍不死,今日我絕不會讓你傷害我要守護的人!」
他赫然全身一陣劇烈抽搐,低聲叫了出來:
什麼?原來第二夢創了一式以斷情七絕為本,卻又脫出七絕以外的第八絕——夢斷情終?
「我叫…文英……」
「是嗎?一碗粥的味道真的如此重要?」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練心鐵青著臉,道:
她,絕不要成為像其父那樣斷情斷義的人!
到底,她如何可同時保住村民不死,聶風不亡?
「你弄的粥,真的有那麼難吃嗎?」
更何況,死,有時反而是一種解脫。
「第二夢,你知否適才我在前來這裡之時,在路上看見什麼人?」
她為何要如此?
「在過去半月以來,你一直竭盡心力,要為我弄一鍋好吃的粥,若你真的只是受人所托的村姑文英,便絕不會如此。」
哦?那豈非是說,聶風已服了七天的藥?
也只有你,才會如此毫無條件地關心我……
第二夢搖首道:
無法形容的痛楚,就儼如身陷阿鼻地獄之中,在極度劇痛摧拆下,堅強如聶風,也終於痛得昏了過去!
「那個曾視我為畢生唯一朋友的夢姑娘!」
聶風心中一沉,就在此時,第二夢已將最後的一碗解藥,全然餵他服罷,她立即站了起來,端起那藥碗,便欲轉身返回廚中,更邊行邊說道:「聶大俠,今日已是你最後一服解藥,那個十二驚惶曾有留言,你服下這最後一服藥後,待半盞茶時分一過,體內兩股冰寒便會作最後抗衡,亦是你能否徹底驅除寒毒的最重要關口,也是你最危險虛弱的時刻。只要你能熬過這個關口,非但能寒毒盡除,甚至你的眼睛,亦能再度視物。」
她,到底該如何取捨、抉擇?
「不…要緊!我下一鍋粥,一定會弄得更好的!」
而那條人影,此時亦施然步進廚內;此人並非別人,原來正是練心!
「那個十二驚惶在其短箋上寫道,你身中的絕世奇毒,必須連服半月那瓶紫末,在第十五日,還會經歷一個重要關口,方能藥到毒除,屆時你才可回復功力,非但可以活動自如,更可以目視物。」
當時第二夢帶著依然昏迷不醒的聶風離村,可說異常狼狽,亦是有生以來,首次感受到有口難言之苦!
聶風無限憐惜地道:
這並非全無可能!
而第二夢此刻,亦如一柄燒得火熱的烈焰狂刀,向這柄無情巨刀迎上!
第二夢道:
而文英見他欲在床上起來,卻始終癱軟乏力,不由道:「聶大俠,沒有用的。」
但聽第二夢突然張口朗聲道:
「你…為何會喚我作…夢姑娘?」
只是,他猶未及吐出,此時又到第二夢全身一震!
第二夢簡直無法想像!刀皇一直要她棄情練刀,若發現她如今為救聶風,而不惜一死,那末,恐怕他非要聶風與自己女兒陪葬不可!
除了遍體生寒令聶風感到奇怪,還有那個文英,也是愈來愈怪。
說著已步出房去。
卻原來,當日他將這道罡氣打進第二夢體內後,不知為何,竟要第二夢立下重誓,待聶風醒過來後,切不能向他洩露她遇上十二驚惶之事,更不能向聶風再認是第二夢,除非聶風能自行認出她,否則……
天!勢難料到,父女重逢,刀皇甫出招便已以施最強一刀!唯面對老父如此斷情斷義的一刀,第二夢依舊面不改容,她只是抬首看著刀皇,目光中露出一絲「定」!
但那個文英,本只是一個尋常村女,何以竟身負灼熱掌勁?她到底是夜班?她到底是誰?
「那個人在短箋上留下的署名,喚作……」
故十二驚惶打進第二夢體內的無上罡氣,除了讓她續命半月外,亦是要她每日以這道無上罡氣為聶風弄粥煎藥,這樣才能將罡氣完全融匯聶風的藥食之中,令他每吃一口粥,每服一日藥,皆像吞下一口罡氣,如此內外相輔相承,方才有望逼毒。
緣於就在她將那些百聖村的村民以解藥救活後,由於要守諾,絕不能讓村民知道是她救活他們,故她並未有將實情相告。
「愚?不?可?及!」
文英似不虞聶風竟會如此問她,頓了一頓,答:
到底在這個多月來,在女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令向來順從的她,驀然變得強悍不屈?一月期限已過,她為何仍未被七絕刀勁折磨至死?
她,又再次回復了原狀,還有數日,便要被刀勁焚為灰燼而死!
那個火爐之內,赫然沒有半根柴火!
「弄粥人的…心?」第二夢一怔,不明白聶風要說什麼。
第二夢吶吶地道:
「嗯……」但聽聶風此問,第二夢從喉頭沉沉的應了一聲,便也不再多話,繼續默默將藥送到聶風口中。
說至這裡,第二夢一直凝在眼眶裡的淚,終於又掉了下來,惻然道:「聶兄…,我好不容易才令你快將藥到毒除,我決不容我爹令你功虧一簣!我已決定豁盡性命,以自己畢生所學陰他,只是,我此去實凶多吉少,也許如今,已是我倆最後一次聚首,亦是我最後一次向你說聲……」
「你的意思是……?」
就讓她痛痛快快地動情一次,就讓她痛痛快快地嘗一次流淚的滋味吧!
四個出自練心口中的字
緣於他的心,也幾近死了,跳動也極為微弱,即使他身負冰心訣,也覺自己的心跳聲微不可聞。
第二夢點頭道:
「天…!他終於也找來了!」
「難得我父女倆此刻戰意高昂,今日我們就就地一戰吧!」
「……」第二夢目送她遠去的背影,儘管有點感慨練心突然變為如此,然而……
那個照顧著他的人,正在喂聶風服下一碗腥濃無比的藥,此時驀聽聶風竟有回氣力開口說話,也是一呆,答道:「誰知道!我也只是受人所托而已!」
她戰戰兢兢地步回聶風身邊,端起適才放到桌上的粥,開始一口一口地送到聶風咀唇,聲音有點顫抖地問:「聶大俠…,我弄的粥…並不好吃,你向來也…不大愛吃,何以突然要吃…我弄的粥?」
「你有心事?」
練心說罷,霍地身如電起,終於頭也不回地悻然而去。
聶風雖未有直言粥不好吃,但話中含意,是……
而在半空之中,更赫然呈現著二人這霹靂硬拚的戰果!
「但……」第二夢道:
「其實…,也只有你,才會如斯執著為我煮粥!」
「接?我?一?刀!」
只見在半空急馳中的他,此刻竟如一柄極速光刀,向著第二夢所在的方向劃去!
聶風造夢也沒想過,體內竟會驟生一股撕心裂腹的劇痛,頃刻遍走全身,像要把其渾身經脈撕開一般!
「……」見第二夢否認,聶風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繼續服藥。
只是,粥水雖熱,那碗粥,其實並不怎樣好吃。
卻原來,刀皇一直追尋女兒下落,近日找至這一帶,早覺附近隱然有女兒身上的刀氣,已感不大對勁,直至半個時辰之前,一條黑影更在其眼前閃現,於是二話不說,便一直緊追這條黑影。
第二夢如此急著步出房外,全因為適才滴到聶風臉上的溫熱水珠,其實是……
他其實是想告訴第二夢,其實,他雖然從沒見過她的真正容貌,但在這個多月以來,他感到與她一起上路的日子,是他一生之中其中一段難忘回憶。
第二夢又無限堅定的答:
「我一直希冀要找的夢中人,其實就在身邊,所以,我其實已可算是如願了,即使我知道,你心中早已有一個忘不了的夢,我亦絕不會及得上她,但這一切已不重要了,因為……」
原來,第二夢適才狠咬牙根,便是驀然想出兩全其美之法?
其時聶風危在日夕,那數百村民亦命不久矣,第二夢雖不明何以十二驚惶非要她立此重誓不可,但在事迫眉睫下,亦唯有如言照辦。
啊…?第二夢?
「啊……!」
只有死了的人,才會歸於一片虛無,聶風自知,他這次也許真的要死了。
「否則又如何?」
原來,十二驚惶確是要第二夢付出代價,卻非是要取她的性命,緣於第二夢體內的七絕刀勁亦快將發作,數日之內必死無疑,他沒必要動手殺一個快死的人。
原來如此。第二夢想不到在充滿慧黠的練心背後,原來也有一段不得不報的仇,她隨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難怪你要找十二驚惶,只因連你們百曉莊也無法找到的人,想必,也只有十二驚惶才能為你達成所願?」
其後,他的人,他的腦,他的心,漸歸於無。
可會是他心底深處,一直最想對第二夢說的話?
「故當我真的遇上十二驚惶之時,我想也不想,便已放棄了自己求治刀勁的心願,而希望十二驚惶能為你驅除不見天日這致命寒毒!」
他,一定會異常震驚!
可惜的是,聶風空有一顆焦灼的心,此刻的他,非但不能動不能叫,他,甚至不能妄動真氣,衝破適才被第二夢所封的全身大穴,到外助她一把!
「幸而,縱然給你先找著十二驚惶,如今還不太遲;只要我也找出十二驚惶,他還會為我達成心願!」
「不…!絕不能讓我爹知道…我和聶風在這裡!今日已是聶風服藥的最後一日,他更即將面對一個重要關口,若此刻被我爹打擾,他便…必死無疑!」
「廢話!你這麼好心幹嘛?你適才不是說,那些村民恩將仇報,只認為你是不祥凶星,將你逐離百聖村?他們一死有何足惜?」
屈指算來,聶風已服了十二日解藥了!
若她敢向聶風表白自己是第二夢,十二驚惶便誓必回來,非但要取回聶風之命,更要取回所有百聖村村民之命!
「為怕你痛極呼叫而引起我爹注意,我不得不封了你的啞穴!」
粉身碎骨!
快!無法形容的快!正是如今刀皇身在半空的速度!
而這一拚的戰果……
第二夢!
原來如此!第二夢的一片苦心,聶風固然不明白,然而她接下來所說的話,則教聶風倍為震驚!
而乍見女兒判若兩人,刀皇不惑反喜,狂喜!
更奇的是,此刻的文英正背向廚房之門、面向火爐而坐,兩掌更緊貼著爐頂,絲絲火熱之氣,更自其雙掌發出,直透火爐,故爐火縱然渾無柴火,竟亦可將爐上的粥和藥煮個熱氣蒸騰!
「我們百曉莊向以公正馳名於世,怎能為他幹此無恥勾當,我爹即時嚴詞拒絕,結果……」
然而,她已經快要死了,一月限期將至,她在數日之內便要焚身而死,還怕什麼痛極而亡?即使動情令她死得更快,她也再不顧了!
為要讓她知道許願的代價,他選擇要她
無論聶風如何將粥吃個精光,她皆能從聶風的眉頭眼額之中瞧出端倪……
「這,是我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其中一碗粥!」
詎料,聶風此時又在她身後送來一句,道:
還不是因為聶風!
可惜,不知是否因第二夢與他沒有這樣的緣,那樣的份,就在聶風快要說出此話之際,瞿地……
「練姑娘!即使你真的誘我爹來此,我亦已想出一個可令聶風不受滋擾之法!我有信心,聶風一定可安然無恙!」
緣於刀皇若真如練心所言,已近在方圓十里之內,那練心若誘他前來,亦紅不用半個時辰,時候已所餘無多了!
「好!看來無論我如何說,你今日也絕不會成人之美,讓我知道十二驚惶所在!那你可別怪我反面無情!」
「他們只是不知道實情而已!但也罪不至死……」
若她應承練心,那十二驚惶勢必取回所有村民性命,她將會害盡數百人無辜死亡!
「我記得,與你聯袂上路途中,曾向你提及自己小時候很愛吃粥,故我相信,你當日一定已將此話記在心中,才會念念不忘要為我弄一鍋好粥。」
「夢…姑娘……!」聶風仍然無法動彈,仍然無未能呼叫,只是從焦灼如焚的心中,不斷地呼喚著第二夢的名字!
第二夢道:
「夢姑娘,你也不用再掩飾下去了。雖然我仍不知道,何以你的聲音會變得沙啞,還有你何以不以真姓名相認,但我可以肯定,你,絕對是她……」
天!原來刀皇也在附近?第二夢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臉色大變道:「什…麼?我爹又已…追至這裡?他……他……」
真是鍥而不捨!聶風見避無可避,唯有道:
然而,真虧那個文英,看著聶風一口一口吃著她送至咀邊的稀粥,竟還有顏面問聶風:「聶大俠,我弄的粥,可合你的口味?」
是的!如今為聶風餵藥的人,正是剛會過練心的第二夢,亦即聶風口中的文英!
只見那個文英乍聞這條人影的冷笑聲,不由全身一震,更即時回過頭來……
「嘿!受盡武林同道敬仰?不錯!我們百曉莊千百年來,在江湖上的地位確是舉足輕重,但這只是表面風光而已!風光的背後,卻又是另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