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這裡,有一個他絕不會撤下不理的戀人。」
說時斜目一瞥身旁的呂亭兒,還有呂天,二人趕忙展露阿諛奉承似的笑容。
變生肘腋!十憐當場看的目瞪口呆,更不懂得制止聶鋒,良久良久,她方才懂得說話:「聶…大哥…,你……」
將有一個如何的戰局?
聶鋒忽地發現,原來他非但欠了十憐一條命……
看吧二字甫出,聶鋒突然反手一掌,便向自己丹田氣門疾拍,赫聽「蓬」然一聲巨響,一股絕世冰寒之氣,竟已自其丹田迸出,更向週遭數十門派激射,場中群雄稍遜者,當場被這股散射的冰寒冰封,霎時動彈不得!
此刻這碗藥茶,在聶鋒和十憐心中,卻如萬斤之重!
故今日之戰,可說勝負難卜,吉凶難料。
然而這一句狂言,聽在公子敗耳裡,卻令他受用極了!向來目無表情的他,鐵鑄的面具下也暗暗深深動容,但聽他豪情一笑,朗聲道:「好!說得好!好一句敗得光榮、死得痛快!這句狂言,才真正不負北飲聶家千百年來的『狂刀』威名!好一柄北飲狂刀!」
「當日自封洞內等死的我破洞而出,其實全因為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
「死。得。痛。快!」
十憐萬料不到,聶鋒會突然向自己動手,唯其出手的目的,卻並非對付她。
身懷浩瀚窮成,卻又靜如源泉。
「怎麼樣?」聶鋒臨陣散功,卻仍是面不改容,看著公子敗道:「我適才已再散掉兩成功力,目下已和你一樣,僅餘下六成功力,我倆今日,終於可以名副其實,絕對公平地一較高下了!」
「十憐,為要知道你的心,我已決定此去必會傾盡全身功力一戰公子敗,以試出自己是否早已中毒!我,決定賭一賭!」
為助聶鋒度過暝眩的生死關口,公子敗不惜犧牲自身四成寶貴功力救他的經過——道來。
氣如怒濤驚海,卻又平如潮規。
然而就在此時,場中竟有一個人不認同公子敗的話,也像公子敗一樣沉沉的道:「你錯了!」
「要戰,我倆便須戰得公平!但我早已知道,你為助我度過暝眩關口,犧牲了四成功力,今日我若勝你,實是勝之不武!」
很想知道…她的心?十憐聞言一愣,訥訥而道:「聶…大哥,你…你……」
聶鋒此言一出,呂亭兒當場一怔,呆呆的道:
聶鋒!
十憐全身血液似要凝結,緣於她造夢也沒想過,聶鋒對自己用情之深,當下一驚,低叫:「聶大哥…,你怎可…如此?你在戰前救我,必會虛耗你…體內功力!以公子敗之強…,你耗了一分功力,便多…一分險著,我曾…出賣你,你…犯不著再為我冒這個險啊……」
七日之後,公子敗與聶鋒約戰之期已屆。
「我,已決定以此戰來還你一場恩義,更以我北飲聶家的聲譽發誓保證——」
「因為,」公子敗轉臉一瞄聶鋒,答:
「你錯了。」聶鋒道:
而艦見此刻的聶鋒,遍體竟找不著半絲冰寒氣息,一直如神明般不笑的公子敗,終於笑了,由衷一笑,他道:「好!好一個聶鋒!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只是,你適才為何說此來應戰,並非為了你的最愛呂亭兒,而是為了顧十憐和本公子?此話,該從何說起?」
「而另一個,則是你……公。子。敗!」
動手了!一個雄霸河東,一個冷懾北海,這兩大一東一北的絕世刀客,早應碰頭一較高下,卻因為聶鋒的因何緣,一直無緣一戰,今日終於能各自撒下一切公平一戰,只不知這一戰……
「很訝異,是不是?就連當日我發覺,自己對你已日漸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也是同樣訝異,可是我卻不能再欺騙自己……」
「我,是為了不忍見你再為我受苦,不忍見你冷死餓死洞外,才會破洞出來,才會決心重振雪飲神鋒!我,其實是為你而戰!」
「我聶鋒,一定會全力應戰,更絕不會為你留手,若你不敵於我,或在決戰中有任何疏忽破綻,我發誓,我手中雪飲,一定會讓你敗得光榮……」
「既然你有此死戰之心,我倆今日就痛快一戰吧!」
「但……」十憐又道:
「他,只會為了兩個人而戰!其中一個,是顧十憐!」
聶鋒幕然無聲無息出現,場中群豪無不震驚!蓋因今日應邀觀戰的數十派掌門,修為也自不輕,論理,以聶鋒五年多前的驚世無敵,渾身上下皆散發著一股掩不住的絕世冰寒,一眾掌門該早已察覺他的冰寒之氣才是,何以無人知道她已經降臨?
「然則,你又想擇日再戰?」
而聶鋒當著數十派掌門面前,盡吐自己的心中話,霎時之間,本來一直意氣風發的呂亭兒和呂天頓感無地自容,呂亭兒更「哇」的一聲,掩面而去!
可是,聶鋒真的能勝過刀法已出神入化得如刀神的公子敗嗎?
「既然,你是為了顧十憐才會重新振作,何以又說此來應戰,亦為了本公子?」
「很好!既然你如今已知道一切,那我們今日也不用戰了!聶鋒,今日你我就此作別把!」
而聶鋒,也是會意一笑,他的人與雪飲,亦朝著公子敗所掠方向而上!
今日,正是公子敗約戰聶鋒的決戰之日,只要公子敗在決戰中能勝過聶鋒,便是全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霸主,河東萬勝門更將成為江湖第一大幫,打後十年,整個武林,皆要對公子敗及萬勝門俯首稱臣!
「不用了!其實在來此之前,我早已虛耗了兩成功力,為十憐驅除體內一種葬心之毒,如今,我亦有方法可與你功力看齊……」
乍聞聶鋒的心,一直呆然的十憐,此刻臉上竟爾泛起一絲慚愧欲絕的表情,兩行珠淚,又再狠狠劃下她的粉頰,她惻然道:「可惜…,縱然你原來是…為我而戰,但我卻…包藏禍心,像我扎樣…一個女子,根本不值得…你為我這樣做……」
聶鋒一怔,不明白十憐要說些什麼,而十憐,卻已在他為她貫功之間麻將公子敗為要令聶鋒重振雄風,如何千方百計,為聶鋒辛苦找來華陀神鑒的德洗血訣,如何安排呂亭兒與他重拾舊情,與及……
「公。子。敗!」
「慢著!」
「動。手。吧!」
隆!乍聞聶鋒此話,一直不動不驚的公子敗,竟罕有地一愕,愕然半晌方才懂得回應,道:「原來…,你早已知道了一切?」
好一句敗得光榮,死得痛快!場中群雄但聽重出江湖、仍不知實力如何的聶鋒,竟口出狂言要公子敗敗得光榮、死得痛快,盡皆嘩然!
各大掌門盡皆存疑,蓋因他們去年皆曾親眼目睹公子敗的驚人修為,但聶鋒已在武林消聲匿跡了幾近六年,他在五年多前縱已驚世無敵,唯在這段漫長歲月中是否進現,抑或已在退步,眾人皆一無所知,亦不敢妄下結論。
他竟然一把奪過竹籃中的藥茶,骨碌一聲,赫已將茶一飲而盡!
「那全因為…」聶鋒一面定定的看著公子敗,目光中恍似泛起一絲敬重之色,一面答:「你為要令我重振雪飲神鋒所在的一切,我已全都曉得!」
不錯!三重天既然無色無臭無味,那唯有喝下這碗藥茶,看看自己會否中毒,已是唯一知茶中有否下毒的辦法!
此言一出,聶鋒霍地又再出手,噗噗迭聲,竟接連封了十憐身上十數大穴,教她當場動彈不得,十憐一怔,問:「聶大哥…,你干…什麼?」
「我既已知道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更知道要報恩於你的唯一之法,便是讓你平生宿願得償!而你的平生宿願,便是望能與我公平一戰!所以就讓我告訴你……」
「十憐…,你說的是誰?」
更何況,即使聶鋒在過去數年不進不退,以其過往修為,此刻亦未必是公子敗的對手……
說時遲那時快,聶鋒以雙掌緊抵十憐背門,一股冰寒徹骨的無上真氣,已自其掌心透進十憐體內!
除非,聶鋒能勝過公子敗……
「無論你過去幹下什麼錯事,但我這條命,卻是你不惜一命救我回來的,為要能知道你真正的心,我,早已將生死置諸度外!」
聲音低沉雄渾,卻又冷如萬載冰川,而乍聞這個人的話,場中所有人皆不約而同朝聲音出處望去,只見在其中一派的後方,不知何時,竟突然多了一條高大魁梧的人影,而這條人影並非別人,正是所有人已久候多時的……
說著又再轉身欲去。
天…!聶鋒這一拍,原來是要散去自己體內部份功力?公子敗造夢也沒想到,聶鋒竟真的如此公允,絕不要佔他任何便宜,居然臨陣散功,一切一切,也因為他要給公子敗一場最「公平」的決戰?
沒有機心的女子?這下子,可到聶鋒苦苦一笑,只因他如今所知的,比公子敗還要多……
而在呂亭兒身畔的呂天,聞言也是心中一驚,緣於他本欲以自己妹子攀附萬勝門這新興江湖權貴,但如今呂亭兒在聶鋒心中已不再重要,亦即表示,公子敗根本不須以與她成親為名,逼聶鋒全力應戰……
其實她再問也是多此一問!聶鋒的意思,已清楚表明,他早已看清她的為人,他和她,其實早在她露出厭惡表情的那一刻,已經完了,他早已不再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的反而是她,她一直自以為,自己在聶鋒心中仍如往昔重要……
一場必須全力以赴的公平決戰!
聶鋒排眾而前,一望公子敗臉上的鐵鑄面具,再將目光移向一旁的呂亭兒,接著緩緩答道:「其實,自從上次於長安灘頭慘敗於你刀下,我瞥見亭兒臉上那絲厭惡表情的那一刻,我早已徹底清除自己所愛非人,故後來我決心破洞重新振作,根本便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不想十憐再為我受苦……」
公子敗道:
「想不到,你如今竟已神元內斂,就連我也渾然不覺你的氣已來臨,看來,今日你我之戰,將是本公子畢生最痛快的一戰!」
然而看著呂亭兒蓋愧而去,公子敗的臉上,始終沒有半分憐惜,反而聶鋒臉上,卻有一絲歉疚……
「好一個聶鋒!今日你我已完全看齊,一切已多說毋用……」
「其實,我今次能夠決心重振雪飲神鋒,非因呂亭兒願與我重拾舊情……」
「因為……」將藥茶喝盡得聶鋒,一雙眼睛,此際一瞄十憐,一字一字的回答。
「但在赴戰之前,我,還必須先為你逼出身中的『葬心』之毒!」
但見聶鋒眼眸不轉,淒然正色道:
一聲動手,公子敗霍地身隨聲起,手中的不敗刀亦同時而起!
黃山之巔。
公子敗幕然又道:
「你…既然不知道…我有否在茶中…下了三重天,何以…還搶著將茶…一乾而盡?你…到底要干…什麼?」
聶鋒淡然一笑,答:
而乍聞柳天飛此言,一直在閉目養神、靜心等候的公子敗,終於緩緩張開眼睛,沉應道:「你放心,聶鋒,今日一定會來的。」
公子敗又道:
就連站於公子敗身後的萬勝門總管「柳天飛」,此時也不禁問公子敗:「少門主,決戰時辰已過多時,更快將日落西山,聶鋒卻仍未露面,今日之戰,看來未必能夠成事……」
「聶鋒儘管定必會來,卻並非為了呂亭兒而應戰。」
「鋒…,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
「且慢!」
他,還欠了公子敗一場決戰!
然而,這場教天下群豪翹首以待的難得一戰,可能將要告吹,只因時已漸近黃昏,但聶鋒的人卻仍不見蹤影,場中眾人不禁開始慎疑,聶鋒會否不來應戰?他會否未戰先已認輸?
今日在黃山之巔,也像去年一般,同樣奇跡了各大門派的武林群雄,同樣氣氛緊張欲裂。
「這一戰未戰已失去意義,不佔也罷!」
「嘿,天下女子皆不可信,就連清純如顧十憐也是一樣!我早該想到,像她那樣沒有機心的女子,定會將我與她一起助你的經過,向你和盤托出!」
「看吧!」
全因場中數十門派的掌門盡皆知道,今日,正是決定武林在往後十年形勢的重要日子!
柳天飛口中雖這樣說,心中其實在竊喜,心付聶鋒不來正好,此戰若不戰而終,他回去萬勝門後,更好向留守萬勝門的刀萬勝交待。
「不!是有須要的!」聶鋒忽地定定的凝視十憐,復再續說下去:「因為,我很想知道你的——心!」
聶鋒卻沒有讓她猜說下去,打斷她的話道:
除非,聶鋒此刻的修為,已遠神元內斂的超凡境界……
詎料猶未舉步,聶鋒忽地從後朗聲叫住他,道:
他終於也來了!為戰公子敗而來了!
他兩兄妹,對公子敗已再無利用價值!
一碗藥茶,本來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碗藥茶,重不過半斤,多不過八兩,然而……
「公子敗!你以為我聶鋒是誰?我聶鋒一生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貫功中的聶鋒乍聞此話,也是一愣,問:
說時正欲提起不敗刀,誰知聶鋒此時又道:
公子敗隨即止步,回頭一瞥聶鋒。
「你!」
「既然我無法知道你有否下毒,以身試藥,已是我唯一能夠知道茶中有毒與否的辦法!」
說著竟已坐言起行,一站而起,就這樣撕天下群雄,轉身欲去。聶鋒一愣,問:「公子敗,你不是期待今日之戰已久的,何以突然要不戰而退?」
「十憐,也許事到如今,我心中一直有些說話,已不得不坦白告訴你。」
聶鋒卻苦苦一笑:
說了!想不到聶鋒終於鼓起勇氣,向十憐吐出一直憋在心中已久的話,十憐聞之陡地一呆!
看著聶鋒竟不惜為自己臨陣散功,公子敗心中暗暗感動,他也定定回望聶鋒,目露一絲從沒在其眼內出現過的敬重之色,只因為,聶鋒,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也許亦將是畢生唯——個能令他的心生敬重的對手!他也豪情大笑三聲,道:「好!好!好!」
「你為何…定要知道茶中有否三重天?你既已得悉柳天飛的陰謀,已不須…再以身試毒……」
「你既已知道是我一直暗中助你,對我必已心存感激,但今日你我這場刀決,可能會關乎生死,你既有感激之意,出刀之時必有顧忌,甚至;留手,而只要你有半分留手,這場刀決,已不再是我最渴求的公平之戰!」
對!三重天必須中毒者豁盡全身功力使出三招放會毒發,聶鋒要知道自己有否中毒,唯一之法,便是全力一戰公子敗!他,是決意以自己性命來賭一賭了!
縱然十憐叫至力竭聲嘶,聶鋒卻還是未有住手,繼續默然為其貫注真氣,十憐心執自己再叫也是徒然,她忽地嵩嵩長歎一聲,淒然道:「聶…大哥,剛剛你…不計前嫌,寧願冒決戰之險…也要救我,只是…,你此去其實…不應為我這個卑鄙之人…而戰,而應為另一個更值得的人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