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馬上集合……」
解冰放下電話,肅穆一臉,喊聲到處,自省支隊、二隊來的十名隊員,排上一列。
因為等待誤了午飯,沒人有怨言,都看著領隊的解冰,這時候,解冰臉上的愁雲已經盡去,他深呼吸,調整著激動的心態,很鏗鏘的語氣道著:「有句話叫天不藏奸,說得就是今天。」
「有句話叫地不納垢,說得也是今天。」他兩眼興奮著,壓抑不住心裡的衝動。
「我們之所以堅守到今天,是因為我們相信,真相總有大白的一天,作惡者終有伏法的一天,說得也是今天。」解冰道著,喜色明顯地露在臉上了,他笑著對熬了一月多的同伴道著:「最新命令,來自省兩搶一盜領導組,我們將和翼城武警支隊行動組匯合,抓捕賀名貴」
一下子,群情高漲,興奮沖暈了頭腦,敬禮時,解冰卻謙虛地道著:「應該感謝前方的同志,他們已經抓到了一號嫌疑人李宏觀,今晚解押回五原而且他們突審已經突破,賀名貴是廣西傳銷案漏網的大魚,林帝服飾傳銷案發起人。」
訓話間,四輛武警裝備車已經開到了門外,一聲令下,眾人上車,呼嘯著的警笛,張揚地從大街上駛過,滿大街的警車都在嘶吼著,從省裡下來的命令是封鎖各個路口,把聲勢做到最大。
其實這沒有什麼作用,就是一個威懾,就是高調地向所有人昭示除惡務盡的決心。
抓捕隊幾乎是從地方警車包圍的空隙過去了,通往半山別墅的路上,已經駐滿了警車,處處林立著站崗的警察。天空被一種紅藍交映的顏色輝映著,傳遞著一種肅殺的氣氛。
過路的車裡,別墅的窗戶,處處伸著腦袋,詫異地看著偌大的場面,這種富豪落馬的事,總能撫平吊絲心裡仇富情緒,是謂之大快人心。
客廳裡,賀名貴面如死灰,他知道末日來了,這麼多警察和警車開來,不會有別的事。倚窗而立的時候,他看著左近的別墅,這一片別墅已經走了很多人了,破產逃路的、放高利貸被套住的、開煤礦栽進去的,相比而言,他在這裡幾乎是時間最長的住戶,算起來,也不過四年多一點的時間。
可他耿耿於懷的是,不知道末日是怎麼來的。他捏著額頭,在痛苦著思考著到底那一個環節出了紕漏,到底是那一樁生意越過了警察的底線,想來想去,仍是計無所出。
實在是捋不清,因為細細斟酌的話,沒有那一樁生意是真正合法的。
他現在有點後悔,但後悔僅限於沒有早聽老婆的話,像大多數的富人一樣移民海外』有走的原因是他覺得,自己的錢還不夠多,還沒有能力讓自己和下一代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可現在他突然有一種頓悟,其實早就夠了,很多年以前就足夠了。
彭聲門開了,保姆嚇得縮在牆角,司機驚得連連後退,一群警服鮮明的警察直奔進來,衝進了客廳,守住了樓口,奔上了二層,屋裡傳來的女人的尖叫,帶隊的解冰衝進書房時,很不客氣一擺手,趙昂川和另一隊員,走上前來,亮著銬子。解冰的手一拍,一張紙亮在桌上:「賀名貴,你被捕了,簽字吧,我保證這次的法律程序一定沒有問題。
被銬上了賀名貴面如死灰,手抖索著,歪歪扭扭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後一筆重重一頓,他發狂似的一把揉爛了逮捕證,摔到解冰臉上瘋狂的吼叫:「誣諂,你們這是誣諂,你們根本沒有證據……我要告你們,我跟你們沒完。」
解冰靜靜地站著,看著他發瘋,看著他被趙昂川壓住了膀子,他笑了笑道:「果真是林帝服飾的傳銷發起人,善於催眠,連自己的催眠了,這麼慷慨陳詞呀?你的第一桶金是從下線身上剝削的血汗錢,不能把這個事忘了吧?」
一剎那間,賀名貴怔住了,似乎從來沒有想到過,十年前的事情會敗露,一下子愕然暴露了心境,他再抬眼時,那警察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一揮手:「賀老闆,你不是喜歡玩弄民意嗎?今天就讓你從攝像機和記者的視線內走過,我希望你能像剛才一樣慷慨啊。」
帶路的,押解的,一行人出了別墅,新聞採訪車已經架起了攝制,還有記者圍追上來了,賀名貴此時卻再起提不起任何勇氣,低著頭,直到上囚車也未發一言。
警燈閃爍前行著,直接向省城開拔。
這個高調的抓捕行動立時轟動了整個翼城,不久之前還為商戶叫屈的媒體齊齊失聲,既然警方敢高調抓捕,那肯定是證據確鑿了。
在賀名貴解押尚未到達省城的時候,翼城市已經傳來了讓領導組並不感到意外的消息:
本市接受調查的一共家屠宰、牛頭宴商戶,有15家已經主動到公安機關交待收購**食材的違法行為,表示願意接受處理。鄰近的雲城、臨汾,動作稍慢了一拍,不過目的相同,也是主動到公安機關交待問題,接受處理。
這個時候,盜竊案的最後一個環節,銷贓幾乎是批量式地在定案。
那些習慣於當逐臭之夫的媒體,又開始聚集這一事件,筆鋒所向又是這個龐大的銷贓地,究竟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黑幕,據當地公安部門已經有人被下課,又有調查組進駐翼城,查處地方官員的違紀問題。
當晚零時,一號嫌疑人機場落地,苗奇副局長代表市局在機秤的人》捕23天的工作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比圓滿還滿的是,接手案件的二隊得到了一份長達兩小時零四十分鐘的談話記錄,幾乎是嫌疑人從作案到逃匿整個過程,這倒好,預審根本沒準備,直接從談話裡提取要知道的案情。兩小時四十分鐘,恰恰是飛機起飛到降落的時間。預審員判斷這是從上機開始到落地就一刻不停地說,他實在想像不到,一位警察,一位嫌疑人,怎麼可能像錄音裡兩位知音一樣談得那麼投機。
在提取有價值、與案情有關的談話時,分析的音頻和技偵和預審員都好奇地,被錄音裡兩個男人的對話吸引住了
「李先生,其實我最景仰的,是您和幾位女人的愛情故事。」余罪的聲音。
「你言不由衷吧?我在別人眼裡,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怪物。」嫌疑人的聲音。
「您這麼特立獨行,怎麼會在乎別人怎麼看你,只是無人理解罷了,不是髮妻喜梅,還是朔州你的妻子張雪蓮,您給留了房子、車子、存款,那是盡到一位做丈夫最基本的責任,是大多數人做不到的;長安您的紅顏知己梁菲,我感覺她是一位很知性的女士,她說她最喜歡你的博學和睿智,你是他遇到最讓他心動的男人…我覺得他看錯了,在我的眼裡,你應該是一位懂得生活和浪漫的人,比如,和蔡麗麗在一起……」
「人的精神和**從來都是割裂的,人的**和道德準則,經常是錯位的。」
「不過你做得很好,作為男人的浪漫、作為丈夫的責任、作為學者的成就,您好像都有,這就是我景仰您的原因,沒有人的生活像您這麼完美。」
「呵呵,謝謝你的讚美,你也是我遇到過最聰明的人。」
「不不不,我還不夠聰明。比如我就不懂你配製的那種天香膏。」
「那不是毒藥,恰恰相反,那是一種畜用胃藥,除了化學合成,還用了中醫和蒙醫的手法,不用灌、不用注射,只靠他本身的香味讓牲畜自己去舔食,進而達到治病的目的,對禮、刺激消化道、增加反芻和胃蠕動都有相當效果,是當年我和晚霞研製出來的,我們在這個上投入的很大的心血,那是我們的專業,完成後我申請過專利,也期待靠這個成果改變我的生活,可惜無人能識啊,那些尸位素餐的專家,像看傻瓜一樣看著我………」
「所以,你用自己方式證明了它有效果,而且改變了自己生活?」
「是啊,你覺得我應該受到指責嗎?」
「不,天賦人權,任何追求理想的人,都是高尚的……那怕他觸犯了法律。」
「對,謝謝,我當時也是這樣想的,沒有人能阻止我追求愛情的腳步,同樣沒有人能阻止我追求理想的腳步,因為我怯懦過一回,讓我最在乎的人受到了傷害。」
「所以,再有什麼你也不會在乎了。」
「對,是這樣的……」
「這就是我景仰您的原因啊,連草犢子穆宏田對您都讚口不絕,是你改變了他的生活……對了,有興趣談談他嗎?當年你好像是通過招驀的人手?」
「對,招驀了有十七八個人,有當過兵的、有做過生意折本的、也有服刑出來人,什麼人都有,他們都和我一樣,都是被社會拋棄、被生活愚弄的人,我只是指給他們一條改變生活的路子而已……這樣也算犯罪?」
「這個……李先生,嚴格地講我也是屬於被生活愚弄的人,和你一樣,但有沒有罪得統治階級說了算,法律不是我的意志……不過我個人認為,您是無罪。他們盜竊,您沒參與啊。」
「對,我確實沒參與,我就製藥了。」
「一年能產多少?」
「幾噸吧,設備不行,工藝有點落後……」
這個啼笑皆非的談話在繼續著,有位技偵不經意回頭時,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隊長邵萬戈和省廳兩位來人站在門口不知道多久了,看到被發現了,邵萬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沒有驚動滿屋的技偵和預審員,悄悄地退出去了,他看著莫名其妙夜半來訪的許平秋,許平秋笑著道著:「沒事,你別緊張,我只是想瞭解一下這個懸案浮出水面的全過程,這個案子困擾了我兩年多。」
「明後天就有結果,我把整個案卷給您一份♀都不用預審了,他把自己的故事全部講了一遍。」邵萬戈笑著道
「不用了,把這個對話音頻留給我一份就行了。」許平秋道,邊走邊看著不解地邵萬戈,他笑著解釋道:「我們是讀案卷,而有人已經讀懂嫌疑人了,馬師傅還是有一套啊,把頑鐵鍛成純鋼了。對了,他們呢?」
「安排在公安招待所,明天市局要給他們開慶功會,應該都睡下了。」邵萬戈道。
「好,我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別送了,萬戈,你們今晚有的忙活了。」許平秋辭別著,上了他的車。
夜色裡,邵萬戈看著許處上車的身影,看著遠去的車影,忍不住又有一番感慨了,沒有盡頭的案子,沒有結束的職責,直到有一天,再堅強的肩膀也會被責任壓垮。
他踱步回著樓裡,又一次聽到隱約的對話時,他吐了腳步,又一次挽惜當初這個好苗子為什麼許處不把他留在重案隊,誰也沒想到,那個連裝備都沒有的鄉警隊伍能抓到一號嫌疑人,而且刨出了隱藏十年的傳銷頭目,此案之後,他相信刑事偵察又將出現一位風雲人物了。
滴滴的手機聲響,一看是余罪的短信,他翻查著手機,兩個人的交往僅限於此,手機屏幕顯示出了一行字:
邵隊長,答應給我解決的七頭牛的事,不准賴賬啊?
邵萬戈一怔,又想起了這個驅使余罪往前的賭約。他剛剛泛起的憐才心境一下子全給破壞了,忿忿地收起手機罵了句:
這傢伙心裡沒有榮譽感,就想著差旅報銷、獎金,以及那幾頭沒人賠的失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