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長樂氣到快要爆炸,背著她的帆布包從公司跑出來一路走一路哭。這種被冤枉的委屈比被罵被打一頓都要難受。街上的人一個個行色匆匆,根本沒有人注意這個哭花了妝的女孩。不用問都知道,不是丟了個大項目就是被老闆開除諸如此類的事情,在cbd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丁長樂暴走了一段時間,氣喘吁吁的坐在街邊長椅上,看著往來的車輛思考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沒有了這份工作,下個月房租都交不起。還有弟弟高昂的透析費用。這麼想著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手機又在響,她已經摁掉了魏晚三個電話。這傢伙還真是鍥而不捨。丁長樂正準備再掛掉直接關機,卻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唐教授」。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今天下午約了送長安去做透析,但小何家裡臨時有事跟我告假。我這邊還有個會要開,你走得開嗎?」
「嗯……我有時間。我去吧。」丁長樂努力忍住哭腔,但還是帶出重重的鼻音。
「你聲音聽起來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
丁長樂沒有多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這件事你交給我處理。今天下午就當給自己放個假,明天照常回去上班。小廌她是嘴硬心軟,你別放在心上。」唐既白無時無刻都讓丁長樂有種安心的感覺,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幫你頂著。但同時,她也聽得出他話裡對東方廌的偏袒。她想起那隻金黃小熊的卡通表,說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而她只是個外人。
掛完電話丁長樂還沉浸在一陣淡淡的失落裡。魏晚曾經問過她是不是喜歡唐既白,她否認了。但其實她撒謊了,那張照片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面對這樣優秀的男人,仰慕是難免的,但學法的理智這時候展現的淋漓盡致。她多麼清楚,他們兩才是天作之合。更重要的是,他心裡只有東方廌一個人的位置。她絕不容許自己淪為一個可惡又可憐的女二號。
「吃雪糕!」一個kfc的甜筒突然從她身後伸到面前。「東方每次難過的時候一吃冰淇淋就好。我想女孩子應該都喜歡這個吧。」
「誒?」魏晚就像個突然出現的馬爾濟斯犬,搖著尾巴看著她。天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想到馬爾濟斯犬,也許因為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蓬鬆的棉襖。「你怎麼在這?」
「你沒看過電視劇嗎?女主角遇到困難的時候,男主角總有在街上隨便走走就能撞見女主的特異功能。」魏晚說的一本正經,額上還掛著未干的汗珠。這個cbd說大不大,以普天大廈為起點,也就跑了半個小時就撞到了她。比起命中注定,他更相信天道酬勤。
魏晚的話和自己心裡剛剛關於女二號的比喻不謀而合,丁長樂破涕為笑接過他手裡的冰淇淋。「坐下來喘口氣吧。」
魏晚坐在她身邊,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著頭眼巴巴看著她。丁長樂的眼睛哭的通紅,像極了一隻小兔子。這隻兔子撞的魏晚心跳加速,震耳欲聾的心跳聲穿過骨頭和血管一路傳到他的耳朵裡。「別哭了。我已經幫你狠狠教訓過東方廌了。」
「我不想吃冰淇淋。」
「啊?」
「今天零下二度。凍手。」丁長樂無辜的看著她。
「哦!我幫你拿著。」魏晚立馬接過她手中的甜筒。「你想吃就說。」
那樣子傻氣十足,讓丁長樂心裡一暖。絕大多數時候,她是照顧人的那個,家境讓她不得不早熟,也不習慣依賴。別人送上門的好意,她往往會下意識拒絕甚至逃開。一來二往,就算人家有好心也沒有耐性。而魏晚就像個傻子一樣,一路鍥而不捨的追著她大喊,我有個肩膀,來靠一靠吧。
「你今天下午想做什麼?」
「我要送長安下午去醫院做透析。」
「我陪你!」他就像冬天裡拚命發光發熱的小太陽,讓她無法拒絕。「你幹什麼我都陪你。」
長安做透析的時候,主治醫生將丁長樂拉到辦公室去談話。「長安現在腎臟衰竭的速度在加快,透析的效果已經一次不如一次。做家屬的要做好心理準備。其實他那麼小的時候中毒,能撐到今天已經是一個奇跡了。你不要自責。」
「……」丁長樂知道自己遲早會失去弟弟,她用了二十年時間讓自己現在看起來不至於崩潰。「還有多久?」
「不出意外,半年左右。如果情況惡化,也有可能更快。」
「明白了。」丁長樂努力挺直背脊,不讓自己被那無形的悲傷壓倒。而魏晚就站在門口,盯著她僵直的背影感同身受。
從醫院出來,儘管長安身體很虛弱,精神頭卻還不錯。他指著商場門口懸掛著的裝飾品。「姐,氣球。」
看到商場招攬客戶的廣告牌,她才想起今天是平安夜。因為上頭禁過洋節的規定,今年聖誕節遠遠沒有往年熱鬧,但這不影響各大商場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來吸引客戶。
「哇。我想吃這個很久了!今天商場搞活動打折還送免費電影券。」魏晚故作驚喜,誇張的拉住長安。「我們今晚在外面吃吧!」
長安眼裡有渴望的神色,但他很懂事沒有回應魏晚的話。他知道他們沒有錢,儘管他也很想吃那海報上不知名卻很誘人的食物。丁長樂看著弟弟的眼神,心裡一痛。長安平時很難得出來一趟,如果沒有多少日子,就讓他放縱一次吧!
「姐姐剛發了工資,今天我們也過一次聖誕節!」她揚起燦爛的笑容挽上長安的胳膊。三人一同往商場裡走。
飯沒吃完,魏晚就假借上洗手間去把賬結了。回來的時候手裡還拿著一個馴鹿形狀的銀色氣球,氣球的下端墜著一顆飽滿的紅蘋果。「送給你,長安。平安夜吃蘋果就可以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謝謝。」丁長樂看著弟弟開心的模樣,由衷的跟他道謝。
「飯店送了我們三張電影票。八點開場,吃完飯剛剛好。謝謝我的話就陪我一起看電影吧!」
在電影院給孩子設置的遊樂等候區裡,弟弟玩性大發,他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丁長樂看著心情也好了許多,不管未來如何,至少當下是美好的。而美好回憶的締造者魏晚正在窗口排隊兌換電影票,雖說上頭有意打壓洋節,電影院的熱度還是比平日只增不減,隊伍排的很長。
丁長樂陪著弟弟在一邊等候,突然聽到隊伍那邊傳來吵鬧聲。她回頭望去,原來是買票窗口有兩個客人為了插隊的事發生了爭執。
有一個剛到電影院的客人,發現冗長的隊伍前頭有自己的朋友,便假裝是一起的,蹭進隊伍裡。後面的客人見著自然不樂意,要他去後面排隊。插隊的那位卻口口聲聲說自己一直排在這裡,只是剛去上了個洗手間,朋友還一直在這。因此堅決不肯離開,而那位朋友羞的面紅耳赤,兩面都不好反駁。
雙方爭執不下,還發生了推搡,隊伍裡一片混亂。魏晚就排在前頭,被殃及無辜,不知被誰推了一掌,踉蹌了一下。這一下就把他的火氣推上來了。魏晚大吼一聲:「吵什麼吵?!多大人了,還插隊。丟不丟人!我看你是小學思想品德課要回去重修。」
他這句話無疑是把對方的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果然插隊的人面子掛不住,轉而攻擊他「你誰啊你。關你什麼事?多嘴多舌,長得跟個娘炮似的。」
魏晚此生最恨的事情之一就是別人說他長得娘。他是長得瘦了點,皮膚白了點,罵人嘴賤了點,但這不妨礙他是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尤其是在自己喜歡的女孩面前,他知道丁長樂此時一定在看他,不爭饅頭也要爭口氣。於是魏晚惡狠狠的回過去。「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一遍怎麼樣?娘炮,弱雞。」對方一字一頓,指著魏晚的胸膛位置。插隊的這個人有著北方男人特有的壯實高大,在武力值上似乎碾壓了魏晚。一場戰爭一觸即發,周圍的人都替魏晚捏了把汗。
丁長樂已經拿出手機準備報警。沒想到魏晚突然一個轉身,撲到窗口對著售票員說:「小姐姐,我要調監控!這個人,插,隊!」
那告狀的語氣,幼稚的行為讓周圍一圈等著看熱鬧的群眾汗顏。一片噓聲中,那個北方漢子冷笑了一聲。「真是個娘們兒。」
「砰」一聲巨響,剛還一臉得意的漢子被摔麵團一樣甩在了地上。事情發生電光火石之間,幾乎沒有人看清楚怎麼回事。魏晚拍了拍手,面頰有些使勁過後的微紅。「告訴你不要再說了。死胖子。」
在一陣詭異的寂靜後,長安第一個開心的鼓起掌來。「好。哥哥好棒!」然後鼓掌聲四起,那人女朋友嫌丟人拉著罵罵咧咧的漢子逃也似的走了。
魏晚轉頭看向丁長樂的一瞬間,臉上的寒氣消散的無影無蹤,又露出小狗般可愛的笑容,好像在說,「我棒不棒?」丁長樂噗的一聲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人吶。還真是善變。
魏晚呲牙咧嘴的揉著肩膀朝她走來,剛剛那胖子可真重啊,這個過肩摔簡直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我就應該調監控,告他擾亂公共秩序!我是不是跟你們這群律師混久了。職業病職業病。」
丁長樂看著監控,笑容慢慢凝固。她想起了周宓的筆錄中曾提到過,案發前一周,羅小竺曾向自己請過一天假說是生日要和一個最好的朋友去吃飯看電影。羅小竺平時工作是需要一直貼身跟著她或者孩子的,所以周宓懷疑她那天請假其實是去見後來參與綁架的兩個債主。但如果不是呢。如果她那天真的是去看電影了,那這個所謂最好的朋友是誰?東方廌也提過,在獄中羅小竺曾隨口說過一句,她和秦楊的日常約會就是吃飯,睡覺,看電影。如果能找出那天他們一起看電影的監控視頻,是不是會找出更多證明兩人是情侶關係的線索?
丁長樂和魏晚說了自己的想法,魏晚捋了一遍。「這個不難。烏蘇大大小小的電影院加起來不過十家,知道具體是哪一天,我托朋友可以拿到錄像帶。」
丁長樂抬手看了一眼手錶,剛剛八點過五。「現在可以嗎?」
兩人分頭行動,丁長樂先把弟弟送回了家。魏晚去聯繫朋友拿錄像帶。到晚上十點,十家電影院羅小竺生日當天的錄像帶已經送到他們手裡。
「這天是工作日,我記得秦楊一直在台裡。下班前台長還開了個長會,延長了半小時下班。我想起來了,那天秦楊一直在看表,很著急的樣子。組裡的人打趣他是不是偷偷交了女朋友。這麼看,他那天肯定是約了羅小竺。」
「那這麼說他們應該看的是晚場電影。六點半下班……吃晚飯……最快也得七點開始吧。就從七點開始看監控視頻。」
兩人分工合作,從最大的幾家電影院7點開始的監控找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鐘已經指向了一點。監控畫面上終於出現了秦楊的身影。「你看,這是不是?」
魏晚湊過去仔細辨認清晰度並不高的監控視頻,「就是他。我肯定。」
他們看的是晚晚場,可真夠小心的。秦楊直接去窗口買的票,目標明確,沒有猶豫。而羅小竺挽著秦楊的胳膊,指了指賣小食的櫃檯。結完賬,羅小竺抱著一大桶爆米花,秦楊端著兩杯汽水往廳裡走。期間,羅小竺餵了他一顆爆米花,還偷親了他一口。兩人行為舉止看上去與正常小情侶無異。
「我想這已經足夠說明兩人關係匪淺了。」
「等等。你看這個。」魏晚將手機遞過去。
他剛剛順手查了一下那天晚上藝星電影院11點45播放的電影是什麼?電影名叫《綁架者》。
兩人對視一眼,有什麼關鍵線索一閃而過被他們抓住了尾巴。
「我現在馬上打電話告訴師姐……東方廌。」想起今早的不愉快,丁長樂還是有些膈應。
那頭電話還沒打出去,魏晚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一接通,一個醇厚的男低音傳來。「您好,請問是東方小姐的朋友嗎?」
「我是。您是……?」
「我是她前同事的老公,我叫方初。我們和東方小姐現在在中心醫院,您方便過來接一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