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盛寵(3)
「孩子已經16周了,一切指標都正常,目前還查不出來。」盛筠又回答道。
他的手一直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從他的聲音裡,我聽得出來,他對他的爺爺很是懼怕。
他爺爺後面站著的,應該就是他的父母吧?不過,他父親看上去身材矮小、神情萎頓,有些病怏怏的,哪裡有半點兒他爺爺和他的風采。他母親倒是紅光滿面、一臉富態,只是望向我的眼神裡,充斥著滿滿的敵意。
怪不得他爺爺直接越過了他父親,選擇他作為接班人。他父親看上去,的確孱弱,不足以擔當重任。
「身高、體重、相貌都算中等偏上,學歷呢?」他爺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隨後給出了評價。
語調漫不經心的,給我的感覺,彷彿我就是砧板上的豬肉。
「國內重點大學本科畢業,我調查過了,是作為優等生畢業的,每年都能拿到獎學金。」盛筠的回答讓我吃了一驚。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調查過了。
「嗯……」他爺爺微微點了點頭,那副神情並沒有特別滿意,但也沒有嫌棄,又問他,「家世呢?」
「父母早年經商,因為車禍很早去世了。現在的許氏集團,早年是她父母的產業。」盛筠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手卻一直緊緊拽著我的手不放。
「孤兒……」他爺爺又打量了我一眼,微微皺了皺眉。
我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下去了。我掙脫開盛筠的手,看著盛筠的爺爺說:「盛董,我有話想說。」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發聲,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示意我可以開口。
盛筠給了我一個警示的眼神,我不以為意,看著他爺爺說:「不好意思,這個孩子,我還沒有考慮好要生下來。」
我話音剛落,老頭子身後的那些人都一陣唏噓。
這時候,盛筠的母親發了話,語氣尖銳極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向來只有我們家承不承認這孩子的血統,哪裡輪得到你來考慮生不生。再說了,生下來是不是盛家的種,還不一定呢。」
「讓她說。」老頭子示意她不要開口,隨後看著我,淡淡說,「你如果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口便是。」
「沒什麼條件,我只是不喜歡別人強加他的意願到我的頭上。我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我自己做主。」我看著他,無所畏懼地說道。
老頭子的目光頓時就冷了好幾分,他冰冷地給了我四個字:「自不量力!」
「爺爺,她懷孕了有情緒在所難免,我會安撫好她的情緒。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帶她回去休息了。」盛筠見狀,連忙說道。
我摸不準他這話,是不是在為我開脫。
「慢著!」老頭子低低地吼了一聲,看著我說,「也就是說,這個孩子你不想要?」
「是。」我看著他,肯定地回答道。
「你不後悔?」他看著我,又問道,「你可知道,多少女人擠破了頭皮想進我們盛家的門,比你出色的,更是比比皆是。」
「我沒想過,孩子的到來也只是意外。」我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地說道。
「筠子!」老頭子的語氣又慍怒了三分,「怎麼回事?」
「爺爺,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您不用擔心。」盛筠連忙回答,隨後準備拉著我離開。
「如果她肚子裡的不是你的孩子,這件事你要負全責!子嗣是全家的大事,也是老頭子一直以來的心病。盛筠!你最好別惹老頭子生氣!」這時候,他母親又一次開了口,語氣咄咄逼人,不像是針對我,倒像是針對盛筠。
「母親,我明白的。」盛筠掩飾著自己慍怒的情緒,隨口應道。
我有些奇怪,為什麼這個當年親手害死了盛筠親生母親的女人至今都安然無恙,而且,盛筠對她的態度還有些不敢不敬。
難道,這裡面又有什麼內情嗎?
「這種路子不正的女人,帶進盛家只會有辱門風。你表妹耶魯大學畢業,無論相貌還是學歷,樣樣都能和你匹配,搞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選擇這種野路子!」盛筠的母親不滿地說道。
聽到這裡,我才忽然明白盛筠為什麼這麼著急公開,這麼倉促帶我進了家門,果斷決定讓我生下這個孩子來。
原來,是被逼婚了。剛巧,這個孩子來得及時。
「先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再說。」老頭子又發了句話,隨後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要怪,就怪你自己膝下無子。」
也許是這一句話戳中他母親的痛處,他母親的目光像刀一樣剜了過來,看著我,也看著盛筠。
不過是與他這個家族有短短的交集,我便體會到了這個家族的複雜。看得出來,他父親毫無話語權,老頭子一人當大,他母親盛氣凌人,想必娘家一定不凡。
老頭子再強勢,畢竟年歲高了,說話都有些力不從心了。他即便極力幫著盛筠,只要他一走,他母親和他那三個遠在國外的姐姐,一定會想方設法橫生事端。
「那也得這個女人懷的是兒子才行,不然老爺子你還是照樣一場空。」他母親毫不客氣地回敬道。
「放肆!」老頭子一下被激怒了,身體都有些搖搖欲墜,一邊的管家連忙扶住了他。
「筠子,你可要爭氣啊。去吧去吧,我也乏了,都散了吧。」老頭子明顯體力不支,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手擺了擺,連與他母親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默默地看了盛筠一眼,在這個看似富麗堂皇、實際死氣沉沉的大家裡,我突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份沉重。
他什麼話都沒有說,帶著我便走出了別墅的大門。當重新呼吸到外面的新鮮空氣時,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繼而拉著我直接坐上了車。
「不在這裡吃飯了嗎,少爺?」司機畢恭畢敬地詢問。
「不了,晚上有局。」盛筠回答道。
我輕笑了一聲,鄙夷地說:「原來不過是利用我,之前在美國的時候,又何必裝得那麼情真意切!」
情情愛愛,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混雜在利與欲之中,真是令人五味雜陳,不知所謂。
「情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他看著我,語氣頗為無奈地說,「很多時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這個孩子如果我執意不要呢?」我冷冷問道,忽然,肚皮神奇地動了一下。
這……是胎動?!
那一剎那,我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這種感覺,從未經歷過。
「舒貝,到這步了,你我都沒有退路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你幫我,我也會幫你。」
「我不需要你幫。」我神情一滯,下意識說道。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你身上的傷,不會是自殺那麼簡單。」他突然提到。
「你什麼都知道?」我驚訝不已。
這個男人,他究竟什麼時候是真情,什麼時候是在演戲?我竟完全無法判斷。
他微微一笑,目光極其幽深地看著我說:「我這是在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沒有我,你認為你的復仇還有希望麼?」
原來,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的確,黃小香和許天一對我起了殺心,即便這一次我逃過了,還會有下一次。他們之所以敢這麼做,不過是因為許家背景強硬,而我只是無名小卒。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大不一樣。
我懷上了盛家的孩子,盛筠對外宣佈了我與他的關係,雖然他對是否與我成婚並無承諾,但是我明白,只要我想爭取,並非沒有機會。
想到這一層,我才真正明白了盛筠之所以這麼做的全部意圖。他沒有我所想的那麼自私,他這麼做,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我接下來的安危。
只不過,他一向習慣了冷言冷語罷了,他是不會將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些思慮一一告訴我的。我猜不透他的人,猜不透他的情,只能從他的隻言片語和行動中,揣測到一絲絲他的用意。
當我想明白這些,我再望向他時,目光便變得複雜起來。
「你知道很多時候我看你的感覺麼?」他看著我,突然問道。
我搖了搖頭。
「就像看到一隻倔強的小雞在水裡拚命地撲騰,明明有翅膀卻不能飛翔,明明有雙爪卻不能像小鴨一樣自由在水面浮動,明明知道在岸上更加安全,卻偏偏喜歡逞強,喜歡在水裡沉溺。」他的比喻生動形象,卻讓我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但我承認,的確如此,我無力反駁。任憑我怎麼努力,我知道現在的我,依然很弱。
「有時候一個人的力量太有限,單槍匹馬不過是匹夫之勇,人要學會借力。這個道理,我17歲就明白了。」他緩緩說道,目光裡閃過一絲疼痛。
我突然想到尚揚所說的,他曾經與盛家斷了來往,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了一年多,後來終於想明白了,回到盛家潛心學習,才有了如今這世俗眼裡所謂的成功。
「雞既不會飛,又不會游泳,想翱翔在天空就要搭上老鷹的肩膀,想融入大海就要先找到遠航的巨輪。如今老鷹已經張開翅膀,巨輪願意載你往前航行,你卻執意要在水裡一個噗通最後沉溺致死,你自己覺得傻不傻?」他扭頭問我,目光裡透出一絲玩味。
「你才是雞!你們全家都是雞!」我終於品出了他話裡的真諦,我氣得大吼,粉拳砸向了他的胸口。
他一下捉住了我的手,又把我壓在了加長林肯的超長座椅上,「就喜歡你這副張牙舞爪的小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