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囧境（5）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個聲音，居然是盛筠的聲音！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也在這裡？真的是他嗎？……那一剎那，我心裡湧現出無限的問號。
隨後，我的腳突然被一隻大手抓住，我並不懼怕，我不敢置信地輕聲問了一句：「盛筠，是你嗎？」
「舒貝，真的是你！」
那一刻，我感覺到他極其用力地抓了下我的腳，他的氣息噴灑在我的大腿上，他慢慢向我靠近，知道他的雙手捧住了我的臉。
黑暗中我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龐，即便是我們已經近在咫尺，但是我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我不敢相信他也會在這裡，我更不敢相信我們會在這樣的境地下重逢。
就在我震驚萬分的時候，他已經把我緊緊摟住了懷中，他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我們再也見不到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錯愕地問道，我的身上觸到他的背部，上面一片黏糊。
憑經驗我便知道，他不單單是受了傷，而且傷痕纍纍。
這麼說，原來這幾天不單單是我在受苦，在這個倉庫的某一個角落，他也和我受著同樣的苦。
任盈盈和盛家三姐妹，心思真的太過歹毒！
「對不起。」他的臉挨著我的臉，他的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滾落下來，他哽咽不已，連聲音都在顫抖。
我自然知道他的這一句「對不起」究竟是什麼意思，他一定在深深的自責。
「沒事，我很好，仔仔……也還在。」我輕聲說道，我的淚水和他的淚水混合在了一起。
我不敢說仔仔很好，因為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仔仔究竟好不好，我唯一確定的，仔仔……那麼屁大點的孩子，他還在，他還活著。
盛筠的手開始在黑暗中摸索著，我連忙把仔仔抱起來，放在了他的手裡。
當他抱住仔仔的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曾經何其驕傲、何其看重尊嚴的男人，竟然也被命運逼得如此崩潰！
那一瞬間，我再也隱忍不住淚水，我忍不住伸手把他抱入了懷裡，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有生之年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們一家三口，會在這樣的境地裡再次重逢！
他很快控制住了情緒，大概是身體支撐不住，他把仔仔遞給了我，隨後幾乎大半個身子壓在我身上，我知道，他這幾天所受的苦，一定不亞於我和仔仔。
「筠子，你喝瓶牛奶，我在倉庫裡找到了半箱牛奶和一箱紅棗糕，就是這些東西，才讓我們得以活下來。」我連忙打開了一瓶旺仔，把他扶了起來。
「我，我不喝……留著給你們。」盛筠有些虛弱地說道。
我的手隨意一觸碰，我碰到了他身上黏糊糊的一片，我知道，那些地方都是傷口在潰爛……心瞬間疼得發緊。
他亦同樣碰到了我的傷口，我們異口同聲地問對方：「你受傷了？」
「我沒有關係，我已經好多了，你把這個喝下去，保存體力，我們一家三口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我對他說道，堅持著讓他把牛奶喝完。
「一家三口……對，我們一家三口，一個都不能少。」他聽我這麼說，於是聽話地大喝了好幾口，然後推了推，對我說，「你也喝點，孩子還需要你。」
為了仔仔，我沒有再僵持，我喝完了剩下的牛奶，我們精疲力盡，在黑暗中互相依偎了好一會兒，這才感覺到恢復了一些氣力。
「我沒想到，你也會被他們帶到這裡。」又幾乎同一時間，我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我一再跟他們說不要傷害你們母子，我沒想到，他們還是幹出了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盛筠虛弱地說道。
「你之前在哪裡？你是怎麼爬過來的？」我問道。
「我聽到了仔仔的哭聲，我還以為我是幻覺，不過就算是幻覺，我也想爬到這個方向來看看。沒想到，竟真的是你們。」盛筠的手緊緊攥著我的手，攥得比任何時候都緊。
「我沒想到你也在這裡，如果知道，我前幾天就不會那麼害怕了。」我聽他這麼說，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想落淚。
「舒貝，你聽好，」他突然嚴肅起來，十分用力地握著我的手說，「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這一輩子，我盛筠定不會負你；如果我不能活著走出去而你能，你記得去淮陽路33號找一位姓陳的老先生，你告訴他你是我的妻子，告訴他我已經死了，並對他說這幾個字，他會給你一把鑰匙……」
我的心疼得發緊，他還沒說完，我便摀住了他的嘴，我說：「夠了，我不要聽下去，我不要你死，我們都不會死。我，你，仔仔，我們都會平平安安從這裡走出去。」
他掙脫開了我的手，然後虛弱地說：「你記得告訴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八個字，這就是拿到鑰匙的密碼。拿到鑰匙後，他會告訴你你要去哪裡，你一定要記……記住我的話。」
「你別再說了，盛筠，我愛你，你聽到了嗎？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我聽得出他聲音越來越虛弱，我猜想他的傷一定比我重，他之前本來就受過重傷，他在這幾天裡，一定沒有我這麼幸運能找到還能吃的食物，我知道他話裡的意思。
他這是……在交待後事，怕有個萬一。
我心疼得難以呼吸。
「你不說，我也早就知道，你愛我，從你第一次提出要和我上船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愛上了我。」他輕輕地說道，「不過……許舒貝，我還是很高興，能……能聽到你親口告訴我。」
即便已經奄奄一息了，他竟還是這樣自戀，我不由得捧著他的臉，不管不顧地吻住了他的唇，然而我不是在親吻，我是在把我嚼碎了的紅棗糕一口一口地喂到他的嘴裡。
他一開始有些抗拒，但是還是乖乖地吞嚥了下去，我一連餵了好幾塊，然後我對他說：「盛筠，你聽著，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你如果死了，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他輕輕應了一聲。
我緊緊握住我的手，他或許是累了，又或許是食物讓他產生了倦怠的感覺，他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了。
我一動不動地承載著他的重量，感受著他的體溫，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而仔仔就在我的另一側，安然地睡在那個簡易的紙箱裡……
就在那一瞬間，我心裡突然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在想即便我們一家三口最後不能走出去，我也無憾了……
奇怪我竟會覺得無憾，我明明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我明明還有那麼多的恩怨沒有解決，可是我竟會覺得無憾，只因為盛筠他不顧一切來到了我的身邊，我竟可以放下所有，只要我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生與死，恩與怨，似乎都不再那麼重要。
原來，這就是愛。那一剎那，我明白，我終於情竇初開，明白了什麼叫情。可是似乎，已經晚了。
我的肩膀被盛筠枕得發麻，我亦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直到再一次被仔仔的哭聲喚醒。
我抱著仔仔餵奶的時候，盛筠也醒了，他的頭離開我胳膊的那一刻，我驚呼了一聲，因為真的好疼，都疼得發麻了。
「我好多了。」他湊過來，在我滿是污垢的臉上親了一口。
「那就好。」我輕聲說道。
「傷口，是不是很疼？」他的手小心翼翼隔著衣服撫著我的肚子，問我。
「疼。」
「許舒貝，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愛你，會不會讓你覺得舒服一些？」
「豈止是舒服，感覺渾身都輕了許多。」
「那許舒貝，你聽好，」他又一次嚴肅起來，湊在我耳邊無比認真地說出了三個字，「我愛你。」
我渾身都痙攣了一下，從前對情後知後覺，從未覺得這三個字如此動聽。如今才發覺，短短的三個字，竟讓我的內心又一次激盪出一股莫大的力量，一瞬間彷彿什麼都已經不再懼怕。
「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你愛我了，從你對我提出一百次的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會愛上我。」我用他的口吻說道。
黑暗中，我聽到他輕輕地笑了一聲：「紅棗糕很甜，是我至今吃過的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
「你的話也很甜，盛筠。」這一次，喚我輕輕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如果能從這裡出去，我此生定不會負你。許舒貝，你可聽好了？」他把我擁入懷中，對我說道。
「如果能從這裡出去，我身上估計也是疤痕纍纍，那時候，你還會記得這句話嗎？」我問道。
「記得，到死都會記得。你為我做的每一點每一滴。」他捧著我的臉，在我的眉心深情地一吻。
仔仔已經在我的懷裡安睡，他捧著我的臉動情地吻了起來，這一吻像是冰天雪地裡突如其來的一場熱火，烘乾了我所有的苦悶，解開了我所有的憂愁，我們吻得難捨難分，從未有過的熾熱……
這時候，倉庫的大燈突然被人打開，整個倉庫瞬間亮如白晝，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有功夫在這兒卿卿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