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溪州大明國東道府,一處荒山的山頂,終年雲霧繚繞之處,有一座神秘的法壇。
幾名年邁的修士,聚集此處,神色略有些焦躁不安。
「王家村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名身穿絳紫色長袍,胸前衣襟處繡著六顆血色星星的老者沉聲問道。
另一名六星的老者也頗為不安:「接連損失兩名四星使者,連當地的宣講大使也被人所殺,莫非是惹到了什麼強大的敵人?」
「早就跟你們說,白月國出了事,咱們所有人都要小心,你們偏偏還要擴張,果然踢到鐵板了吧?」
「你說得輕巧,再不擴張,門派幾千名弟子喝西北風去麼?」
幾名老者議論紛紛,各執一詞,不多時就掙得面紅耳赤,此時半空忽然傳來聲音:「不要吵了,事情的經過我剛剛已經讓潘城峰詳細說過了,他們的確是遇到了一個強大的對手,年紀輕輕,實力卻深不可測,而且身懷多件上品法器,自稱是靈劍派的弟子。」
幾名六星長老面面相覷:「靈劍派?」
「你聽說過這個門派麼?」
「不如說,聽說過的那些靈劍派裡,有哪個能教出那種徒弟來?身懷多件上品法器……咱們七星門經營多年,也只有六星長老才有這種財力吧。」
一名相對沉穩的長老分析道:「至少在蒼溪州境內,以靈劍派為名的門派有五個,其中有四個都是不值一提的雜魚門派,掌門勉強有築基修為,弟子們更是不堪,根本不入流。還有一個是在單侖國,規模倒是和咱們七星門差不多,掌門似乎是虛丹境界,若說能培養出一個天才弟子,雖然難以置信,但並非不可能。」
「單倫國的靈劍派麼?還真是走運,居然能遇到一個天才弟子……現在的好苗子,基本都被萬仙盟的門派壟斷光了,咱們這些散戶越來越難以生存,唉,都淪落到去荒山野嶺發展勢力的地步了。」
「行了,現在抱怨這些有什麼用?那些萬仙盟的修仙門派眼高於頂,根本瞧不起咱們這些散修。人家就算是人造靈根,品級都遠遠高於咱們的七星靈根,咱們這些六星長老,在他們門派裡最多當一輩子外門弟子,甚至是雜役,還不如自己拉出來單干。」
「說起來,你們不覺得靈劍派這三個字有些耳熟?」
「有什麼稀奇,這算是修仙界幾個爛大街的名字之一了吧?」
「不,我是說,好像萬仙盟有個五絕,是五個最頂尖的門派,其中就有一個叫靈劍派,你們說那個弟子會不會是……」
話沒說完,幾個長老都感覺背後升起一絲寒意。
此時,半空中那個聲音略顯遲疑:「……不會吧?那種高高在上的門派,怎麼可能跟咱們有交集?而且真惹上了那種門派的弟子,說不好聽的,咱們早就完蛋了,要麼是被煉成萬靈血珠,要麼是乾脆被拍成燒餅一樣吃下去,嘿嘿,恐怖得很呢。」
「掌門,沒那麼誇張吧?又沒有殺身之仇,再怎麼也不至於……」
半空中的聲音嗤笑道:「人家萬仙盟五絕會和你講道理麼?真要得罪了它的門下弟子,立刻就會有師門長老找上門來。前些年,軍皇山的弟子在外出雲遊的時候看上了一個女修,結果另有一個上品大派的弟子橫刀奪愛,軍皇山的弟子年紀輕,修為淺,爭他不過,被打傷後狼狽回山。本來這種事在修仙界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軍皇山當天就出動了三名元嬰長老下山幫弟子找回了場子,據說那個上品大派險些被軍皇山滅了門……可想而知那些大派都是什麼嘴臉。如今既然咱們還能好好的說話,王家村的少年應該不是太過顯赫的門派弟子吧。」
一名長老興致勃勃地提議:「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派人去抓來他的親人,脅迫他為我們所用。」
旁邊的長老嗤笑:「找死麼?」
「掌門不是說了,他可能沒什麼背景。」
「何需背景,光是他本人還不夠麼?才十五歲不到就能斬我們兩名四星使者,再給他幾年時間,單槍匹馬滅咱們滿門也是輕而易舉吧!」
「哪有那麼恐怖,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嘿,這些年,如咱們七星門一樣的門派,被某個天才少年單槍匹馬滅門的還少麼?很多大門派的精英弟子,最喜歡拿咱們這樣的門派練手!」
眼看長老們又要吵成一團,半空中的聲音滿是無奈道:「夠了,不要吵了。」
「那,掌門,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先靜觀其變吧,咱們的人從王家村撤出來。這個時候小心謹慎一點不會有錯。」
「撤出來?
「可是,咱們在王家村經營了兩年多啊!那個村子是難得的靈氣濃郁之地,對修行大有好處啊!」
「就是啊,蒼溪州雖大,洞天福地基本都被萬仙盟占光了,王家村……那真是很難得了啊!」
「夠了,你們說的難道我會不知道?但現在不是貪圖洞天福地的時候,修行修行,只有保住性命才能修行。不過也不是說就放棄王家村,還是那句話,靜觀其變吧,如果順利的話,或許用不著咱們出手,事情自然就解決了。」
「不用咱們出手?那是什麼意思?」
——
另一邊,以練氣下品的修為,悍勇無敵地擊退了七星門的兩名練氣上品的修士,順帶捎走了某個巧舌如簧的大使後,王陸卻並沒能為村子贏回往日的祥和。
當然,這一點也沒出乎意料,那扇門已經被破壞,快樂再也回不來……說的就是個道理。
王陸曾想以最小的代價解決事端,可惜最終仍無法避免殺戮。
兩名四星使者一死一傷,宣講大使被割了舌頭,死無全屍……七星門很快就從王家村全面撤出了勢力,但留下來的卻是一個爛攤子。
經營兩年之久,七星門的勢力早已在王家村根深蒂固,那套人人皆可成仙的理論深入人心,七星門這一撤,人們頓時感覺仙路斷絕,悲從中來。
而罪魁禍首,無疑就是某個兩年多前離開村子去求仙,卻入了魔的王陸,一時間,不知多少暗地裡的詛咒集於一身。
「唉,這就是好人沒好報咯。」
迎著清晨的陽光,王陸悠閒地躺在院子裡,手裡捏著老娘剛做好的雞蛋灌餅,輕輕咬著,好不悠閒。
院子另一邊,王老爺動作笨拙地打著一套拳,那是王陸傳授給他,號稱是仙家鍛體之拳,可以延年益壽。
本來王老爺實在懶得練,延年益壽哪有早上一個懶覺來得重要,可惜禁不住夫人催逼,只好每天早睡早起,心中感情真是無比複雜。
而聽得兒子抱怨,王老爺也是無奈:「鄉親們也是受了蒙蔽,你不要怪他們。」
「放心,咱也是仙家修士,不至於跟群下里巴人較真……不過再這麼搞下去,這村子都快沒法呆了。」
王陸一邊說著,一邊抬頭望天,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正是難得的好天氣,但是……在空靈根修士的眼中,卻能看到越發枯黃的凋零色澤。
這一次,不是外力所致,而是這個村子本身,已經爛掉了。
七星門的神仙一死一傷,宣講大使更是死無全屍——舌頭被絞碎了。按理說應當能震懾住那些愚昧村民。
然而正如王陸所預料,殺戮之後,除了恐懼就是怨恨,以及加倍的愚昧,村民們詛咒著魔頭的肆虐,深深以為是王陸毀掉了王家村全村雞犬升天的美好未來。
然後……就是盼望上天開眼,一道雷劫生劈了他,又或者七星門有更高層的神仙下凡,將王陸收了。然後繼續在村中傳播仙緣。
總之,儘管七星門的人不見了,但情況沒有任何改善。
「這村子沒救了。」王陸滿是嘲諷地做出了結論。
「想想辦法唄。」王老爺擦了擦汗,「你不是號稱五絕真傳嗎?一個小村子的問題你都解決不了,算什麼真傳啊?」
「老爹您這是偏見,咱這個真傳又不是為了給無知村民當知心姐姐的,人家願意蠢死,我又何必阻攔?我的劍只為迎戰強敵而握!」
「少來,你就是不想管。」王老爺沒好氣地說,「你不是說這次下山是門派的歷練任務嗎?你就把這件事當成一次歷練唄,其實要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只要你能讓那些騙子自己過來承認騙局,村民們再怎麼不願意相信也別無選擇了。」
王陸愣了一下:「對哈,這個主意倒是可行,但……」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我上哪兒找那伙騙子去?他們早就被我赫赫威名嚇得逃竄三千里了吧?而且好歹也是個小有規模的團伙,掌門可能有築基以上的修為,我一個人可能搞不定誒。」
王老爺將最後一式拳法打完,氣喘吁吁地答道:「具體你要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你老爹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你問我,我問誰去?」
王陸於是哦了一聲,重新躺回躺椅上,吱呀吱呀地搖著。
這時,隋氏端著一壺茶水,一條汗巾從屋裡走出來,看丈夫練得認真,溫和地笑了起來。
王老爺一邊感慨家有賢妻,一邊想起一事:「對了,你在靈劍山修行那麼久,應該也交了朋友啊,不行就讓朋友們幫忙唄。」
「……朋友?」王陸聞言,深深皺起了眉頭。
——
「所以就是這樣,這兩天我要回一趟山,找幾個能打的朋友過來幫忙,爹娘您倆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當天晚上,王陸便做出了決定,暫時和父母告辭,回山抓幾個壯丁下來。
同時,為了保證安全,他用流雲絲圍著庭院布了一個超級簡單的陣法,因為沒有刻意鑽研,幾乎是外行人的水平,不過應付一般村民倒是夠用了。
至於七星門的逆襲麼……
「梁秋,家裡就拜託你了。」
「……我會盡力而為。」
「嗯我也知道讓一個背負九重封印的器靈獨自作戰,有些強人所難,所以……該自爆的時候你就自爆吧,別心疼。」
「你當然是不心疼了!我疼好麼!」
「女人就是用來疼的嘛……」
——
告別父母,王陸快馬加鞭,一路翻山越嶺,比來時更快,只花了兩天時間就回到了靈劍山,一路跑得如同死狗。
靈劍山下靈溪鎮依然是那副落魄蒼涼的景象,沒了升仙大會的經濟拉動力,靈溪鎮立即就被打回了原形,不過鎮上居民顯然不在意鎮子繁榮與否,依然有條不紊都過著他們的安逸生活。
作為靈劍派的山下住民,這幾百人既不是修士也不是簡單的凡人,每一個身上都有豐富的故事,如果細細挖掘下去……
沒時間挖掘這種無關痛癢的支線了!王陸大踏步地就衝進了靈溪鎮的核心建築,如家客棧。
「老闆娘,老闆娘在不在?!」
「靠,叫什麼叫!好不容易才趴著睡一會兒。」
櫃檯後面的老闆娘有氣無力地將手中的抹布丟了過去:「你不是外出歷練了麼,跑回來幹什麼?智商落下啦?」
王陸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驚喜萬分:「鈴姐!!!」
「靠,別叫得那麼噁心,誰是你鈴姐……」老闆娘懶洋洋地抬起眼皮,見到王陸卻一下子愣住了。
風塵僕僕,滿面疲憊倒也罷了……老闆娘還是第一次在王陸臉上看到遲疑不決。
顯然,少年心中藏著一個極大的難題,因為無法憑借一己之力解決,這才回山……求援吧?
可是,這傢伙入門兩年半,可曾被什麼難題困住過麼?真心沒有啊!這次下山才一周多時間,究竟是遇到了什麼事,給他這麼大的打擊?
小鈴兒皺起了眉頭,充分調用起了她三十多年人生的經驗……
「小王陸,莫非你是……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