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土豪教你開飛舟

  這是一場噩夢。

  對於修行兩百一十三年的阿夏來說,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噩夢了。

  最初踏上修行道路時,苦難常伴,他沒有那些天之驕子的氣運,不可能被上品宗派乃至萬仙盟五絕相中收入門中,只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拜入了一個下品宗派門下。在宗門之中,他因為天生的棕黑皮膚,以及相對一般人顯得特殊的五官,被許多同門嘲笑有崑崙奴的血統,一度遭到了極大的排斥,而他的師父也絲毫不負責任,非但不理會他所遭受的窘境,就連正常的仙道傳承也不盡心盡力。

  直到他偶然間展露才華,顯示出超人一等的資質悟性,才被掌門看中,著意栽培,而他也不負期望,練氣、築基直至凝結八十歲時凝結虛丹,或許相較於那些天才修士而言,這速度連差強人意都不算,可在下品宗派中,已經是不大不小的奇跡了,畢竟除去蹉跎掉的時光,他真正修行不過六十年而已。

  而阿夏的世界也沒有那麼寬廣,金丹、元嬰之類的境界他不敢奢望,也不必奢望,一時間虛丹有成,春風得意,只待幾十年後,當他在虛丹境界上徹底鞏固下來,師父也坐化之後,便接過掌門之位,再逍遙個一百年。

  然而一場噩夢的降臨,徹底中斷了他的幸福生活。一個偶然路過山門的邪修,因為與門人的一場口角,竟赫然殺上門來,要滅他滿門!

  那邪修是個元嬰老怪,對於阿夏的門派來說宛如天災,他們全派百餘名修士奮起反抗,卻還是在一夜之間就被屠戮殆盡,經營兩百多年的青山綠水之地化為血與火的地獄……若非萬仙盟的正道修士們終於還是姍姍來遲,阿夏本人也要在那一戰中魂飛魄散。

  救他性命的,正是馭獸宗的長老,阿夏傷癒後別無去處,便拜入馭獸宗,他修為還算不弱,加上復仇心切,修行格外拚命,也被馭獸宗的長老喜愛,傳授了上乘心法。

  然而阿夏始終生活在復仇的陰影中,每當入睡或是冥想時,門派滅門的情景便浮上心頭。直到他終於在三十年內修成金丹,元神洗練,道心大成,這才擺脫了噩夢的纏繞。同時,這份進境雖然不算快,卻也值得稱道。

  但內心深處,恐懼始終沒有消失。

  他最初拜入的門派,儘管在萬仙盟中只是末流,可在當地也是威望極重的修仙門派,掌門的權威堪比一國君王……但真遇到災禍,一夜之間就破滅了,這件事對他打擊極重。

  在馭獸宗,他取得了往日不敢奢望的成就,內心卻始終無法安定下來。他只能修行修行不斷地修行,期待著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有幸走到仙道之路的巔峰,或許能找到安全感。

  然後,仙道之路就在他眼前中斷了,他資質終歸不是上佳,金丹下品就是他的修行極限,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更進一步。

  金丹下品實在是個很尷尬的位置,在馭獸宗內,恰好是處於中層與下層之間,他修行已經接近百年,做出極大的透支才取得這等成績,自然免不了遭遇一些冷嘲熱諷,加上他外貌有異,心性又因過去的經歷顯得陰沉,處境就更是不堪。一切彷彿又回到了他修仙最初的那幾年,只是這一次卻不會再有慧眼識人的掌門來幫他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因為個人修行之路已盡,開始在門中擔任馴獸師,馭獸宗中,會經由專人****的靈獸,血統通常都不會差,阿夏最初經手的便是一頭在短短數年間便提升了數個品級,化形成功的巨猿。

  當時他眼看著一頭畜生,在修行路上比自己還要順暢,那種心情之複雜難以言喻,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做了些手段,當那頭靈猿化形成人後,明明綜合實力已經超過了阿夏,但骨子裡對馴獸師的恐懼卻未能抹去,對阿夏言聽計從。

  阿夏也沒客氣,帶著那靈猿一道深入險地,嘗試採摘一顆成型的靈草。他讓靈猿豁出性命去纏住了守護靈草的精怪,本人則趁機將靈草納入囊中。事後靈猿重傷垂死,他卻將靈草煉製成丹,服用後修為更進一層,到了金丹中品的境界。

  於是這讓他頓時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的強弱,或許並不取決於他自己的修為,而在於他支配他人的能力。就如凡間的帝王,手握千軍萬馬,或許他本人比任何一個士卒都要孱弱,卻能揮手滅國,誰敢說他不強了?

  那麼修仙界也是一樣,只要能支配那些強者,自然證明他比強者更強,所謂實力,不就是完成目的的能力嗎?自身的強大是實力,支配他人的強大同樣是實力!而馴獸師的身份,恰好給了他最佳的施展舞台。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對於天賦有限的人來說,想要更進一步,就要不擇手段。同時他也不是隨意揮霍宗派的靈獸,每一次靈獸的犧牲,總能換得更多的利益——畢竟這是他賴以生存的專業技術,不容馬虎。於是宗派的長老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他犧牲的只是靈獸,不是人,所以未嘗不能接受。

  當然,反對的力量也不弱,阿夏也是因此才從天南州趕來雲州,若是能在捕捉仙獸的行動中立下功勞,宗派內部的爭議也會減弱許多。他所走的道路,也將被證明是一條切實可行的大道。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對手。

  當王陸將他一生的價值和追求貶低的一無是處時,他內心的確動了真怒,但也僅限於動怒,他幾十年來形成的觀念,怎會被人一席話就摧毀殆盡?

  想要證明我是錯的,那就擊敗我再說吧,這個修仙界,只有實力才是硬道理。而在萬獸之陣下,你們幾個又能證明什麼?白日做夢吧!

  然後,噩夢降臨。

  真正的噩夢,並不是將一個人簡單的投入到一望無際的絕望之中,令其無力掙扎。而是不斷給你希望,然後再將希望破滅,令人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徒勞無功。

  阿夏所經歷的,正是這樣一場噩夢。

  當銀色的飛舟現身時,他只是吃驚於對手的底牌新奇,下意識並沒投以太高的重視。

  區區一艘凌雲舟,在五嶽斷脈和萬獸之潮中就是曇花一現,那脆弱的結構根本禁不起靈獸的衝撞,而它的速度也沒快到能擺脫飛獸的圍追堵截。可以說這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

  然後,他就看到了銀色飛舟將血肉之軀撞成血和肉的混合物的一幕。

  儘管是凌雲舟的外形,但無論是外面覆蓋的精煉雲銀,還是爆發力驚人的動力系統,都證明它絕非普通的凌雲舟。於是阿夏立刻改變陣圖,盡其所能來與之周旋。

  最初他召喚出茫茫獸海,卻發現低階的靈獸海根本無法有效遮掩目標,凌雲舟精準地將一頭又一頭靈獸從陣中拔除。

  而後,他經紅狼提醒,用長毛獸的體味破壞了對手的嗅覺偵察。的確讓凌雲舟停頓了那麼片刻。

  就在他以為手段奏效時,凌雲舟再次啟動,那銀色的軌跡幾乎令他捏碎了陣圖。

  危急時刻,紅狼及時出手,儘管明知道對方祭出飛舟多半就是針對紅狼,它還是毅然出手了,因為在戰前它得到過阿夏的承諾,只要在戰鬥中立下功勞,就可以解除它身上的束縛,得到真正的自由。

  為了自由,紅狼可以去搏命。

  它也一度看到了勝利的希望,與銀色飛舟的正面對撞,證明這艘飛舟絕非無所不能,至少面對金丹級的對手時會顯得乏力。紅狼算是金丹這個大境界中的一流高手,比起貓女靈煙更勝一分,在萬獸之陣的掩護下或許……

  然後,就在阿夏提起希望時,更深沉的絕望降臨。

  銀色飛舟轉變形態,正面立起一座炮塔,從中噴吐出雷與火的毀滅能量,將紅狼燒得狼狽不堪。與此同時,那飛舟靈動不減,在山谷中宛如來回折射的閃電,不斷尋找著萬獸大陣的弱點,一點點撕扯破壞,任誰也組擋不下來那碾壓一切的軌跡。

  飛車的撞角的確是壞掉了,但碾壓品級較低的靈獸仍是輕而易舉,而品級略高且肉身堅固的,自有炮塔照應。

  那個從飛舟正面上方升起來的炮塔就像一柄無情的利劍,一次又一次在萬獸大陣中撕扯破壞,它的火力不算特別威猛,但對於虛丹下品及以下的靈獸仍是滅頂之災,而且雷火噴吐時無休無止,彷彿永遠不會疲倦。紅狼幾次試圖逼近,將飛舟攔下,都被炮塔接連噴射,打得遍體鱗傷。

  於是阿夏不惜一切,將陣中殘存的防禦型靈獸集結起來,通過五嶽斷脈的陣圖,將他們擋在飛舟的必經之路上,試圖真正攔下那銀色的閃電。

  十餘頭以大地為鎧甲的巨獸,以及疾行如風的魔狼共同構成防線,將幾頭要害靈獸遮掩在身後。飛舟無論是以自身衝撞,還是雷火炮塔,都決然無法輕易撕裂這樣的防線。

  防線構成時,阿夏心中稍稍鬆了口氣,他本以為飛舟會以靈動的優勢擾亂陣型,為此他不惜燃燒元神來祭煉陣圖,令靈獸的行動加快了幾分,總算趕得及將防線構築完畢。

  然後,在他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飛舟的炮塔噴出一口飛劍。

  一口法寶級的水相飛劍,飛劍疾行,在空中留下道道水波,繼而撞在巨岩獸的身上,飛劍清脆地破碎,小山似的巨獸則如烈日下的積雪一般融化……防線頓時出現了巨大的破綻!

  與此同時,銀色飛舟中響起嘲諷似的聲音。

  「我們幹掉了敵人,尋找下一個目標!」

  對於因恐懼而震驚的靈獸們,王陸說道。

  「嘖嘖,窮鬼們沒見過金幣彈吧?」

  而後,法寶如雨點一般砸下,這一次,不單單是巨岩獸,就連魔狼都在打擊範圍內,而它的肉身雖然強悍,在法寶雨下也是死路一條。

  它不怕死,但卻不願死的毫無價值,它立刻放棄防線,丟下了十餘頭巨岩獸和他們身後掩護的,萬獸陣僅存的幾頭核心靈獸,選擇先行保住自己的性命。它是魔狼,是天生的戰士,也是天然的捕獵者,它想跑的時候,少有人追得上,它想躲的時候,也少有人發現得了……

  但銀色飛舟卻完全沒打算放過它。

  「得罪了方丈還想走,哪有那麼容易!」

  沒有犬走花的嗅覺,紅狼自身的法力也被完美地遮掩,單靠空靈根的望氣術全然無法捕捉。但王陸還有最後一個手段。

  「琉璃仙,沿著你的直覺,開火吧。」

  「嗯!」

  於是,一口上品法寶級的火相飛劍直穿雲霄。

  劍心通明的直覺感應下,早就被琉璃仙記住了特徵的魔狼無從遁形,它一心逃亡,眼看已經逃出山谷,阿夏就在他身前不遠,根本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人鎖定位置,倉皇間,飛劍自尾後穿入,自口中穿出,帶走了它幾乎全部的生命力。

  視線中的最後一幕,是阿夏那張近乎扭曲的臉。

  山谷中,獸海消散,五嶽歸位。

  銀色的飛舟渾身升騰著熱氣,從中傳出王陸的聲音。

  「爽不爽?」

《從前有座靈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