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專業的冒險者,也會有撲街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沒有全知全能的神,只有兢兢業業,精益求精的修行者。
恍惚間,王陸腦海中浮現出了這麼兩句話。
已經記不清是從哪裡看來的,但很長一段時間裡,王陸都將其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
他經常劍走偏鋒,經常兵行險招,經常以神展開的方式刷新別人的三觀。但就他本人而言,對每一件事都是很認真的,絕不打毫無把握之仗。
包括這一次的望月谷之戰,除了以減法題的方式確認了自己的絕對實力以外,哪怕是在虎王退場,大勢已定的時候,王陸依然維持著足夠的警覺。這種全神貫注的精神,才是他無往不利的關鍵。
不過,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在即將大獲全勝的前夕,緊繃的弦稍稍鬆了少許,露出了一個微不足道,卻致命的破綻。
他早該想到的。
如果說這場望月谷之戰有什麼人值得他特別關注的話,元嬰級的虎王雷震名列第一,緊隨其後的,並不是分舵二號人物公羊長老,也不是虎王當作左膀右臂的靈獸,而是阿夏。
王陸從來不曾低估那個****修士的破壞力,阿夏在修行路上的確是個廢物,玩弄陰謀詭計的本事也及不上王陸這個專業冒險者,但是在一個周密的佈局之中,他卻很可能成為一個難以預料的變數。
因為他足夠****,足夠扭曲,足夠殘忍。
事實上,當王陸呼喚萬物之靈擊潰虎王,一舉奠定勝局之後,還曾花費不少心思去揣摩阿夏的動向。他並不認為阿夏會從頭沉默到尾,這種大場面裡,他肯定會迫不及待參上一腳……卻始終沒有等到阿夏出場。
或許這也的確是王陸欠缺了幾分運氣,若是阿夏能早幾刻完成奪舍,鎮壓傷勢,自冠雲峰山腹中走出來收拾局面,或許還正趕上王陸警惕心尚在。
那時,只要王陸發覺異常,直覺到阿夏的身份,那麼第一時間就該想到,當阿夏出場時,某個貓女將立刻成為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王陸並不懷疑貓女投誠的誠意,也不懷疑琉璃仙阻隔刻印的劍意,但他同樣不懷疑阿夏對手下奴隸的掌控力!靈煙在他手下被****了足足數十年,哪有那麼容易就擺脫阿夏的控制?或許奴隸刻印,可以用劍心通明予以隔絕,但貓女內心深處幾十年積累的陰影,哪有那麼容易斬除?
對阿夏的服從,已經成為一種本能,當本能爆發時,由劍心通明構成的防線,恐怕將首先從內部瓦解!不是阿夏用了什麼手段重新控制了貓女,而是貓女情不自禁地落入了對方的掌控!
沒有直接見面的話,怎麼都好說,一旦兩人正面相遇,貓女就有一定可能爆發……也是因為這樣,王陸在望月谷決戰前才將她派到遠處去吹響號角。直到大局已定,才讓她帶著號角歸隊——畢竟金丹級的實力值得一用,這般佈局已經足夠謹慎,卻不料終於還是出了紕漏。
當貓女手足無措地將匕首刺入琉璃仙體內時,王陸就知道預期中最壞的可能已經化為了現實,腦中因為過於疲憊而積累的木然在頃刻間便一掃而空。
儘管沒能及時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但王陸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應對。
他完全沒理會貓女靈煙,也沒去管驟然重傷的琉璃仙,而是踏步向前,瞄準了天上的阿夏。
貓女靈煙並非有意傷人,一擊之後,自己便陷入了混亂之中——不過也正因如此,就連琉璃仙都沒察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犬走花在一時的錯愕之後已經緩過神來,一口就咬掉了貓女的兩隻手,期間貓女完全沒有反應。
在望月谷決戰前,王陸曾經交代過犬走花,一旦貓女出了問題,第一時間奪走她的行動能力,留下一條性命即可,其餘不必客氣。
至於琉璃仙的傷……的確很沉重,但並不會立即致命,一來貓女本能的遲疑和茫然令她難以全力爆發,而琉璃仙處於戰鬥狀態,並不是毫無防備,只是變生肘腋實在措手不及——她擅攻不擅防。二來小七所修的禪功最擅長救死扶傷,有她在身邊就無需王陸再多管閒事。三來站在阿夏的角度來看,活著的琉璃仙遠比死去的琉璃仙更有利於他。
在看到貓女手中那柄幽青碧綠的匕首前,王陸就揣摩過,對方應該不會直接謀求擊殺琉璃仙,而很可能會用毒,那種噬心腐骨,卻不立即致命的劇毒,將琉璃仙毒倒以後,便能利用手中的解藥漫天要價。
對此,正確的應對只有一個,也就是王陸現在正在做的事。
他將玉府中的法力抽調出來,化為輕身的法術,踏步間,人如流星一般向天空飛去,直衝阿夏!
擒賊先擒王,只要能擒下阿夏,任何事情都不難解決,何況如今琉璃仙重傷,最忌諱的就是夜長夢多,馭獸宗這一眾雜兵放在正常時候根本不入王陸的眼,但現在貓女背叛,犬走花壓制貓女,小七為琉璃仙療傷,幾乎都沒有什麼戰力,他就算以無相劍圍撐起防禦,在如此眾多的金丹級面前也難免會露出破綻,更何況還有個決不能掉以輕心的阿夏。
所以正確的做法就是反客為主,先發制人,將對方最大的變數拿下來。阿夏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隊伍前列,給王陸創造了極好的條件。若不然他躲在金丹長老的環繞之中,專精無相功的王陸未必能輕易走到他面前。
……當然,儘管上述這些理由都能成立,但真正驅使著王陸在第一時間做出應對的,只有一件事:憤怒。
當琉璃仙驚愕、茫然地倒在他身邊時,一向喜歡在腦中放很多事的王陸,霎時間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待他回過神來,身體已經不由自主似的向前踏出了一步,體內也積蓄了足夠一飛沖天的力量。
視線之中是一片血紅,宛如置身火海,胸口也被無名之火灼燒地疼痛不已,腦中彷彿有一股膨脹的力量在四下衝撞,如欲炸裂開來……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體會過這樣純粹的憤怒了。
哪怕是他自己受傷,都不會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但琉璃仙不一樣,她是王陸的逆鱗!這次北上雲州,其實是王陸本人的任務,但琉璃仙一路跟隨,鞍前馬後,讓她做什麼都絕沒有折扣。這種無保留的信任,同時也意味著極大的責任。
王陸是師兄,有責任保護好師妹,他專精防禦,也有能力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琉璃仙正是因為信任王陸,所以哪怕進入戰鬥狀態,劍心通明開啟的時候,也沒有過多地把精力浪費在自保上面,因為她相信無論遇到什麼危險,師兄都能幫她擋下來。
可惜,王陸失誤了,儘管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反應延誤,終歸還是釀成了惡果,辜負了師妹的信任,這個事實,才是王陸行動的最大推動力。
無相功沒有治病療傷的本事,王陸在戰鬥時也沒有治病療傷的本能,所以當憤怒的情緒充斥心中,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殺人。
一個眨眼的功夫,王陸已經直衝飛天,來到了阿夏面前,速度之快,令許多金丹長老都感到驚訝萬分。
唯有阿夏,仍是不緊不慢地飄在半空,彷彿沒有看到迎面而來的王陸,沒有看到他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
「裝模作樣,你傷不了我的。」
阿夏搖頭笑著,心中得意簡直要滿溢出來,王陸的衝勢看似兇猛,落在他眼裡無異於狗急跳牆,因為……
「你哪有傷人的本事啊,我的王陸大人?」
嗡!
王陸的衝勢果然是戛然而止,在與阿夏正面相撞前的瞬間停了下來,相距不過三尺。
阿夏身邊,數十位馭獸宗修士將王陸團團圍住,不過並不急於出手。
阿夏見局勢已定,笑得更為得意:「很奇怪我為什麼能認得出你不是岳陸,而是王陸?很奇怪我為什麼知道你只精於防守,卻不能傷人?」
頓了頓,阿夏細細觀察著王陸的反應,可惜卻沒從他臉上看到任何變化。
不過不要緊,阿夏還是強自壓抑著狂喜,自己揭開了答案:「其實我倒是很想反問你,來自萬仙盟五絕的真傳弟子,幾年前你闖下那麼大的名聲,一手防禦功法震驚四方。如今,只要是見識廣博一些的,看到修為不高,年紀輕輕卻專長防禦的修士,都難免會聯想到你。」
實際上當然沒有說得這麼容易,九州之大,天才修士和奇跡一般的戰例層出不窮,除了那些販賣情報為生的專業人士,一般人很難掌握得了那麼多的細節,年紀輕輕,專長防禦,能夠越級挑戰……這種人隨隨便便就能抓出成千上萬。阿夏也不是根據這個斷定了對方的身份。
不過這麼說,最能打擊士氣,讓對方覺得一切都落入了自己的掌控,戰意蒼白,接下來就任人揉捏了。
而且事實也是如此啊,王陸有心魔大誓的制約,根本不能以仙法傷人,儘管也有少許變通的手段,但那也要自己這邊先動手,他才能反彈傷害。
自己這邊會先動手麼?當然不會,所以……
然而下一刻,一隻拳頭重重印在他臉上,將所有的思緒都打得一片精光。
拳頭不重,但拳上那焚天煮海的灼燒力道,卻讓他五內俱焚,當場就吐出血來!
這是什麼拳?烈火拳?灼心拳?還是……不對,他怎麼可能傷我,他有心魔制約,怎麼可能傷我!?
心魔呢,為什麼不殺了他?他違背誓約,應該必死無疑?!為什麼不讓他死?
下一刻,王陸淡淡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這是你給我的傷害,如今,我加倍奉還。」
第二記重拳落在臉上,阿夏如同置身火海,這具身體本就強自壓抑的傷勢險些全部爆發出來。而在重傷之時,阿夏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跳了出來。
這,反彈傷害,難道傷心也算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