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在西夷的旅行並不快樂,王陸在龍城找了兩天,完全沒能找到阿婭的蹤影,這位騎士王如同人間蒸發,沒有留下半點線索,以王陸的攻略能力也無可奈何。
當然,考慮到阿婭此時已經有了傳奇級的力量,若是她刻意要藏,以王陸現在的實力的確不可能找得到。
既然不想見面,那就不必勉強,王陸苦笑著說服自己接受現實,然後一個人默默踏上了歸程。
因為不想走得像喪家之犬,王陸並沒太趕行程,正好一路也能見證一下布萊東尼亞乃至整個西夷大陸的變局。
貝德維爾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他的表現之好,甚至超出了王陸的預期。
王陸早就算定了這位蟄伏百年,為布萊東龍族保留火種的前任圓桌騎士不簡單,所以在大局初定後,便有意將阿婭調開,為的就是讓貝德維爾能夠合理上位,斷絕阿婭上位的可能。
貝德維爾完成的非常漂亮,不但以攝政王的身份成功掌控了布萊東尼亞全局,而且反過來利用阿婭的威望來鞏固自己的權柄,手段之漂亮,若非每晚他都會在騎士王的畫像前懺悔,王陸簡直要懷疑他是大奸大惡的幕後黑手了。
貝德維爾對騎士王的忠誠毋庸置疑,但作為統治者,他對權力的熱衷也非同小可,過去的一百年間,他用各種非常之法延續了布萊東龍族和騎士的傳承,而這百年的特殊經歷,足以改變任何人。
真正讓王陸對貝德維爾刮目相看的,是在阿婭消失後的第五天。當時王陸漫不經心地行走在布萊東尼亞土地上,不知不覺來到了閃金鎮,不出意外地沒有看到阿婭的行跡,事實上,就算他真能猜中阿婭的行蹤,以阿婭此時的力量,也能在他之前察覺到他的接近,而後完美地隱藏自己。
無非是憑弔一下舊日回憶,王陸依然選擇了那家百年老店,驚訝地發現先前招待他的小姑娘妮絲居然還在!
王陸記得妮絲是和自己等人一道被挑選加入龍城衛士的,而妮絲見到王陸也驚訝萬分,解釋道自己原先的確在龍城,但最近在龍城所見的一些事,讓她意識到還是閃金鎮的生活更適合她,她是龍城衛士出身,在兩場決定性戰役中也都有出場,雖然只是打了醬油但也混了功勳,此番急流勇退就非常順暢。
王陸本打算當天就走,妮絲熱情招待他多留了一天,而就是這一天,讓王陸見到了令人驚訝的事。
他見到了阿婭,光芒萬丈,令人難以直視的阿婭,少女沐浴在光輝中,穿著一身銀亮卻不失優美的鎧甲,手持一柄象徵布萊東尼亞王權的寶劍,石中劍。臉上洋溢著王者的威嚴,所過之處,民眾拜服。而阿婭身前身後,上百名龍城衛士列出整齊的儀仗。
見到這樣的阿婭,王陸心中的震驚宛如驚濤駭浪,因為他怎麼也沒想到阿婭失蹤幾日,竟選擇了和貝德維爾同流合污?如若不然,或許她能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布萊東尼亞境內,但身邊的龍城衛士她應該調不動的,難道是她選擇了和貝德維爾合作?貝德維爾居然會統一?這種展開完全理解不能!
但很快的,王陸就發現這個阿婭身上有太多的疑點,雖然相貌一般無二,甚至氣質上都頗有相似之處,但與阿婭朝夕相處,王陸總能察覺些許不同,尤其是當阿婭耀武揚威似的在閃金鎮上發表了一番講話,而後入住了最奢華的客棧之後,王陸看到的疑點就更多了,比如……
「嘖,這胸部尺寸,分明是有鬼啊,真貨可是胸懷坦蕩好麼?而且仔細看來身高也略高了兩分,她都一把年紀了又是英靈,哪兒還有成長的可能啊!」
而且正牌的阿婭,可能讓自己靠近到兩百步以內都沒有任何反應麼?
最終讓王陸確定她身份的,是姍姍來遲的前任大主教羅萬,這位曾經的教會高層,在龍城之戰時毅然跳反,並且被揭穿是郇山隱修會的成員,總算讓他在之後的動盪中得以保全自己,不過也只是勉強保全,再也無復昔日榮光,此番低調前來,形單影隻不說,就連龍城衛士們對他也是愛答不理。但他的出現,卻讓王陸看穿了阿婭的虛實。
「原來如此,無需無面者出面,郇山隱修會已經和貝德維爾合作了。」
對於郇山隱修會而言,這是自然而然的選擇,兩者一旦合作,被隱修會藏起來的聖女貞德,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眼前的阿婭只是西貝貨,這讓王陸大感失望之餘,也為貝德維爾的手段感到讚歎。有了聖女貞德,阿婭的存在就無關緊要了,因為貝德維爾最為薄弱的一環已經得到了彌補。
他身為前任圓桌騎士,身份上天然就弱了阿婭一截,哪怕如今的阿婭只是騎士王的女兒,正統上講也比他更適合掌控政權。同時,他摯愛的女人是教會聖女,也讓他的聲名蒙上陰影,所以貝德維爾最多出任攝政王,君王之位就難以企及。如果阿婭鐵了心和他鬥爭,也是麻煩。
所以他直接動用了聖女貞德,不必說,這具提線木偶就是他推出台前,用以奠定聲望的道具,同時也絕了阿婭憑借身份與其爭鬥的念想。從政治手段上講,雖然不怎麼光明磊落,但絕對有效。
至於石中劍,王陸一時間難以辨別真偽,不過多半是假的,因為正牌的阿婭不可能丟棄自己的佩劍,而以布萊東尼亞如今百廢待興的狀態,也奈何不了一個傳奇級別的阿婭。
見到聖女貞德,王陸對布萊東尼亞就徹底失去了興趣,包括貝德維爾,這個曾經以忠誠心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也被他掃到了不值得關注的類別中。
所有癡迷於權勢爭鬥的人都是傻逼,這是王陸的一貫認知。而既然這片土地已經被傻逼掌控,就不再值得關注。至於阿婭,左右也是找不到,這樣子人家擺明了也是不想見他,又何必勉強?
等過個幾十年,王陸也晉級金丹元嬰化神了,再來故地重遊,屆時就算用強,也要讓阿婭把藥吃下去。
告別妮絲和閃金鎮後,王陸就再也沒有留戀,一個人向大陸東部行去,準備回歸九州。這一路只用了不到一周時間,趕到東部時,深土城的阿道克城主親自接待了他,並安排了專門的船隻送他度過無盡之海。
詳細問起來,王陸才知道自己在東部城邦竟有了非常響亮的名聲,原來自己在王之寶庫中設計格殺聖光教兩位傳奇一位准傳奇和五位大主教的故事已經傳開了,儘管其中有著太多的巧合,但王陸依然成為了東部人民的英雄,若非王陸去意已絕,阿道克爵士本打算帶著王陸進行為期一個月的東部漫遊。
到了碼頭,王陸發現東部城邦對他這位英雄的禮遇絕對是發自真心的,因為那裡停靠著一艘遍佈煉金製品和高階法陣的強力戰船,其價值甚至無法用魔銀幣等貨幣單位衡量,而這艘船上只有他一名貴客,裝潢奢華的臥室門口,兩排美麗性感的女僕恭敬地等候著他,臉上的表情動人而木然,彷彿隨時等候著指令,或者臨幸。
不過王陸可沒有臨幸的心情,他徑直自女僕中間走過,推開臥室的門,隨手將行囊丟在一旁,然後被門後的人嚇得連退三步。
「阿婭!?」
門後的人正是阿婭,一身簡單而不失端莊的衣裙,端坐在臥室中間的書桌前,一臉溫和的笑容。
「等等,你不是阿婭,你是……貞德!?」
從女子眉目間微妙的不同,以及胸前明顯有異的曲線上,王陸辨識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而這一次見面,王陸的心情就很糟糕了,因為剛剛湧上心頭的驚喜很快就被失落所取代,而大起大落的起伏之間,實在讓人找不到任何快感:「貝德維爾,你是不是腦子發熱了,當你的布萊東尼亞王不好麼,非要來招惹我?信不信我這就折返回去,用三個月時間讓你政權崩潰?」
一個區區金丹級都不算的修士,說出這等慷慨之言,通常看來只是個笑話,但如果這笑話是王陸說來,恐怕貝德維爾本人也笑不出來。
但貞德卻笑了:「幾天不見,你真的認不出我了?」
王陸對這等傀儡哪有好臉:「我認人不看臉只看胸,你把胸部露出來讓我認認唄。」
下一刻,冰冷的氣息瀰漫開來,令王陸不由一顫,隨即腦中閃過靈光:「我靠,死廚子,真是你!?這麼久不見你跑去隆胸了!?」
面前的女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再想想?」
王陸這才冷靜下來,再次認真打量了一下對方,好奇地問道:「你這是靈肉合一了?你把貝德維爾的殺手鑭搶來自己用了?」
「本就是我的東西,何談搶來?」阿婭搖了搖頭,「我只是和他開誠佈公地談了談,然後做了一筆交易。」
「交易?」王陸好奇地重複了一下,因為印象中阿婭是個從不以交易之名妥協的人。
阿婭說道:「我收回這具肉身,從此自在自為,作為代價,我為他奠定統治的根基。」
奠定統治根基?王陸腦中靈光一閃,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把石中劍留給他了!?」
阿婭笑了笑:「有趣的是,他竟然真的將石中劍拿了起來。」隨即笑容便有幾分苦澀,「或許在石中劍看來,也是他更適合作布萊東尼亞的王。」
聽到這裡,王陸又是一驚:「那天我在閃金鎮看到的貞德,莫非是……」
阿婭點點頭:「是貝德維爾化身的,他是高階職業者,轉化肉身形態並不難,而且他身邊有最專業的化妝師,幾乎扮演的分毫不差。」
想起那一日自己在對方胸前屢屢徘徊的目光,王陸只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花。
良久之後,王陸回過氣來:「那你呢?作為騎士,就這麼將自己的佩劍拱手讓人?」
阿婭卻說道:「石中劍已經不再是我的佩劍,我已經找到了更合適的佩劍。」
說著,她緩緩站起身來,拉住了王陸的手,然後在他反應不及的時候,輕輕抱住了他。
「我已經找到了我的誓約勝利之劍啊。」
——
尾聲:有多少吃多少。
被阿婭抱著,王陸足足僵硬了一刻鐘,直到阿婭面頰微紅地放開了他,王陸才擺了擺頭,張開嘴,又愣了好久,說道:「胸前的觸感和以前真是不一樣了。」
「……」
冰冷的氣息,讓王陸感覺到巨大的危險,於是他轉移話題道:「聖女貞德,和你的英靈看起來不太一樣啊。」
阿婭說道:「我在拔出石中劍時得到龍族的祝福,從此不會衰老更不會成長,但那時我才只有十四歲……當我轉化為英靈時,我的肉身不再享受祝福之力,在外出活動的期間獲得了些許成長,就是現在這樣了。」
王陸感慨道:「也就是說原先的身材並非先天殘疾?只是後天發育不足?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婭忽然為自己拋下石中劍的行為感到了一絲悔意。
「總之,接下來,你打算幡然悔悟,痛下決心丟棄幻想,來當甩手掌櫃了嗎?」
「甩手掌櫃?」阿婭淡淡地笑著,「這些天,我在布萊東尼亞走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我在一個鄉村裡,見到了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姑娘,兩人是多年的青梅竹馬,然而男孩兒是騎士的後裔,小姑娘卻是自幼成長在教會的孤兒。聖光教退出後,兩人經歷了翻天覆地的衝擊,小姑娘幾乎面臨滅頂之災,但此時此刻,一向被人看做前途光明的男孩兒,卻堅持頂在女孩兒面前,不惜一切為她遮風避雨。女孩兒問他為什麼,他說自己是一名騎士,他的夢想是成為騎士王……雖然這個夢想真的非常稚嫩,但是看到他,我就意識到真正的騎士精神永遠不會消亡。」
王陸笑了笑問道:「或許那個孩子只是少數個例呢。」
阿婭指了指自己:「少數個例?我又何嘗不是呢?在國家四分五裂時,願意挺身而出的我,也只是少數的個例而已啊。」
頓了頓,阿婭認真說道:「而且,我並不覺得我真的離開了布萊東尼亞,無論任何時候,閉上眼睛,我彷彿都能聽到布萊東尼亞土地上人們的呼喚聲。」
王陸想像了一下覺得這挺毛骨悚然的,因為指不定有多少夫妻行房之時,激動的一方忽然呼喚起了你的名字……那不是挺可怕的麼?不過既然阿婭樂在其中,就任由其獵奇好了,總之……管她怎麼想的,願意回去比什麼都重要。
「在布萊東尼亞,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了,但是反而在九州,還有些事情沒有了結,我本以為自己不會再有機會踏上九州的土地,不過……」阿婭說著,有些感傷,有些懷念,「登上這條船後,我感覺像是要回家一樣。」
不過說完這些,阿婭便打起精神:「既然要回九州,那我也重操舊業好啦。」
「什麼!?」王陸大吃一驚,這孩子果然是沒了王位要報復社會麼?
阿婭說道:「這次回布萊東尼亞,我認真請教了幾位宮廷廚師,改良了技藝,所以你大可放心啦。」
「就因為是你們布萊東尼亞的宮廷廚師我才不放心好麼……」
然而說歸說,面對阿婭一片心血之作,王陸還有別的選擇麼?
阿婭自信十足地笑著離開臥室,過了一會兒,便端上來一道精心烹製的菜餚,這一次,阿婭的手藝看起來真的有些進步,餐盤中,一隻外皮金黃的烤雞正散發著肉香與酒香。
「酒釀燒雞,嘗嘗看?」
王陸試著嘗了一塊,只覺入口香滑,竟是難得的美味!當然,對照真正的宮廷御廚水準還有差距,可和她先前的暗黑料理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定要說,這酒釀燒雞的酒,味道似乎有些許不對?
「會嗎?」阿婭有些驚訝地嘗了一塊,「真的哦,跟我練習時的不大一樣,好奇怪,我用的可還是你帶來的上品蜂蜜酒,質量應該比我當初所用的更好才對啊。」
王陸只覺得腦中轟一聲響:「你說用的什麼酒?!」
「就是你帶過來的蜂蜜酒啊。」
「你……那酒怎麼會到你手上?」王陸連忙到門口摸索自己進屋時丟在門邊的行囊,果然裡面的蜂蜜酒不見了!這加料蜂蜜酒為了保證效力,一旦加料就不能隨意放回芥子袋,所以……想不到卻被阿婭隨手拿走了!
「你沒有放到芥子袋裡,我看瓶蓋又是打開的,聞了聞還能用就用了啊。」說到這裡,阿婭也有些提起心來,「難道是不能用的嗎?」
王陸深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然後展顏一笑:「沒什麼不能用的,我是想說,不如咱們一起把這盤燒雞吃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