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人並不好當。
靈丹有數,終有一日會耗盡,以靈丹吊命,實在是無法之法,但王陸此時的姿態卻令人悚然動容。
不惜代價,不計成本,縱使洪水滔天,敵我偕亡也在所不惜!
「你堅持不到最後的。」雲空君沉下起來說道,「她所中奇毒是以我一絲本源煉化而成,如今已經深入魂魄,深入骨髓,除非我死,否則沒人能將那毒素徹底拔除。」
王陸依然冷笑:「拭目以待,我倒要看看你這早該死掉的老妖怪,還有幾年壽元!」
雲空君頓時維持不住淡定:「你這是找死!她中我奇毒,不可能再延續王室血脈,她一死,這石碑頓時瓦解,我便重獲自由!屆時我要你不得好死!」
王陸卻根本不再理他,在王陸看來,和一個已死之人根本不必多浪費一句口舌,再過一段時間,在石碑越發穩固的鎮壓之力下,雲空君就連說話的力氣都不會有,所以何需在意一頭負犬的狂吠?
去意義絕,王陸直接駕馭飛劍墊在軟床床底,帶期雲月公主,如今的雲月女王轉身折返。接下來,他要帶雲月回歸雲陽城,君臨天下,這個過程的漫長或許會遠遠超出他的預期,但是玩到這一步,王陸已經不會考慮什麼投入產出,更不會考慮半途而廢,既然要玩,無論如何他也要玩到底,玩到贏。
「很好。」
當王陸轉過身時,聽到了雲空君淡淡的,模糊的聲音。
「努力吧,努力用你的靈丹妙藥延續她的性命吧,若你真能僥倖拖延到我死那天,便算你贏了。可若是你拖延不到,當我脫困而出時,我發誓我將會把雲國的一切都碾碎,我會將最惡毒的恐怖毒素散佈在山川與河流之中,令此地在千年間都寸草不生,我會徹底斷絕雲國的根基,令雲國的每一個人都在痛苦與絕望中哀嚎死去。而當我在石碑下蟄伏時,我同樣會不斷詛咒這個國家,詛咒這片土地,我會將我全部的力量用於向外的滲透,一點一點腐蝕著雲國的一切。你們會看到乾旱,洪水,蝗蟲,瘟疫……不斷在雲國爆發,當你們在用靈丹妙藥勉強吊命的時候,我會一點一點將你們珍視的一切推入深淵。」
王陸冷笑了一聲,不加理會。然而就在此時,雲月公主卻在軟床上緩緩支起身子,聲音虛弱卻堅定地說道:「雲空君,你真的要對你一手創立的國度,做出如此惡毒的詛咒嗎?為什麼?」
雲空君笑道:「我的東西,怎麼使用都是我的自由,我一手創立了雲國,自然就能一手毀滅它!」
「不,你絕沒有這樣的自由!」
在王陸驚訝的目光中,雲月公主長身而起,微微顫抖卻屹立的身形透出堅強,而秀美的臉蛋上卻載滿寒霜。
「這個國家,經歷了千年來幾十代人的努力,已經不再是屬於你一人的私有物。你沒有資格對我們指手畫腳,更沒有資格執掌我們的生殺大權!」
雲空君冷冷地說道:「資格,可從來不是論出來的,我偏要詛咒這片土地,你這位聖德君王又能奈我和?」
王陸也聳聳肩道:「和這種老潑皮浪費什麼時間?跟我回去慢慢研究對策就是,要是有辦法讓你生出孩子來,咱們就用子子孫孫無窮匱的方法碾碎他。」
雲月公主卻笑著搖了搖頭,而後緩慢而又堅定地邁動步伐,從軟床上走了下來。只是她腳步才一踏上地面,王陸就察覺不對,猛然一驚,伸手去攔:「別幹傻事!」
但卻來不及了,雲月公主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抉擇,再也無法更改。王陸抓向雲月的手,只摸到了一團霧氣。
「你……」
雲月輕輕回頭笑著,身形卻已經隨風而起,輕盈的腳步離開地面,如同一隻飛舞的妖精。
「上仙,你剛剛說我有天靈根的資質,現在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天靈根了哦~」
說話間,忽見千萬道花瓣自王陵周邊的樹林中似海浪一般湧來,在雲月腳下匯聚成一團,轉動著形成絢麗的漩渦。雲月微微笑著,深吸了一口氣,而後猛地仰頭,腳下花瓣將她高高托起,一飛沖天。
如此神異景象,令人實在難以相信她在短短片刻之前,還只是個毫無神通,劇毒下奄奄一息的普通人。
此時的她,靈動,活潑,在空中****飛舞,身後拖著一條絢麗的花瓣綵帶,渾身充滿生的氣息,彷彿百花成精,山中仙子。
而飛舞間,她的氣色越發紅潤,腐屍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不斷地消除著。雲月公主曾經傾國傾城的絕色也在不斷恢復。
然而王陸此時卻無心去欣賞雲月的絕色,因為……
世間的奇跡,大抵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雲月如今的瀟灑,與其說是什麼天靈根,不如說是迴光返照。
飛舞的花瓣,並不是因法力而聚集,那是雲國境內天地萬物對她的感恩,自願受其驅使,而如此奇跡,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所謂天時,此時正值晌午,烈陽高懸,光明普照,正是亡魂之力最為薄弱的時候。至於地利,面對雲空君喪心病狂的詛咒,天地萬物同仇敵愾,本就易於調動。而至於人和,此地是雲國王室數十代君王埋骨之地,這些君王有賢明也有庸碌,但無一不是熱愛、維護這片土地,此時亡魂受到雲月感召,紛紛給予支持。若非如此,雲月公主也不可能驟然間就領悟力量的法門。
王陸並非雲國王室成員,但也隱隱能聽到前代君王們的呢喃聲,彷彿在教授著雲月全新的力量法門,而作為牽引一切的焦點,雲月以驚人的速度吸收著這些知識,並以絕大的代價,觸發了這一奇跡。
「雲月,你這才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以無上功德號令天地萬物,如此異象我以前只在書裡看到過,卻不曾想竟是確有其事。」
地上,王陸目光無比複雜,震驚、讚許之餘,也難掩一絲憐憫與哀傷。
「只是,付出如此代價……只為庇護這片國度一時一刻,值得麼?」
雲月坦然道:「這從來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呀。」
一時間,王陸默然無語,其實他早就猜到了雲月的答案,事實上,如果沒有這份覺悟,雲月也得不到如此龐大的功德。有心為善雖善不賞,九州大陸的天地法則就是這麼傲嬌。所謂功德成聖的道路,對於王陸這種專業人士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事實上,對於如今大多數的理性人而言,功德二字都顯得有些虛無縹緲。末法時代以後,功德二字早已經漸漸為人淡忘,只在史料之中,記載著前人曾經創造過的奇跡。而這等憑借功德就能以平凡之資直接號令天地萬物的,就算在史書中都非常少見。
而這個時候,王陸忽然發現雲月的面容也在隱隱發生變化,或許是功德之力真的能夠澄淨體質,易經洗髓,只見雲月本就清秀絕倫的面容,在花瓣海洋的襯托下變得更加美麗,少女週身漸漸籠罩上一層聖潔的氣息,彷彿天仙下凡。
王陸驚訝地看著,只覺得雲月的面容變得越發熟悉,和自己記憶深處,某個難以忘懷的面容漸漸變得一致起來,而那個面容,是屬於……
恰於此時,雲月完成了全部的準備,她展開雙臂,腳下的花瓣之海承載著她的全部力量,傾瀉而下。漫天絢麗之中,王陸呼吸為之停滯,因為腦海中,那個令他無法忘懷的面容已經清晰地浮現了出來,與天空中的少女完全重合起來。
花雨落處,萬物澄淨,那座立在王陵之中的石碑,卻在花雨的洗禮下漸漸下沉,直至完全掩埋到地底。而石碑下面,雲空君發出痛苦的嚎叫與詛咒聲,不過很快的,雲空君的聲音就變得微弱,而後淹沒在和煦的微風拂動之中,盤踞在雲國上千年的魔頭,就此煙消雲散。
與此同時,空中的雲月已經耗盡了自己的力量,她的身軀變得若隱若現,幾近透明。在釋放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之後,她必須要支付她的代價,已經難以維持自身的存在。
這份代價,她不曾說出口,但王陸卻看得分明,並為之震撼。
她犧牲了自己。而且不僅僅是作為雲月的自己,還有雲月死後的數十代輪迴。期間,每當這片土地受到威脅,她都將犧牲自己來維護這一切。
這一刻,雲月已經成為了雲國名副其實的守護神,而一位平凡的公主,如何能在短短時間內就領悟到如此高深的法則,並將自身昇華到神明的境界?這一點,就連王陸都說不清楚。除了天時地利人和之外……或許雲月真的擁有前人從來不曾看出的絕佳資質。
或許,她真的是天靈根,一個從未被人所知,卻無比強大的天靈根。
「呵,我就知道你絕非等閒之輩,只是也想不到你原來這麼帥。」
王陸輕聲自語著,閉上雙眼,過去的一幕幕浮上心頭。
「好久不見了,雲台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