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手抬足間,令數千猛士魂飛魄散,這已經不是尋常手段。
就算是最擅長操縱魂魄的修士,未到元嬰之境,未曾真正體會過魂魄奧妙,也難有這般造詣。更何況被項梁摧毀魂魄的,還是元神與肉身緊密相連的怒焰谷蠻族。縱然是最擅長勾魂奪魄的修士都難以將他們的魂魄從肉身中拉扯出來。
偏偏項梁就能做到。他右手高舉,一道光環便讓桀驁不馴的蠻族戰士們為之馴服,雖然代價是他們永久性地失去了三魂七魄中的部分,可另一方面,這些不服管教的戰士,也將從此成為最為忠誠的軍人。
或者說,最純粹的人形木偶。
在戰陣中挑釁身為統帥的軍皇山修士,算是天下最愚蠢的行徑之一。身為統帥,軍皇山修士能以不可思議的手段鎮壓部下。奪其魂魄,毀其肉身,可謂生殺予奪。
儘管對於很多人來說,軍銜的高低,統帥與下屬的分別僅僅在於名分。為上者之所以為上,在於權力,在於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係,而非實質的力量差距。但軍皇山卻能利用這虛無縹緲的名分,形成實質的力量,做出實質的鎮壓。怒焰谷的大王將怒焰谷的軍事指揮權力交給了項梁,而從那一刻起,項梁就對怒焰谷的蠻族戰士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力。
名不正言不順,而若是名正言順,則無所不能,這就是軍皇山人作為主帥的能力。
很不可思議?誠然不可思議,但正如凡間中人難以理解修士們何以御劍飛仙,修士們難以理解軍皇山的統帥能力,也只是因為境界上的差異。
軍皇山在軍事一道的鑽研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就算萬法之門也遠遠不及。戰場之上屢有奇跡出現。軍皇山的天下第一強軍,是無數次血與火的考驗後,矗立在無數屍骨堆上的豐碑。九州大陸最強的門派是盛京仙門,它實施九州戰略,在大陸各處施展拳腳,或明欺或暗壓,曾有段時間行事甚至無所顧忌。但它始終不敢明面挑釁軍皇山,只因盛京人也很清楚,將軍皇山上的人們引下來,沒有任何人能討得了好。
事實上,在軍皇山真正崛起之前,經歷過末法時代,許多文明傳承丟失的九州人,一向以為修士層次的戰爭並不需要講求太多戰略,所謂戰略,只建立在群體基礎之上,人多才需要戰略,單槍匹馬又有何戰略可言?
而修士之間,單體實力差距之大,足以抹平任何數量上的差異。一萬個築基修士,也難擋一個元嬰老怪隨手一擊。排兵佈陣許久,也擋不住對方靜心設計的法陣。同樣,不同的修士,彼此功法屬性不同,法寶陣圖不同,強行湊到一切,別說精誠合作,單單是彼此的存在就能互相影響。例如雷霆戰體與天一真水就難以共存。
問題如此之多,加上修士數量一向不多,所謂兵法戰陣,就很少被人重視。
然後,軍皇山崛起,修士們的常識就此粉碎,沒人知道這些一向與傳統文明觀念格格不入的野蠻戰士們,究竟是為何能變得如此強大,人們只知道,從軍皇山崛起之後,再沒有人能和他們在戰陣之上一決高下。
「很好,戰備已畢,接下來,就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完成軍隊的整合後,項梁無喜無悲,只是默默調整了心中的戰術計劃,兵分三路的計劃被廢除,更為精細的計劃則在迅速醞釀成型。
在原先的計劃中,並沒有奪魂這一步,因為縱使對於軍皇山首席而言,一次性鎮壓上千精銳仍是不小的負擔。接下來的大戰中,他的實力將至少減半。但反過來說,能讓這上千人如臂使指,項梁卻覺得這一步走得對了。
因為得此強軍,他能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出現在一個不可能的地點。
「下一步是,鑠金鎮。」
——
「真是好無聊啊。」
一名身著華服的盛京修士,迎著火紅夕陽長長伸了個懶腰。
金玉城邊陲重鎮鑠金鎮,數以萬計的重兵在此集結,原先繁華富庶的小鎮已被改造為戰爭的堡壘,鎮中行走的也不再是忙碌而充實的小鎮居民,而是全副武裝的戰士。
作為金玉城和怒焰谷的前線重鎮,戰爭隨時可能降臨,但另一方面,在剛剛結束了一場險惡的廝殺之後,沒人認為戰爭會降臨的那麼快。
金玉城和怒焰谷的邊境是長長的一條線,其中鑠金鎮只是其中的一個點,儘管臨近地理要衝,一旦被攻破,怒焰谷就可長驅直入金玉城腹地,可根據金玉城的風水師判斷,如今那片法則扭曲的亂石地正在暴亂之中,無窮無盡的岩石異獸在山地中肆虐,期間任何人都難以通行。而以怒焰谷那群蠻兵的智力,就算千軍萬馬,在亂石山中也只有死路一條,甚至無需金玉城出兵抵抗。
如此一來,邊陲重鎮反而成了和平的後方,雖然鎮中有重兵,可比起真正的前線,氣氛無疑放鬆許多。
而若非如此,又怎輪得到盛京團隊在此駐紮?
「哼,江流師兄一次無謀的突襲刺殺,害得咱們在金玉城竟如過街老鼠。堂堂金靈被趕來當前線指揮,而且毫無實權,完全被架空……這場五靈爭霸,簡直莫名其妙!」
修士伸過懶腰後,立刻換上一副憤憤不平的嘴臉,看著鎮中的天兵天將,滿心煩躁。而在他身旁,兩位師弟嗤嗤笑著,根本不予理會,自顧自地盤膝相對而坐,兩人之間一道法力凝成的棋盤上,廝殺正酣。
「羅師兄,少抱怨兩句吧,你心境不平,於修行無益啊。」
「修行修行,修他媽的行!」羅斯華罵了一句,回身一腳就踢翻了師弟們的棋盤,「終日游手好閒!這就是你們的修行!?」
被踢翻棋盤後,兩位師弟也不氣惱,手一揮,原先的棋盤就再次應運而生,只是棋子的位置卻有些不同。
「啊,孫師弟你作弊!?」
「哈哈我哪有?是師兄你記錯了!」
眼看兩位師弟完全沉迷棋局,羅斯華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令半個鑠金鎮都為之震顫。
之後,在兩位師弟哈哈大笑聲中,羅斯華騰空而起,在高空俯瞰大地。
並沒有什麼目的,僅僅是一種習慣。作為盛京內門精銳弟子,不斷向上攀爬的一種習慣。
人們常說盛京仙門乃九州第一,能夠加入仙門是無上榮耀,然而誰又知道這份榮耀背後的沉重壓力?
九州之大無奇不有,可如瓊華、項梁、周沐沐……這些天縱奇才的,又有幾人?九州修士之多何止百萬千萬?可其中又有幾人能得天獨厚地擁有天靈根?
羅斯華並非得天獨厚,他的修行資質,是靠海量資源外加幾分運氣,換來的一份十全靈根,較之那些天然靈根,有機修士,已是遜色了一籌,更何況十全靈根本身也不是最頂尖的靈根……
他修行百年,堪堪達到虛丹巔峰,想要更進一步,單靠自身努力希望渺茫,非要門派支持不可。可盛京雖富,卻從不揮霍浪費,對門下弟子寬厚卻不縱容。除非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師門從不會做無意義的投資。
羅斯華需要師門的投資,所以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加入瓊華團隊,在他看來正是一條證明價值的捷徑。這百年修行,他的實力不算多強,可百年奮鬥積累的經驗卻非同小可,比起那些天才的師弟師妹,他雖然實力上有所不如,經驗卻足以彌補。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瓊華團隊中擁有一定地位。對於這來之不易的機遇,羅斯華萬分珍惜,所以格外見不得同行的師弟無所事事。
在他看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寶貴,空氣中充斥著名為機遇的氣味,哪怕是被金玉城派往雞肋之地,他仍堅信自己能有一番作為。
一定能成的,自己絕不會永遠這麼碌碌無為……修行一道,並非一切都在最開始就由上天注定,自強不息,堅持不懈,總會獲得回報。
誠然自古以來飛昇者大多是天才橫溢之輩,可難道庸人就無出頭天?
是有的,雖然稀少,但以平凡之資平步青雲的人仍是有的,雖然稀少,但希望並未斷絕。
而前人能做的,自己為何不能?只要抓緊一切機會,逆天改命總有一線希望。
雖然只有微薄一線,如同即將沉入夜幕的殘陽,可是……只要自己抓得住。
羅斯華微微皺起眉頭,將手伸向地平線上,彷彿已將一切都納入掌控之中。
然後,他忽然覺得掌心好痛,鑽心地痛。
是自己想得太多,道心不穩導致功法反噬?
一瞬間,羅斯華心中湧起無數猜想,他以平凡之資走到今天,行險不可避免,而其中副作用隨時可能翻湧上來。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有誤,掌中痛楚並非源自自身,而是外力。
外力之下,自己的手掌已經被分成兩半了,鮮紅的血液從截面處噴湧出來,骨骼和筋肉清晰可辨。
同時,自己的視野,也彷彿從中斷開,左右分明。
在黑暗籠罩下來之前,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灰色的腦漿。
——
「敵方赤侯已清除。」
虛空中,一個冰冷的聲音,唯有出聲者自己能夠聽到。
而後,同樣冰冷的聲音響起。
「全軍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