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泉所在的大嵩山一路走到風吟等人被困的沙漠地區,足足用了兩天時間。
而這已經是王陸和歐陽商傾盡全力的結果。
荒蠻之地畢竟是荒蠻之地,對於兩位頂尖級的金丹真人來說也不是自家後花園……為了規避風險,他們兩人其實繞了一個大圈,選擇了精怪分佈較為稀疏,實力也不太強的線路,日夜兼程。
至於王舞,則由兩人輪流背負,此時的她還遠沒有日後那般風姿綽約,看起來仍是個輕飄飄的柴禾丫頭,背負起來也不怎麼吃力,並不會影響行程。
三人趕到沙漠邊緣的時候,只見延綿起伏的沙丘之上,艷陽高照,萬里無雲。清澈的天空彷彿在做著無聲的邀請,邀請他們深入大漠,前往那片神秘的綠洲。
駐足在入口前方,王陸忽然感到心中彷彿揚起一絲警訊,微微皺起眉來:「總感覺前方這一去就是不歸路啊……」
歐陽商笑道:「那你認為回頭的結果會更好一點麼?」
當然不會。
「說來,你真要帶這傢伙一起麼?我還是覺得不靠譜,實在弱的可以。」王陸伸手指了指不遠處正盤膝打坐的王舞。
本來只是隨口的抱怨,卻不料歐陽商反而有些認真起來:「她對你很重要吧,在你的歷史線章。」
這個嘛……的確也沒有錯。
「能夠在那場大災變中倖存下來,並成為對你這個後世首席而言都無比重要的人物,她應當是有些特別之處的。」
呵呵,如果你看到她百年後的樣子,就該知道她可絕不僅僅是「有些特別之處」。
「相反,楊飛師弟他們應當沒有活下來吧?看你的反應能看出來,你對他們顯得非常陌生。」
王陸頓時想起某個身在隊伍之中卻被自己忽略掉的人。陸離師叔,我對不起你。
「相反,似乎你對風吟還比較熟悉,那麼他應當也是倖存者之一。所以這不是很簡單的邏輯嗎?讓她盡量與倖存者共處,總比和死去的人一起更安全吧?」
這個邏輯倒是有幾分道理,所以大師兄我這就帶上王舞妹妹告辭了,你自己去沙漠了找風吟搞基去吧。
「喂,你忍心看我一個人去死啊?」
王陸很想說我不忍心所以就不看了……但考慮到這位靈劍大師兄的節操值比起自己其實也沒好到哪裡去,萬一他跪下抱住自己的腿不放,那場面可著實不好看,更何況身後還有個沉默不語的師父大人……若是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對大師兄見死不救,以後保準翻臉成仇。
想到這裡,王陸只好壓下心中的不安:「好吧,咱們就同生共死吧。」
——
深入大漠的旅途比預料地要簡單得多,風吟多次提及的沙暴始終沒有出現,行走在萬里黃沙上,除了那令人融化的灼熱感外,並沒有其他的障礙。
而且或許是剛剛興起沙暴的緣故,沙漠中就連精怪的數量都少得可憐。一路行來暢通無阻,
歐陽商不愧為天生土行體質,進入沙漠後如魚得水,輕而易舉就在灼灼烈日之下找到了風吟等人月餘前留下的痕跡,並沿著痕跡一路追蹤。
一行三人在大漠中行了一日一夜後,終於逼近了目標位置,越過一座沙丘,迎面而來的是一股在沙漠中顯得不可思議的清爽濕意,那是遠方的綠洲。
綠洲之中便是城市,王陸期待已久的沙人……也就是魔族的城市盡收眼底。
這座沙漠綠洲,與新魔界中那宏偉瑰麗的雄城風格迥異,甚至比起五靈血戰時期的魔族城市也相差甚遠。沙漠魔族們只是圍繞綠洲附近,憑借有限的資源搭建起帳篷、泥坑之類的建築,顯得非常原始簡陋。若非王陸心中早斷定他們的身份,怎麼也想不到這會是一座由魔界王族建立的城市。
同樣,在城市中行走的魔族們也和印象中威風凜凜的王族氣質迥異,除了那標誌性的赤面獠牙仍保留下來外,身上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王族特徵,就連標誌性的重鎧都退化掉了。
在沙丘上眺望了一會兒,歐陽商眉頭大皺,眼前境況和預料相差太多,接下來的計劃根本接不上。
「這……真是一座魔族城市麼?完全不設防,而且感受不到半點敵意。我們可是已經接近到城市邊緣了!」
按照先前推測,若是城中魔族已經對風吟等人霸王硬上弓,意味著雙方已經撕破了臉,歐陽商和王陸的救援將是一場驚天動地的硬仗,雙方再無斡旋餘地,可看眼前這樣子……
正疑惑間,忽然綠洲之中飛起一道劍光,一個驚喜交加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大師兄,你來了?!」
片刻之後,一個身穿沙色短衫的年輕修士腳踩飛劍從天而降,滿臉喜色。人還在半空,目光就牢牢鎖定在歐陽商身上,恨不得立刻就投懷送抱。
但還沒等他落地,一道土黃色的圓形劍光罩就亮了起來。王陸豎起了堅不可摧的無相劍圍,頓時令那從天而降的年輕人撞得七葷八素,鼻血長流。
歐陽商對此只是輕輕歎了口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也不便多言。至於被撞飛出去的當事人自然怒不可遏。
「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大師兄面前逞兇?!」
王陸也歎了口氣,不知道該如何自報家門……在此之前,雙方雖然信函往來了幾次,但其實風吟一直都還不知道王陸的存在。
難道要和他說,我是你一百年後收入山門的真傳弟子麼?以這老傢伙的智商一定是聽不懂的吧。
在那年輕人駕馭劍光飛天而來時,王陸就認出了此人正是青年時代的風吟。此時的他雖然還未修行星辰劍典,但已隱約能看出日後化神巔峰的影子……而王陸明知如此還要施展無相劍圍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信不過這個時候的風吟。
三天前還發信求援,彷彿是被魔族癡女給生吞活剝了,此時卻沒事兒人一樣跑了出來,換了誰能信得過他?誰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在這三天時間裡禁受不住誘惑,獻上貞操投敵叛變了?
好在風吟反應也快,質問了一聲後便意識到自己剛才實在是魯莽了,連忙解釋道:「大師兄,我這兩天一直在試著給你發信,但始終聯繫不上你……事情又有變化,先前我誤會他們了。」
「誤會?」歐陽商卻沒忙著下決斷,「說來聽聽?」
風吟點點頭:「是這樣,三天前被擄去的兩位師弟已經被放出來了。」
王陸嗤笑道:「這算什麼理由?人是他們抓的,抓了以後放出來就沒責任了?按這個說法,只要插進去後再拔出來就不算強姦了?」
「這個,事情別有隱情,一言難盡。」
「那就慢慢說。」王陸說話間,手中坤山劍仍不收起來,警惕提防之意盡顯無疑。
風吟有些遲疑地看了王陸一眼,然後向歐陽商投去詢問的目光。
「慢慢說吧。」
「是。」見自己不被信任,風吟也只有滿心苦悶,「事實上,之前連我也誤會了他們……師兄你猜得沒錯,他們的確是魔族後裔,但和仙魔大戰時期的魔族早就沒有關係了。他們並不想引起爭端,只是想要平靜度日。」
王陸冷笑道:「如果有一天,你大師兄告訴你他要修閉口禪,你會信麼?」
「哈哈那怎麼可能,還不如殺了他!」
「咳咳!」歐陽商咳嗽一聲。
王陸說道,「既然如此,你又怎麼會相信魔族會轉性?事實上,你現在的反應反而更讓人生疑啊。」
「我知道。」風吟點點頭,「所以,你們若是不信我,便請賜我一記問心劍,我願以此自證清白!」
「問心劍?」王陸哼了一聲,「那又不是什麼萬能的劍術,想要蒙騙過關的方法太多了。如果你真有誠意自證清白,就請用嚴謹的邏輯和毋庸置疑的證據來說話。」
風吟一時間又哪裡找得到毋庸置疑的證據?在原地踱了幾步,越發煩躁難安。而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
「還請兩位不要再為難他,事情因我族而起,就讓我來代表族人親自做出解釋吧。」
就在王陸眼前,一捧黃沙忽而飛舞捲動,漸漸凝成一位身材佝僂的魔族老者,那老人赤面獠牙,一身粗麻衣衫,胸前一面護心鏡,雙手裹在厚重的手套中,腳下則踩著一雙金屬質地的戰靴。外觀上看起來仍保留了些許的王族特徵,卻完全遺失了魔界王族那時刻不息的盎然戰意。
「我是此地部族的長老,赤。」魔族老人說道,「如你們所見,我們是魔族在九州大陸的遺民,自兩千多年前的那場大戰之後,我們並沒有能夠回歸家園,而是機緣巧合之下留在了這裡。迄今為止,我們已經繁衍生息了足足兩千年。」
「兩千年的繁衍,使得我們的部族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我們已經再也不想和人類倒戈相向,殺得你死我活,只希望能在這片綠洲中平靜地生活下去。而且如你所見,我們就算有心,也無力了。」
說著,魔族老人解開了自己略顯厚重的手套,露出一雙無比纖細的手腕。
「我們,已經失去戰鬥的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