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少女潸然淚下的場面,令王陸也不由感到渾身皮膚一緊。
她們為何而哭,王陸心中大致有數,方纔的親吻和擁抱雖然功利意味十足,但一舉一動畢竟發自真心、牽動真心。而愛情本就是包含佔有慾的一種感情,與他人分享愛情絕非人之天性。王陸捫心自問,哪怕是相對感情最淡漠的,比如朱詩瑤,若在此時和一名陌生男人擁吻,自己心裡也不會歡暢。
而換成琉璃仙等人……親眼目睹自己和他人親暱,自然傷心得很。
哪怕她們甚至完全不理解自己為何會傷心。
「如何?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冰冷的質問打斷了思緒。
堅持女尊主義的上古地仙飄然而至,一臉傲然與眾人的抽泣黑白分明。
王陸見了這副勝利者的嘴臉也是服了,倒不是為了對方的心計,而純粹是為了對方的臉皮。
誠然他以腳踏多條船的方式傷了人心,但方纔那情形根本是身不由己,場景的每一個設置都在誘導他如此行事——不湊夠三枚紅心無法通關,不付出真情無法獲得紅心,那麼王陸還能怎麼辦?
用親臉頰和擁抱的方式解決問題已經極其人道了,換了定力稍稍遜色的,早就順理成章的摩擦產生愛去了,思及至此,就連王陸都萬分佩服自己的定力。
何況從王陸本意來看,就連親額頭和擁抱都是多餘的,他從沒想過要和這麼多姑娘發生親密接觸,至少絕不是在這種自由不得保障的情形之下。但不如此就無從破關,不破關就不可能擊敗精神扭曲的上古地仙,所以王陸也只好大公無私,自我犧牲。
所幸以上步驟是一對一的,王陸當時還心說這場景設置終歸沒******到極點,給了幾分斡旋餘地,只要不讓其他女人看到他和人親近,一次性將所有人都送出去,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結果上古地仙的偏執或者說無恥令人大開眼界,居然在居中再設一局。
至此,他也真沒什麼想說的了。對方對男性的厭惡已經到了無視理智和邏輯的地步,自導自演一齣好戲,再將一切責任都推到男人身上……真不愧是精神分裂的產物,對於這種貨色,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
「無話可說了?呵呵,這就是你們男人了,傷害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卻連一句道歉,一句反省都不肯訴諸於口,你們……」
聽到這裡,王陸終於不能忍了。
其實從這兩句話中,王陸隱約抓到了一絲靈光,這位自詡蒼天的上古地仙當年多半是被某個功成名就的男人給傷害得狠了,而她心中雖然能理解對方事出有因,但感情上總是不甘,只想要對方一個道歉。
但她一直沒能等到那個道歉,終於鬱鬱而終,直至在群仙墓這死氣濃郁的地方醞釀萬年,終於精神分裂,成為一名女尊主義的逗比。
然而就算理解了這一切,王陸胸中的怒火也不會就此消滅。
媽的,我不說話,你倒是得寸進尺了?
而且,針對我倒也罷了,將琉璃仙等人當作犧牲品一般稱為你誇耀勝利的素材,不覺得這比你自己口中,專傷人心的男人更為惡劣?
至於我,一時大意傷了人心固然應當自責,但正因如此,你這罪魁禍首,又該承受我多少怒火?
或許真應了那句老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既然你無恥到這個地步,那我也就不客氣了,先前言行舉止總是恪守底線,導致做事束手縛腳,反而被人蹬鼻子上臉……
拼無恥?簡直班門弄斧,找遍九州三界,除了王舞之外,還沒有誰有資格在我面前秀無恥!
王陸面容沉肅如水。
「笑話,我為什麼要道歉?」
一句笑話,頓時打斷了地仙的絮絮叨叨。
「你……」地仙全然沒料到王陸在敗局之下竟敢理直氣壯地頂撞,一時為之語塞。
「你,你傷害了這麼多人,竟然……」
王陸冷笑一聲打斷對方:「她們哭,是喜極而泣,跟傷害有什麼關係?」
「你說什麼?!」
「我是說,她們如今開心得緊,若沒有你這不長眼的貨色在這裡聒噪,本是一家和美的好場面。你這賤人在這邊囉嗦不停,莫非是想第三者插足麼?!」
上古地仙怒目圓瞪,一時竟為這無恥之極的言辭感到無從下手了。
半晌,她一步騰挪到琉璃仙身旁,伸手指著女孩兒哭腫的眼圈。
「你想說她這樣子是開心?」
「當然!開心得不得了!」
「說這話你自己能信?」
「為何不信?男女有別,表達悲傷和喜悅的方式不同,而眼下她們正以自己的方式表現喜悅,虧你也是女人,竟看不出來。」
聽到這裡,地仙就連反駁都不知該如何反駁了。
「知道你不信,空口白話也難以取信於人,我今日就讓你輸得明明白白。」
王陸長笑一聲,同樣是走到琉璃仙面前,昂首闊步間一股唯我獨尊的氣勢竟隱隱不遜色地仙。
論及實力,王陸不及對方百分之一,但兩人相對而立,氣勢竟幾乎能夠分庭抗禮。王陸知道這可不是對方心慈手軟,而是她對自己接下來的發言有些好奇,所以並未全力壓制自己,同時混沌之源也在暗中支持。
但勝負的關鍵,還在於自己的表現,若是不能真讓對方心服口服,此時的氣勢再足也不過虛張聲勢。
當然,王陸對勝利的信心是絕對的。
「琉璃啊,我問你,你為何哭泣?」
琉璃仙抬頭看著王陸,眼睛仍是通紅地可憐,她看起來有些委屈,但更多卻是迷茫。
「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被安排在這裡,看著師兄你和她們……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難受。」
上古地仙一聲冷笑:「哈,聽清楚,她是心裡難受!」
王陸卻沒搭理她,而是繼續問琉璃仙道,「心裡難受啊……你是討厭師兄我了嗎?」
琉璃仙輕輕跳了跳秀氣的眉毛,細聲說道:「不會啊,我怎麼會討厭師兄。」
「嗯,並不是討厭我就好,我可是一向很喜歡你的。」
「嘿嘿。」聽到王陸說起喜歡,琉璃仙頓時破涕為笑,「我也最喜歡師兄了。」
「哼,花言巧語哄騙女人的手段倒是不錯。」
王陸繼續當那地仙不存在,追問琉璃仙道:「方纔我和你大師姐她們親近,你說心裡難受,我問你,你是否想要我從此以後和她們再不相往來了呢?」
琉璃仙聞言愕然:「再也不相往來?」
「嗯,不說話,不見面,不關心她們發生的一切事。因為我和她們親近會讓你難受,所以我就再也不那麼做了。你想要那樣嗎?」
「不,我不想。」琉璃仙正色說道,「琉璃雖然懂的事情不多,但師父教過我許多次,同門之間應當友愛。而且,那麼做的話,師兄你會難過的吧?我知道難過的滋味,所以不希望你也難過。」
王陸忍不住心中一動。
這孩子,真是乖巧地令人憐惜啊……
不枉我選擇你為論證觀點的素材,果真沒讓人失望。
「那麼,以後我和她們親近的時候,就瞞著你,不讓你知道,這樣如何?」
「我……」琉璃仙遲疑了一下,用力搖了搖頭,「不要,我不想師兄瞞著我。」
「呵呵,那你見了我和她們親近,心裡難受該怎麼辦呢?」
琉璃仙燦然笑道:「心裡難受哭出來就好啦。到時候師兄能像這樣安慰我,那就更好啦。」
王陸喟然一聲歎息,然後摸了摸她的頭,心中也是感慨。
還好第一個人選是她,這孩子的表現簡直完美……那麼,接下來就該輪到我表現了。
王陸與琉璃仙說完話,轉過頭看著地仙:「你都聽到了?」
地仙冷笑道:「聽得一清二楚,無非是一個卑劣的男人依仗女人的寬容而濫情的故事!」
「你又錯了,選擇的權力我都交給她了,是她希望親眼看到我和其他女人親暱,是她希望我和其他女人繼續友愛,更是她選擇繼續喜歡我親近我!若不然,她大可不理我,疏遠我,再也不見我!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她的喜歡,那麼心裡難受自然也是她的選擇。是她選擇難過,選擇哭泣,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表達喜歡的一種方式!我說她喜極而泣又有什麼錯!?」
「你……強詞奪理。」
「不錯,我把道理奪過來,道理就在我這邊,而你被我奪走道理,就沒有道理。事實上男女相處本就是笑顏和淚水並存。真的對一個人絕望,那是心如死灰,老死不相往來。若是女人明知道相處時會難受、會委屈卻仍選擇與男人在一起,只能說明她喜歡如此,天性之中便享受難過和痛苦。」
「荒謬不經!」
「荒謬麼?那些人氣風靡的悲情小說話本,最大的讀者群體不就是你們女人麼?享受悲劇是你們的天性,無論你承不承認。若你對此不滿,也該是責怪你們女人的天性古怪,與男人何干!?」
「住口!」
王陸冷笑:「就算我住了口,就能證明你贏了麼?那你不如一劍殺了我!」
「我……」
「你不服氣,不相信你們女人天性喜愛痛苦,這不奇怪,我就讓你再看的清楚一點!」
王陸說著,伸手對某個一直處於看戲狀態的人勾了勾手指。
「王舞,我問你,你是不是天生就特別喜歡讓人抽,讓人虐,讓人踐踏。身心越是痛苦你就越是痛快,每天不斷幾根骨頭就睡不著覺?」
王舞只聽得額頭上青筋都綻放出來,心裡更是十倍百倍的惡毒言辭湧向王陸。
但她畢竟還懂得事情有輕重緩急,如今王陸需要確立勝勢,而這場勝利不僅僅關乎王陸一人,而是關乎所有人的安危。所以她必須配合到底!
「沒錯。」王舞緊咬貝齒,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說得對,我就是天性如此。」
王陸於是對那上古地仙說道:「聽清楚了?女人天性如此,若是你還不滿足,我可以繼續問下去,我有絕對的信心能論證她們幾人都是喜極而泣,就不知你願不願意聽了。」
對方當然不願聽,因為聽的越多,心底所受觸動也就越大,多年堅持的信念也漸漸鬆動……但她更不願就此認輸,然而在她開口前,王陸便搶道:「規矩是你定的,如今我已經滿足了你的條件,你若是再推諉扯皮,不如直接拔劍賴賬。反正我早也沒指望你們女人懂得願賭服輸。」
「哈哈哈哈!」
話音剛落,混沌之源的笑聲就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炸響。
「她嘴上不認輸,心底的防線卻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事到如今,就算她不想認輸也沒門了!」
說話間,整個世界綻放出無數道細密的黑色裂紋,屬於蒼天的世界霎時告破。
「等你露出破綻真是等好久了哦。」
王陸隱約看到,在蒼天的世界破碎時,一黑一白,兩個影子逐漸糾纏融合,合二為一。
這個過程非常激烈,但發生的層面卻遠遠高於現實,以至於王陸以金丹修為遠遠看去,竟只能看到只鱗片爪,且就是這只鱗片爪也看不真切。
看不真切就不看了,至少王陸知道,混沌之源終於抓住了機會,將相持多年的宿敵吞噬融合了下來,這一場問蒼天之旅看來也終於能畫上句號了。
勉強算是一場輝煌的勝利吧,以金丹直面地仙,直面一位不講邏輯不講理智的偏執狂,卻能逼得她心防粉碎,信念動搖,只怕換了世上任何一人來都難以做得更好了吧。
雖然最後取勝不是靠手中劍,這點有違劍修的美學,但勝利者不受譴責,王陸也不會斤斤計較。
眼下唯一的問題嘛……
王陸閉上眼睛,完全不想回頭去看身後的情景。
岳馨瑤、白詩璇、老闆娘……這些人的臉色,他真是想都不願意去想。
一想起來,就像是被人用滅神劍殺傷元神一樣頭疼欲裂。
方纔那番強辯,也就是針對琉璃仙還好用一些,若是對岳馨瑤說什麼:是否介意和其他女人親暱,那絕對一個耳光就過來了……
所以,雖然蒼天的問題是解決了,但自己的問題還沒有,非但沒有解決,反而更加嚴重了。
因為方纔他在蒼天面前雄辯滔滔,其他人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得一清二楚!
「王陸啊,剛才你說的,都是認真的嗎?」
老闆娘風鈴的聲音陰測測地自身後傳來。
「女人都是天生賤骨頭,不痛不舒服……想不到你對女人還挺有研究的,以後有時間咱們好好交流一下。」
……交流什麼,體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