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拳頭!
王舞這一拳下去,千幻童子幻化出的金丹巔峰級肉身,以及護身劍氣竟是毫無抗力。頃刻間就鼻樑骨碎裂成一團細渣,頭腦變得也暈暈沉沉。
縱然是禪宗中最擅長金剛明王相的武僧們,也難有這麼堅硬的拳頭。千幻童子很懷疑自己再被打中幾次的話,會不會整個幻術都因此而崩潰掉。
不過,這卻是必要的痛苦。
瓦解心靈的幻術很少能一擊奏效,惡毒的種子需要漫長的時間來生根發芽,期間遭到對方本能的質疑乃至痛下殺手都是家常便飯……
千幻童子曾經在一位母親面前化身成她死去多年的兒子,起初對方當然不為所動,看出這是幻象後甚至直接選擇了動手。不過,在千幻童子的水磨工夫下,對方終於還是沒能抵擋住幻術的侵蝕,露出了致命的破綻……而那一次,千幻童子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期間經歷的死去活來的折磨不計其數。
只是千幻童子卻萬萬沒想到,與王舞的這一戰竟也是如此艱難,她本應在心魔大誓約束下,不具備主動攻擊力,誰知居然揮出了這麼強有力的拳頭!
果然,對於這對師徒來說,心魔大誓就是餵狗的麼!?
王舞一拳擊出後,滿臉愉悅,一邊用手帕擦拭著拳頭一邊說道:「呵,別誤會,我一直有認真遵守我的誓言,不以仙法主動傷人——除非遭到對方的傷害時進行返還。」
千幻童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剛才可什麼都沒做,不過向你問個好,就被賞了一記破顏拳!
王舞看出對方的想法,冷笑一聲:「你以為自己很無辜咯?你可知道你的這道幻術多麼嚴重地傷害了我純潔的少女心!?」
「……」
千幻童子用了好大的耐力才忍著沒有破口大罵:你特麼也配有少女心!?老夫修仙近千年就沒見過吃喝嫖賭的純潔少女!
若非千百年來維持幻術已經成為他的本能,單單王舞這句話就險些讓千幻童子的幻術不攻自破!
然而地仙終歸有地仙的心境,千幻童子很快就熄滅內心的怒火,再次將心神沉浸到幻術之中,收攏起被震得來回晃動的仙心,漸漸讓自己進入到那個歐陽商的世界。
呵,無論純潔與否,女人心中總會有一顆癡情的心。王舞這個人……恐怕尤其如此。
這種人,不怕她不上鉤。
……
「師妹,咱們也有一百多年不曾見面,結果一見面你就給了我好大的驚喜啊。」
場地中,紅白長袍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擦掉了臉上的血跡,然後展顏一笑。
「不過,見到你還是很讓人開心啊。」
——
「媽的,這傢伙居然……」
場外,靈劍派天劍堂二長老劉顯忍不住就罵出來聲。
和一百五十年前一模一樣的口吻,一模一樣的姿態神色,就連最細微處都讓人找不出半點破綻。
就算明知這是幻術所化,但人們心中卻仍是不由想起了那個人,那個對所有人而言,意義都非比尋常的人。
即使是身處場外,天劍堂諸位長老都忍不住思緒飄忽,那麼場內的人遭受的震撼和動搖就可想而知。
誰都知道王舞最喜歡的就是大師兄。哪怕在劫難之後她性情大變,但關於大師兄的事,永遠是不應碰觸的禁忌。直到這些年山裡來了個王陸,她的態度才稍有鬆動。
但此時此刻,千幻童子以幻術令死者復生,那就誰也無法保證王舞能否維持住冷靜了。
劉顯轉過頭,質問地仙道:「模仿到如此境地,你們是蓄謀已久了?」
那位千幻童子的摯友搖了搖頭:「蓄謀?沒有人會為了區區一個金丹而蓄謀的,他根本不認識那個紅白長袍的人是誰,這只是仙術的效果之一罷了。」
「這是什麼見鬼的仙術?!」
——
千幻童子的確是不認識歐陽商,儘管看在王舞曾擊敗過白澤的份上,在賽前多少收集了一下她的資料,但是關於歐陽商的認識,也僅停留在王舞生命中曾經有這麼一個人的地步,其餘一概不知。然而千幻童子的幻術就如同一面明鏡,會忠實地反映出對方心中的要害。成就這個完美無瑕幻術的不是別人,恰恰是王舞心中那永不磨滅的記憶。而仙術的效果還不僅於此,因為任何人的記憶都會有美化和修飾,所以千幻童子還要牽引因果,以至高的玄妙之力在對方回憶的基礎上作進一步完善,最終完美模擬出對方的一切特徵。
某種意義上講,在幻術維持期間,本該死去百餘年的歐陽商就是真正的死而復生。
「師妹啊,我很理解這出乎意料的重逢有多麼你難以接受。不過老實說,好不容易再見面,卻被你施以家暴,我心裡還真是蠻受傷的。」
歐陽商一邊說著,一邊又靠近了王舞。
不出意外,王舞再次以重拳相迎。
然後,只見歐陽商以一個完美的土遁術融入大地,閃身避到了王舞身後,雙臂一攬,就要將她抱在懷中。
結果金黃色的劍氣之圍立刻支撐起來,將他彈飛出去。
「哦,一百多年不見,師妹你竟修成了如此高明的劍術?哈哈,不愧是繼承了我的遺產,讓我深感自己沒有白死一場。」
王舞聞言歎息道:「你倒是真懂得以挑釁的方式來激怒別人,用這張臉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歐陽商想了想:「師妹說得有理,難得重逢,我卻淨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難怪你會不開心。那好我就直話直說了:難得見面,咱們來**吧。」
「……你找死!」
王舞柳眉倒豎,手中翠竹劍一閃而逝,玄霜的寒光自掌心綻放。
一位銀髮銀眸的劍靈,自輕靈劍身中顯出半透明的形體,她雙手持劍,自上而下揮過,凍結萬物的寒氣,以及銳不可當的劍氣互相裹挾著,如滔滔大潮。
玄霜劍位列中品靈寶,此時陪伴在王舞身邊,經她全力激發,這一劍之威比起當日王陸手持掌門金印強迫玄霜劍靈自毀的那一劍更強數倍!
然而寒霜劍氣掃過,卻被一座巍峨高山擋了下來。歐陽商抬了抬手,就令大地翻覆,厚重的土相靈氣凝結成堅不可摧的盾牌,將一切傷害都隔絕在外。
「哦哦,別生氣嘛,其實仔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你應該能意識到這是絕佳的好主意啊。你我當日只來得及交換真情,卻來不及交換體液,人生缺少了極重要的一環不是麼!現在我雖然只是因幻術死而復生,但至少此時此刻,我是真的存在啊!」
「荒謬。」王舞冷聲說著,收回玄霜劍,然後將翠竹幫脫手飛出,直刺在歐陽商的高山上,尖端沒入岩石和土壤。
下一刻,千萬口翠竹劍自山體內迸發,木克土,堅不可摧的高山也在翠竹的生機之下敗退。
歐陽商並不在意,一個土遁術又避開到數里之外。
「當然,我的存在只是暫時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千幻童子解除了幻術,我就會煙消雲散,但在此之前,我們還來得及**做的事,留下永遠不會煙消雲散的結晶。師妹啊,我很期待咱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
「住口!」
凌厲的劍光打斷了歐陽商的滔滔不絕,但他很快又找到了說話的時機。
「師妹啊,我能理解你心中的抗拒……百多年不見,見面就來求歡,這種發情獸的行徑的確是太粗野了,不過也真是時不我待啊。我現在勉強還能主導這個幻術,但畢竟幻術是本源,我只是衍生物,堅持的時間很有限,所以咱們不妨退一步。」
說著,歐陽商從衣袋中取出一隻細小的瓷瓶。
「這是我剛剛提取出的生命精華……你速速將其融入體內,然後陰陽化生,這是天地至高之理。新的生命將脫離幻術範疇,不再被千幻童子左右,那將是真正的屬於你我的孩子,將是你我生命的延續啊!」
又是一道凌厲劍光劃過,逕直斬開了歐陽商的厚重防禦,令其略有些手忙腳亂。
「喂喂,你不要這樣固執啊,機會真的是很難得的……小心別打碎了瓷瓶啊,生命精華不是很容易提取的。」
「荒唐……」
王舞說著,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歎息著說道:「你這蠢貨,難道就沒考慮過,你能維持存在,恰恰是因為我沒有讓你得逞麼?只要我一刻不從,千幻童子就一刻無法停止幻術,這場虛幻的重逢也就能持續下去……直至我再也堅持不住吧。」
此言一出,場外好一片嘩然。
——
「五師妹這是怎麼了!?難道她是打算放棄抵抗了麼!?」
「……我倒覺得這也怪不得她,這一百多年,她心中是最放不下的。而且別說是五師妹,換了是我,我又何嘗忍心親手斬斷大師兄存在的根基呢?就算明知這一切都只是夢,但能夠多夢一刻也是好的。」
「不過,五師妹不像是那麼意志薄弱的人啊……」
「那是因為大師兄不在。試想若是大師兄能一直活到現在,她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也對,當初的她,在感情上其實最是單純。」
幾位天劍堂長老議論一番,心中都是漸漸下沉。這一次對方的幻術太過刁鑽了。
唯有風吟,知曉內情更多,聞言險些忍不住笑出聲。
五師妹啊,你的確是狡猾,居然把自己的算盤擺到明面上說!
只要她一刻不從,對方就一刻無法停止幻術,這場虛幻的重逢也就能持續下去,直到她再也堅持不住。
問題是,她能堅持多久?
風吟以星辰大衍術粗略計算了一番,結果不出意料。
「果然是無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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