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狼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痛過。
肉身的傷痛並不算痛,因為被強化到極致的肉身,不但會具有超級巨大的體積,強悍的防禦力,還會有足夠的恢復力。以貪狼的肉身之強,就算是被五馬分屍都能迅速恢復如初。被咬掉半個拳頭,在一兩次呼吸的時間裡就迅速再生回來。
但貪狼的痛卻是心痛。
沒有任何一個守財奴樂意看到自己的財產為人所奪。這副強大的肉身,是貪狼最大的依仗,也是最為寶貴的財富。貪狼花費了無數心血才打造而成,一根毫毛都決不能允許被人奪走,更何況是半隻手?!
越是貪婪的人,越是難以容忍自己的財富被人掠奪。而看到犬走花用小舌頭****嘴唇,品味血肉滋味的模樣,貪狼劇痛的內心深處,開始湧動怒火。
被人奪去的,一定要加倍奪回來!
不過,怒火並沒摧毀他的理智,相反,貪狼在怒火下反而變得更加理智謹慎,於是他很快就意識到一個問題。
犬走花是怎麼做到的?
雖然方才貪狼釋放的只是他肉身本體的一小部分,但是放在金丹境界下已經是不可思議的龐然大物,單論體積就如同一座小山,更不必說經過貪狼千錘百煉的肉身,其內在之堅固緊密遠勝凡間鋼鐵。
那對犬牙為什麼沒有被崩掉?而且一口吞掉半座山,她為什麼不會消化不良?換做尋常的吞噬之法,早就脹破肚皮了!
西夷魔狼芬裡爾……
貪狼憤怒的目光變得越發陰森。
——
「哈,那蠢貨竟然敢在笨狗面前祭出肉身,沒聽過肉包子打狗的笑話?還是說,他在期待笨狗消化不良?」
觀眾席上,王陸不由笑出聲來。
永遠不要質疑芬裡爾的食量,這在靈劍山上早就是不必廢話多說的規矩。
雖然她在山上的時候,吃的並不算多,但那只是因為她不想多吃——吃得多了,會被白詩璇責罵浪費糧食。但如果芬裡爾真的提起食慾,靈劍山上那可供數百修士幾十年消耗的糧倉,實在禁不起她三兩口。
西夷魔狼芬裡爾是能吞噬天地的頂階魔獸,九州大陸傳說裡,那吞噬明月的哮天犬其實都要較之遜色一籌。這種頂階存在,食量已到匪夷所思的境地,哪怕是靈劍山上素有大胃王榮譽稱號的兩位少女,也絕不可能跟魔狼芬裡爾拼食量。
若非她吃東西時完全不懂得品味,只是狼吞虎嚥暴殄天物,美食大賽時也輪不到阿婭和琉璃仙出面。
區區一座山就想要脹滿芬裡爾的胃?實在是笑話,就算貪狼顯出本體,將那堪比洪荒巨獸的身軀擺出來,芬裡爾同樣能消化得掉!志在必得的一拳,根本是送肉上門!
想到這裡,王陸也是輕輕出了口氣。
將芬裡爾排在第三位出場果然是對了……賽前他曾找天輪真君來推算此戰的最佳出場次序,然而天輪三次計算,結果三次不同,顯然在有對方干擾的情況下,單憑算術根本給不出可靠的答案。所以王陸乾脆自力更生,投了三次骰子確定次序,如今看來,真是剛剛好。
——
與此同時,比武場內的戰鬥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
貪狼冷靜地燃燒著怒火,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張開嘴巴,兩排鋒利的牙齒閃爍寒光。
他是屠戮天魔,卻是由人族步步轉生,天生的肉身神通遠不及魔獸,但後天成長潛力卻是無窮。他是上古地仙,成名時候曾經搏殺過仙獸,區區西夷魔狼的一點神通,還不至於讓他灰心喪氣,相反,卻激發出了他的鬥志。
就算只是比拚吞噬,他也絕不認為自己會輸。西夷魔狼吞噬天地畢竟只是傳說故事,而他,卻實實在在吞噬過一方天地,那方天地如今還在他的肚子裡。
此戰只要再將這西夷魔狼吞噬消化,他的仙道很可能由此迎來圓滿!
一道黑洞似的漩渦,在貪狼咽喉處緩緩攪動,牽引著周邊萬物。
而犬走花見此,顯得頗為驚訝。
「喲呵,把嘴巴張這麼大,難道是想跟我比吞噬的本事?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犬走花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王陸,你給我安排了個什麼鳥人當對手啊!?打贏了這種腦殘,一點面子都沒有,小白完全不會因為我的颯爽英姿而愛上我啊!」
觀眾席上,王陸的聲音穿過比武場的屏蔽傳入場內。
「那不如我下次換個超厲害的對手給你,一巴掌就能扇得你四分五裂,讓小白看著你白花花的腦漿子深陷對你的愛戀不可自拔?」
「……」
「所以說給你找個腦殘的對手最合適不過,你特麼還敢抱怨,不知道小白也在全程圍觀麼?廢話說多了小心比完了以後我幫你約都約不成!」
犬走花立刻閉嘴,然後將注意力轉回到貪狼身上。
對於這個其他人都無比忌憚的對手,犬走花反而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因為直覺告訴她,對手看似強大,但真正的底牌卻完全被她克制死了,根本沒什麼可怕的。倒是換了之前那兩個傢伙,她就必須考慮一下自己白花花的腦漿子是不是真那麼好看了。
現在嘛,只要用她最擅長,也最喜歡的方式大鬧一場,最後勝利就一定是屬於她的,而她也就可以和小白雙宿雙飛了!
於是,帶著一聲震天撼地的狼嚎,少女顯出魔狼本體,惡狠狠地撲向了貪狼。這正中貪狼下懷,同樣是張開兩排利齒,以齒上寒光相迎。
下一刻,鮮血迸濺。
芬裡爾和貪狼的戰鬥方式與先前小毒仙、血肉屠那兩戰完全不同,沒有氣勢無雙的劍氣,也沒有神通百變的法術,只有最為原始,如同野獸一般的撕咬和吞噬。
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尖牙利齒,血肉飛濺。
貪狼並沒有完全釋放自己的肉身,因為在對方能夠一口吞掉半座山的情況下,過於龐大的肉身只是累贅,他將自己化作了和對方同等大小的猛獸,然後開始了血腥的廝殺。
在這樣的戰鬥中,一切算計和智謀都失去了意義,唯有最為本能乃至野性的東西才能堅持到最後。貪狼天性謹慎,卻在戰鬥中完全解開了禁錮,以近乎瘋狂的姿態出擊,來給對方帶來壓迫。而這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芬裡爾的吞噬能力幾乎沒有極限,但她畢竟只有一張嘴,兩排牙。貪狼以單手出擊時,她能一口咬掉對方半隻手,可如果對手雙拳齊出呢?
芬裡爾沒有更多的辦法,只能以肉身硬挨。而此時,貪狼就會抓住機會,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下。
開戰不過三兩個回合,她就失去了自己的左前臂和腹部的一塊軟肉,右腿大腿上也露出一個慘淡的傷口。當然,她的收穫同樣豐富,貪狼失去了自己的兩隻手臂,以及半邊臉。
但貪狼卻漸漸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因為他的肉身可以迅速恢復重生,芬裡爾卻做不到。
方纔的撕咬中,貪狼看似失去的更多,但卻距離勝利更近了一步。對他來說,吞噬從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場耐力和毅力的考驗。
果不其然,又撕咬了幾個回合,貪狼再次失去了自己的雙臂,甚至被咬開腹部,吞掉了一半的內臟……但他很快就恢復如初,而芬裡爾卻連傷口處的流血都止不下來,她還失去了兩隻腳,立足不穩,顯得異常虛弱。
貪狼再次出擊,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了山嶽一般巨大的拳頭,芬裡爾別無選擇,張口去擋。而貪狼卻趁此機會,在芬裡爾的脖子上撕下一塊血肉,險些連喉管都一道咬破掉。芬裡爾回頭準備反擊,卻被貪狼釋放的另一隻手逼迫得不得不擋。
貪狼則趁此機會咬斷了芬裡爾的又一條腿。至此,芬裡爾四足失其三,更有大量的失血,終於難以為繼,轟然倒下。
貪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對手,然後沒有更多的遲疑,張口咬下。
他要搶在王陸替隊友投降認輸前,完成自己的收割。
「你的一切都將屬於我了。」
他心中這麼想著,兩排利齒對準芬裡爾的喉嚨,用力咬下。
噹啷!
貪狼感到口腔劇痛,緊接著則是一陣硬物接連崩裂的聲響。
他的兩排劍一樣的牙齒,赫然崩斷了一大半!
「這是有什麼保命的道具!?無所謂,這種道具生效次數有限,我再來一次就是了。」
於是貪狼迅速將兩排利齒重生回來,再次瞄準芬裡爾的喉嚨咬了下去。
這一次,倒是沒有崩斷牙齒,可貪狼卻分明感覺到,對方的脖頸彷彿是堅韌了無數倍,自己全力咬合,竟然只能讓牙齒微微陷入對方的皮肉,完全造不成傷害,更遑論咬斷喉管,一擊必殺。
「這是怎麼了!?」
貪狼大惑不解,卻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原因,因為虛弱的芬裡爾此時已經轉過頭來,輕輕張開嘴巴,瞄準了貪狼的喉嚨。
此時的芬裡爾已是強弩之末,這最後一擊來得極其勉強,但考慮到她的殺傷力,貪狼不願憑白承擔風險,便打算撤身暫避鋒芒。
但是念頭興起後,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反應速度遲緩地令人難以置信。
眼看芬裡爾得最後一擊越來越近,貪狼心急如焚。
動啊,給我動起來啊!
可惜內心無數次的咆哮完全不能改變現實,身體非但沒有動彈,反而變得更加虛弱,貪狼只看到眼前一個狼口迅速擴大,擠佔了全部的視野,而自己卻連維持站立都顯得勉強,完全是力竭的姿態。
……原來,如此。
最後一刻,貪狼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芬裡爾的吞噬超出了他的想像,非但能吞噬肉身,還能吞掉他的「存在」,先前的撕咬對攻,他看似大佔上風,每一次被吞掉肉身都能迅速重生,但實際上肉身的強度卻在不斷下降,因為他的存在正被不斷稀釋。
而當貪狼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回天乏術了。
這是一個近乎完美的陷阱,不過,到底還是存在著一處破綻。
所以,這場比賽看來還是我贏了。
想到這裡,貪狼微微一笑。
「想吃麼?那就吃吧,小心消化不良啊。」
下一刻,他的世界陷入了絕對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