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陸和白澤的戰鬥進行得非常快。
幾次呼吸的時間裡,兩人就完成了幾輪的攻防互換,令場外的觀眾目不暇接。
元嬰境界以上的修士倒還好,但是到了金丹境界乃至以下的,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已經看不到人了。
「這,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雖然說先前三場比賽節奏也算相當快——金丹巔峰級的對決,打得久的幾天幾夜也是常事。而琉璃仙等人簡直是幾個回合就分出勝負乃至分出生死。
但就算是她們,節奏也不會像王陸對陣白澤一樣快,快到人連反應都來不及。
這無疑有些令人失望,因為在大多數無知觀眾看來,王陸親自下場意味著勝局已定,那麼他們只需要認真享受這個過程就好,而現在過程快到無從享受,又怎能不失望?
觀眾當然無法理解,如果某件事需要王陸親自出面,往往意味著天大的麻煩。
不過,就在人們開始出言抱怨的時候,場內的節奏終於慢了下來。
在一陣眼花繚亂的攻防交換之後,王陸和白澤倏地停住,釘在原地不動了。
只見白澤的七枚金印同時落在了王陸身上,七印齊下的場面令人觸目驚心,卻沒有留下什麼慘烈的傷口。
至於王陸,則將手按在了白澤胸前,看上去有些綿軟無力,也不知究竟是做了什麼動作。
兩人就停在這樣一個動作上,令觀眾們分外不解,就連通天聖堂的長老們也不由向前探過身子,彷彿這樣就能看得更明白一些。
「這是……平分秋色?」
一位長老嘗試猜測起來。
「看樣子不像,王陸的臉色比對面平靜。」
「我覺得對於王陸來說,就算是輸了也能平靜以對,以表情來判斷勝負,未免武斷。」
對於這些最低也有化神境界的長老們而言,觀看一場金丹級的戰鬥居然還要靠觀察雙方表情來判斷勝負,也算是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但無論是白澤還是王陸,都遠遠超出了常識範疇。
而就在觀眾們眾說紛紜的時候,場內的兩人終於開口了。
「卑鄙無恥。」白澤咬牙切齒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許多人心中都是鬆了口氣,因為看起來是白澤吃了虧。至於什麼卑鄙無恥的指責,對於喜歡王陸的人們而言都是過耳清風了。
然而下一刻,人們卻又提心吊膽起來。
「為了這場勝利,連自己性命都不要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說著,白澤挺起身子,揮手將七枚金印全部收了回來,然後用力搖了搖頭,看起來就像是對於敵人怒其不爭的勝利者。
然後他伸手摸了摸胸口,手腕一翻,手指便夾出一隻拇指大小的肥碩幼蠶。那只幼蠶通體金黃,在白澤指尖裡扭動不止。
白澤認真盯著這隻金蠶,然後抬起頭問王陸道:「這是什麼?「
王陸笑道:「金蠶蠱。」
「金蠶蠱?」
「奪天地造化的破境升級之利器,從金丹強制升級到元嬰境界的滋味不錯吧?」
聽到這裡,觀眾們頓時恍然。
原來白澤所說的卑鄙無恥是指這個!以名為金蠶蠱的奇異蠱蟲,強制將白澤的境界推升到元嬰級,令他違背規則,主動判負!
當然,能夠令人絕對破境升級的金蠶蠱,眾人聞所未聞,而且確信在今日之前,金蠶蠱從未出現在九州大陸過。不過既然是王陸,那麼拿出什麼都不稀奇了。
而想到上一場戰鬥,犬走花在滅殺對手的情況下卻因吸收能量過多而輸掉比賽……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只是另一方面,王陸為了將這隻金蠶蠱送入白澤體內,卻是被七枚金印同時擊中,這……不要緊吧?
卻見場上兩人卻都不關注這個問題,白澤冷聲問道:「這金蠶蠱是那個巫醫的手筆?」
王陸點點頭:「阿巫境界雖然不高,卻是九州大陸首屈一指的洪荒巫醫。」
白澤也點了點頭:「洪荒異種,的確是有了不起的神通,可惜在洪荒年代就滅絕了的東西,終歸是歪門邪道。過多依賴這種東西,就算僥倖得到幾點積分,終歸不能服眾,更不可能讓你走得長遠。」
下一刻,白澤手指吞吐真元,頓時將那金蠶剿滅。
「這一場是你贏了。」白澤說道,「但你又能為這場勝利歡慶多久?」
王陸說道:「是啊,我死了,你慢慢歡慶去吧。」
說完,王陸的身影如同盛大的煙火,轟然炸開,化作片片金虹。
這一刻,百萬名觀眾瞠目結舌。
這個局面,真是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眼看著比武場隨著戰鬥結束,將所有的選手都彈出了場外,場內的地形也隨之飛快改變,恢復成默認狀態……人們卻仍感到腦中一片空白。
這場戰鬥就這麼結束了?
王陸贏了,然後死了?
王陸死了?
方纔那轟然炸裂開來的金色粉屑,彷彿仍縈繞在眼前。人們親眼看到王陸被七枚金印同時砸中,那凝結了否決之道的仙寶,就算是王舞都不能隨意硬接,而要以替身的法術來抵消傷害。王陸就算再強,還能強過他的師父不成?被集火命中後,這樣的結果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但是,王陸為什麼要被集火命中?以他開戰時表現出的靈動迅捷來看,就算最終仍敵不過七枚金印的圍追堵截,至少也能堅持拖延上很久,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能尋到破綻,將金蠶蠱送入白澤體內。但他卻像是故意送死一般,就這麼壯烈犧牲了!?
此時,再回想起白澤方才問的那句話……人們真是深以為然。
為了這麼一場勝利,連自家性命都不要了,王陸,你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是眼看萬仙盟局勢頹喪,所以便打算犧牲自己來喚醒其他人?問題這犧牲也太大了吧?!以萬仙盟先前的表現來看,很多事真是非不為也,實不能也。主觀能動性早就被調動了起來,剩下的就是能力問題。所以這種情況下,真是寧肯所有人都睡著,也不能少了一個清醒的王陸啊!
而就在人們心慌意亂,對前途感到茫然無措的時候,忽然聽到主席台上傳來一聲冷笑。
這個笑聲,被比武場內的轉播設備捕捉到,通過群仙城千千萬萬個招牌版傳播了出去。
「你們確定死的那個是王陸?既沒有無相劍,也沒有出手的混沌破天劍氣,無論是戰鬥風格還是所用的法術都和王陸大相逕庭,除了那張臉和說話的嘴巴,他和王陸有半點相似之處?」
說話的人,卻不是萬仙盟的修士,而是來自地仙陣營,一位身材瘦長,滿臉書卷氣的老者。
而此言一出,別說萬仙盟的人,就連地仙中也是一陣嘩然,白澤更是臉色鐵青,怒目圓瞪:「你說什麼!?」
那老者卻沒有理會,只是自顧自地摸著鬍子:「同身蠱、金蠶蠱,再加上這以假亂真的五色土偶……想不到黑巫族的血脈竟然真的沒有斷絕。」
人們聽了只覺得莫名其妙,同身蠱和金蠶蠱的名頭倒是知道,但五色土偶是什麼?黑巫族,又是什麼?
可惜那老者並沒有解釋太多,說完這番話,展示了自己的存在感後,便默默地坐了回去,如同土石雕塑一般不言不語,令人恨不得跑過去抽他:說話說一半,最關鍵處吊人胃口,不是找抽是什麼?
不過,憑著那老者三言兩語,人們也不難勾勒出真相的輪廓。
方纔與地仙白澤對陣的並不是王陸本人,而是一種名為五色土偶的替身。因為是替身,所以王陸最擅長的無相劍和混沌劍氣都沒有真正用出來,反而是王陸一向使用不多的五行法術被頻繁運用。而因為是土偶,所以拿來和敵人同歸於盡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再然後,一個金蠶蠱和一個五色土偶輕取這場比賽的勝利。
想通了這一關節後,仙一區的場地內外,響起了震天的笑聲。
笑聲中,白澤的臉色漸漸由青轉白,隨後漲得通紅,因為隨著那位老者點明真相,他也想明白了一切。
的確,從一開始對方就根本是渾身破綻,身為王陸卻不用無相劍,不發揮防禦優勢,而是打起了機動戰,這根本就不合理!而最後一刻,他所醞釀的混沌劍氣,雖然看起來形神兼備,但細究的話卻不難發現,那劍氣出手的速度比起貨真價實的混沌劍氣還是要慢了不少……
這些破綻,事後反思起來簡直明顯的可笑,偏偏自己一門心思覺得對手是王陸,那就一切皆有可能,將破綻視而不見,最終上了惡當!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恥辱!對方連真人都沒上場,就憑著兩個道具便輕巧地將他斬於馬下!而他前段時間的一番辛苦——認真改造仙寶否決印,為金丹級的戰鬥量身設計戰術,此時看來全都成了笑話!
「王陸!你出來!不要這麼躲躲藏藏的!這不是你親自出場的第一戰麼!你就打算用個土偶來糊弄所有人嗎?!」
而白澤的話音剛落,王陸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用的可不是土偶。」
頓了頓,他又說。
「我用的是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