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是直接回的家,進門先去浴室裡放了一大缸的熱水,把自己泡了進去。其實之前在別墅她已經洗過澡,可就是覺得身上不乾淨,用浴巾使勁地搓,快要把自己褪了一層皮下來,心裡還是膈應。
她也刷了無數次的牙,凡是牙刷都夠到的每個地方,她都仔細地刷過了,最後不知道弄破了哪裡,漱口的水吐出來都是紅色的。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她就能殺了他了。
殺了他,然後被他的手下直接殺掉,就此一了百了。或者幸運些,可以有機會面對警察,向他們說出所有的實情。如果她能更幸運些,警察能查清了傅慎行的底細,那麼她將無罪。如果沒那麼幸運,那就把她當做一個精神分裂者好了,反正傅慎行和沈知節長得那樣像,她精神受到極大刺激,殺錯了也正常。
可惜,差了那麼一點點。
她看鏡子裡的自己,面色蒼白得像鬼,眼睛凹了下去,越顯黑大,瞳仁裡像是著了火,冒著瘋狂的、仇恨的光芒。這不是個好現象,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默默告訴自己她還不能瘋,起碼現在不能,她需要冷靜理智。
她毅然扔掉了手裡的牙刷,快步離開衛生間,去臥室裡整理物品。梁遠澤今天就會回來,夫妻二人小別二十餘日,見面後她沒有理由拒絕他的親熱,可她無法用這樣一副佈滿其他男人印跡的身軀面對丈夫。她得暫時離開幾天,等待這一身痕跡消失。
理由很好編,學校臨時出差,又或者是有學生在外地突然出了什麼事情,她需要去趕過去處理。梁遠澤信任她,她隨便編出一個突發事件就可以,他不會懷疑。
她收拾著要隨身攜帶的物品,兩身身換洗的衣物、錢包和身份證件,還有她剛網購的那部和她手機一模一樣的智能手機和一張外地號碼的手機卡。網購的過程很曲折,她對同事撒謊,借用同事的電腦,同事的帳號,就連收件人都是同事的姓名,沒留下自己的一絲痕跡。
她小心謹慎,不想給傅慎行留下一點點破綻。
何妍很快就收拾好了一切,在離開家門前,她回首看這個家。再過四五個小時梁遠澤就會回來,她如果選擇留在這裡,到時就可以撲在他的懷裡痛快的哭泣,尋求他的幫助,讓他和一起分擔她的痛苦與絕望。
他會的,他會是她最堅實的倚靠和最平穩的港灣,她堅信。可是,他也會被她扯入這場禍事中,面對無盡的危險。
愛情到底是什麼?是毫無保留的付出,還是全心全意的信任?是獨自攬下一切只求他幸福安康,還是與他風雨同舟患難與共?何妍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她默立在家門口,手中拎著那個小小的提包,良久之後,咬了咬牙,毅然地離開了家門。
車子還留在學校,她打車去了城市的另一頭,尋了一家不起眼的快捷酒店住了進去。她先給梁遠澤發了條信息向他說明情況,又給學校打電話請了三天假期,在辦完這兩件事情之後,她把舊手機塞到枕頭下,掏出了新買的那部。
何妍從來都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女人。
現在的智能手機功能幾乎無異於電腦,而網絡的發達則給人們帶來了更多的無法想像的便利,她開始著手調查傅慎行的一切,他的身份,他的成長經歷,他所有的公司,還有他和死刑犯沈知節之間可能存在的一切聯繫。
中午的時候梁遠澤就給她回了短信,他剛下飛機,向她訴了幾句相思之苦,卻又不忘囑咐她在外注意身體。她想給他回電話,又怕自己聽到他的聲音會無法控制情緒,於是只通過短信說了幾句,最後說她晚上會找時間給他電話。
這些來往消息,都一一被傅慎行那裡截獲。
監控軟件就裝在一台筆記本上,傅慎行自然沒時間一直盯著看,就把這事交給了阿江負責,他既是傅慎行的保鏢,又算多半個助手,每天都會整理過濾這些隱秘信息,從中挑出有用的再報告給傅慎行。
看著那短信上的內容,阿江忍不住感歎:「傅先生,您說這女人怎麼能把謊話編得這麼順溜?跟講真事一樣!」
那個女人最會撒謊,說起謊話來更是面不改色。傅慎行譏誚地扯了扯唇角,沒有理會阿江的感慨,只是冷靜問他:「她一直都沒出酒店?」
阿江看了一下電腦記錄,回答:「沒有,手機定位一直是在那家酒店,中午吃飯也沒見出來,倒是真能憋得住。」
傅慎行緩緩點了下頭,猜測她應該是怕出來被熟人看到,所以才一直藏身酒店。不過那女人也很狡猾,不可以掉以輕心。只是,她還能做些什麼垂死掙扎?傅慎行一時有點猜不透。他習慣性地拉開了抽屜,從中摸了一支煙出來,沒有吸,只是拿在指間把玩。
阿江知道他其實煙癮很大,只是從不肯吸,看了看他,忍不住多嘴:「傅先生,這玩意又不是毒品,吸兩口也不礙事。傅先生以前不沾是因為身體不允許,您又沒事。」
傅慎行聞言愣了一下,淡淡一笑,隨手卻把香煙扔進了抽屜裡,笑道:「不該沾的東西就絕不能沾。」
阿江偷偷瞥一眼他唇上十分明顯的齒痕,忍不住暗自腹誹,暗道老大你之前還說過那女人不能碰,可你還不是碰了?
只是這話他不敢說,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何妍悶在賓館裡整整一天,可查到的東西卻不多,甚至比陳警官曾給過她的答覆還要少,只知道傅慎行確有其人,他的那家公司叫傅氏企業,涉及行業領域不少,但是卻很低調,很少出什麼新聞在網上。
晚上的時候,她如約給梁遠澤打了電話,然後才出門去買東西吃。酒店樓下就是家快餐店,她選擇了外帶,正等著拿餐的時候,忽聽到有人叫「何老師」,她回頭,就看到了那個她從傅慎行手裡救出來的男生,他叫許成博。
許成博像是剛剛送餐回來,身上穿著厚外套,手裡提著偌大的送餐箱,見到她好像很驚喜,喜笑顏開地問她:「何老師。您怎麼在這裡?」
何妍也有些意外,她住到這邊來,就想離著家和學校都遠點以免碰到熟人,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自己的學生,而且還是許成博。突然撞見熟人,她一時不覺有些緊張,不過很快就又鎮定了下來,指了一下取餐口示意自己是在等餐,然後有些詫異地問他道:「你在這裡打工?」
他之前做兼職的快餐廳應該是在傅慎行公司那一區的,不該在這邊才是。
「才調過來的,原來是在那邊的總店,這邊是分店。」許成博解釋,又嘿嘿傻笑:「何老師以後點餐不用自己跑,給我打電話,我給您送過去。」
何妍笑笑沒說話,手下意識地伸進大衣口袋裡,緊緊地攥著了手機。她有點怕這手機,怕它還有監聽的功能,可又不敢丟,怕被傅慎行察覺。取餐處已經在叫她的號碼,她過去拎了餐盒準備離開,見許成博要送她出門,忙道:「你忙你的工作,不用管我。」
許成博口裡應著,可還是熱情地把她送到了門外。
瞧著他站在那裡一副要目送她離去的模樣,何妍不禁有些問難,她可不想叫他知道自己就住在樓上,無奈之下,只得在他的注視中繼續往前走,拎著那盒快餐沿著街區散了個步,這才又回到酒店。
阿江的顯示器上,代表著何妍位置的那個小綠點也繞了一個頗為方正的圈子,他看得一頭霧水,特意拎著筆記本去找傅慎行,「傅先生,你看看這個,我是被這女人搞糊塗了,難不成她這會兒還有心情出去遛彎?」
傅慎行剛剛結束了一個會議,因為一些利益分配的事,曾跟過父親的幾位算得元老級的股東吵吵了半天,鬧得他覺得腦仁都疼。聽阿江說這個,他不覺愣了一下,問:「什麼?」
阿江把筆記本放到他面前打開,給他看那段記錄,「這不緊不慢的,是遛彎吧?」
傅慎行看一會兒,用手輕輕地捏著太陽穴,口中淡淡說道:「找個人去她住的那裡看一眼,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
阿江應了一聲要走,傅慎行卻又把他給叫住了,默了默,又道:「算了,還是我去看吧。」
阿江一愣,小心地打量他,似是猶豫了一下,勸道:「傅先生,我要說何必在這女人身上費這精力,直接弄死算了,要是覺得不解氣,那就把她家裡人都一鍋燴。」
傅慎行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淡漠,問:「阿江,你想說什麼?」
阿江是有些怕他的,可又覺得身為兄弟絕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大往錯路上走,他有些緊張地撓了撓頭,小心翼翼地說道:「傅先生,你說過那女人不吉利,不能碰的……」
傅慎行半晌沒說話,阿江直等得心裡都發毛了,這才聽他淡淡說道:「阿江,我是天煞孤星,命很硬。而且,」他頓了一下,勾起唇角冷冷一笑,「直接殺了她,哪裡有這樣折磨著有意思?」
他說完就站起身來,率先往外走去。阿江愣了一愣,這才忙在後面跟上去,開車送他去那家快捷酒店,他把車子停在酒店樓下,又問傅慎行:「傅先生,用我跟著嗎?」
傅慎行面容淡淡的,答道:「不用。」
阿江偷眼瞄他,猶豫了一下,又試探著問:「那我在這裡等著?」
傅慎行正要下車,聞言不覺動作一頓,回頭看阿江,冷聲說道:「等著!」
他上樓去敲何妍房門,只聽得裡面隱約傳來電視聲響,她在裡面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漸近門口,卻沒有立時開門,只是揚聲問:「誰啊?」-#~妙閣?++
「是我,傅慎行。」他淡淡回答。
門內頓時一靜,他不覺輕輕勾起唇角,立在門外靜靜等著開門,不想片刻之後,門後的腳步聲竟又一步步遠去,她竟似又走回了屋中。他忍不住冷笑,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屋內隨即響起了手機鈴聲,她倒是沒敢拒接,接通了電話。
他冷笑著刺她:「何妍,你不會以為我上過了你,就會對你手軟吧?」
她不急不怒,淡淡答他:「傅先生,你誤會了,我只是以為即便你上過了我,我們也沒熟到可以叫我穿著睡衣見你的地步,還您耐心等一下,容我換件衣服。」
他不想她會這樣回答,一時竟是噎住,收了電話在門外默默等候。
房間內,何妍卻不是在換什麼衣服,她在藏新買的那部手機。她口上雖答得鎮定,可實際上心裡卻是緊張,先是把那手機塞進了枕頭下,可又覺得那地方實在不安全,於是又摸出來掖到了床墊下,起身要去開門,卻突然覺得還是不安心,索性又把手機踢到了床下。
這樣一折騰,不免就耽誤了些時間,等她平復了一下心跳,給傅慎行打開了門,他眼中已經明顯露出了不耐之色,可唇角卻仍輕輕往上揚著,譏誚道:「難不成何老師還抓緊這幾分鐘的功夫,特意化了個淡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