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蒙遜死了?」素和君得到馮恆送回來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你確定沒聽錯?」
「是,北涼的使者傳過來的消息,沮渠牧犍希望得到我國的封授,願意重新派遣公主和親,鞏固兩國的關係。」
馮恆滿臉無奈,「孟王后和老桑頭實在太毒了,虎賁軍傷亡這般慘重,還要沮渠菩提跑了,否則現在哪裡會有這麼多事。」
只要帶回沮渠菩提,再遲遲不發賜封的聖旨,沮渠牧犍根本就坐不穩那個位置,一輩子生活在沮渠菩提隨時會借了兵打回來的恐懼之中。
「現在還是把虎賁軍迎回來要緊,沮渠牧犍的事情會有朝中大臣商議後決定。」素和君擔心沮渠蒙遜死了會讓北涼的局勢有所動盪,「這一次出使出了這麼大事,北涼不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他要想登位,就等著先放放血吧。」
陛下不可能就這麼給他封授書的,死了那麼多人,那些嫁妝和新的公主怎麼夠?不可能就這麼算了的。
寇謙之卻是夜觀星象後猛地搖頭。
「我們得快走,花將軍有危險。」
「危險?」
「危險?!」
狄葉飛一驚,他身邊的鄭宗已經忍不住叫了出來。
寇謙之慣會望氣,這是他看家的本事,之前說花木蘭無事的也是他,所以大家心中都吃了定心丸,如今他又說花將軍有危險,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狄葉飛和素和君更是立刻就點兵準備啟程,先去迎回虎賁軍再說,如果路上沒有迎到,就直接去姑臧找沮渠牧犍的麻煩,讓他們發動北涼延邊的州鎮尋找使團的蹤影。
有馮恆的指引,高車虎賁軍在沙漠裡根本不會迷路,鄭宗雖然剛剛回來。可依舊堅持隨軍出發。
他求了馮恆的人情,安置了那十幾個亂井頭的人去屯田,住在欽汗城裡,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產業,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
鄭宗熟悉路徑,又會多種語言,狄葉飛原本覺得他武藝不高身體孱弱恐怕會拖累行軍的速度,結果行了幾天後發現鄭宗很能吃苦,哪怕日夜都在馬上也沒有叫一聲苦,心中不免也對他改觀,兩人關係開始熟悉起來。
鄭宗本來就愛漂亮的臉蛋,會被花木蘭吸引純屬受他的人格魅力影響,否則也沒有之前對赫連明珠動手動腳的事情。
只是現在他容貌已毀,面目猙獰,雖然依舊猥瑣,但偶爾看向狄葉飛那欣賞和羨慕的眼神,也自動被人歸結為「他毀容了看到狄葉飛那張臉一定是非常自慚形穢心中痛苦」,反倒對他同情起來,並不覺得他偷看狄葉飛的事情很反常。
狄葉飛被人各種偷看明看已經習慣,加之鄭宗和花木蘭長期相處,不免有些愛屋及烏,對他也算關照,一派和氣融融。
就這樣行到第三日,忽有斥候回來通報,說是北方塵頭滾滾,似是有軍隊正在交戰,這樣的消息讓高車虎賁軍連忙加快了速度,向著綠洲以北而去。
***
賀穆蘭現在連罵髒話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從前天開始,她所率領的虎賁軍就一直受到不明隊伍的騷擾,偏偏他們帶著風城大量的財寶,成了她此行最大的累贅,根本走不快,只能被迫不停防守,更加拖累行軍的速度。
虎賁軍裡許多人原本遇見使臣脫團、右司馬源破羌帶走不少人馬以及孟王后就是滿頭霧水,再加上這幾天隊伍基本沒有歇息過,要不是虎賁軍都是精銳,又絕對服從於賀穆蘭的調遣,恐怕現在已經出了問題。
「他們還沒有離開?」
賀穆蘭剛剛歇下沒有半個時辰,聽到那些人又出現在附近了,連忙起身問清楚情況。
「明顯是想累死我們。」那羅渾眼睛下面也是黑黑的眼圈,蠻古回欽汗城養傷,賀穆蘭平時的值守他就不肯假別人之手,所以他也很是疲累。
「恐怕是得到消息,衝著那些嫁妝來的。」
源破羌走的時候還好沒算做絕,所有的駱駝都給留了下來,這些駱駝原本載著興平公主所有的嫁妝尚有輪換,現在嫁妝只剩了八成不到,自然更載得動了。
龐大的駱駝隊伍在沙漠中顯眼至極,可虎賁軍除去死亡的、失蹤的、還有不少傷兵回了欽汗城養傷,現在留在賀穆蘭身邊的只有一千多人,人手就不太夠了。
因為輜重的拖累,賀穆蘭一行人行軍慢又要分散隊伍護衛財寶,而這些不知道哪裡來的人馬就像是追著獵物的鬣狗,每一支都有七八百人,日夜不停地騷擾,根本不給虎賁軍休息的時間,再這樣下去,一點戰鬥力都要沒有了。
「我們得想個辦法將他們都引出來,一次解決掉。」賀穆蘭揉了揉太陽穴,長期睡眠不足已經讓他快瘋了。「這裡燕子是地頭蛇,燕子怎麼說?」
「燕子說不是這條上路上的馬賊,看行事風格,倒像是西邊那些大的沙盜馬賊,西域各國到達姑臧和敦煌的商隊其實路上更加危險,因為那邊的沙海比這邊大的多,馬賊們晝伏夜出,神出鬼沒,經常尾隨跟蹤商隊不停騷擾,直到將商隊累垮再群起而攻……」
那羅渾臉色沉重。
「如果是這樣,恐怕風城財寶在我們軍中的消息還是傳出去了。」
「大概是跑掉的血披風。」蓋吳突然開口,「沙風盜受了重創,他的實力大損,只能投靠別的馬賊,需要這筆財富立足。」
「現在談這個沒有意義。」那羅渾也是頭疼的緊。「我們已經有兩天兩夜沒有怎麼闔過眼了,對方人數不知多少,分批騷擾,我們卻不能放鬆警惕,每一次騷擾都可能變成真正的偷襲。」
「水和糧草還夠嗎?」
累垮了的除了人,還有許多馬。馬趕路需要大量的水和豆料,否則就會口吐白沫而死,賀穆蘭的越影自從進入北涼開始已經掉膘了,再也不能耽擱,不然對馬的壽命都有影響。
「水還夠,糧食也能再用五天,只要是馬的牧草。現在已經是秋天,沙漠裡即使是綠洲也沒有多少可以餵馬的牧草,原本運送來的新鮮草料現在都已經被高溫烤乾了,最好還是盡快回欽汗去。還好北涼進貢的兩千匹馬倒是沒什麼事,涼王的馬確實是精挑細選。」
虎賁軍騎的戰馬大多是蒙古馬,耐力好,合群又不容易生病,但是爆發力不是很強。北涼的馬體形高大、容易調教,可是掉膘也快,耐力也沒虎賁軍的馬出色。
為了能讓北涼的這些馬順利回到國內,虎賁軍幾乎沒有用它們怎麼負重和長途奔襲,狀態還算不錯。
聽到水夠,糧草也還算充足,只是虎賁軍的將士們和馬有些拖不住了,賀穆蘭仔細想了想,召來了虎賁軍所有百夫長以上的將領,準備做出應對。
一干虎賁軍的將領們各個像是夢遊一般摸進帳中,再一看大家都是幾百年沒睡的慘態,不由得露出苦笑。
誰能想到居然會吃這樣的虧?以前只有他們襲擊別人的份兒!
「來的人馬應該不是北涼的軍隊,我看恐怕是為了財帛鋌而走險的賊寇之流。燕子說這是馬賊慣用的疲兵之計,如果再拖下去,我們只會陷入更被動的環境中……」
賀穆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
「所以我準備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將軍,是不是要跟他們大幹一場?老子早就忍不住了,這天天沒有覺睡,老子在馬上都睡著了!」
「我也同意速戰速決。」
將領們大喜過望,紛紛表示願意和馬賊們決一死戰。
「既然是引蛇出洞,還是要有策略的。首先我們自己要在大戰前休息好,其次是演的一定要逼真。」
賀穆蘭抿了抿唇。
「我想這樣……」
沙丘地。
追擊賀穆蘭部隊的當然不會是什麼小馬賊團,人馬少的,根本就不敢啃下虎賁軍這塊硬骨頭。這支馬賊是和血披風有些交情的人馬,真正的窮凶極惡之輩,手下鮮血無數,一聽到虎賁軍被重創卻帶著傾城的財富時,立刻就糾結了西邊沙漠裡三四支馬賊,一起過來吞掉這尾大魚。
「魏國的精騎果然名不虛傳,像我們這樣的騷擾,要是涼國的兵馬早已經累趴下了。」馬賊首領聽到探子回來報的消息搖了搖頭,「不過他們也快撐不住了,間隔的行軍時間越來越短,今天還有從馬上掉下來的,依我看,明天日出時分發動襲擊,應該就能得手。」
血披風聽到馬賊首領的話忍不住有些不安:「追擊三天就夠了嗎?要不要多等幾天……」
「這裡已經離欽汗城很近了,再等他們說不定就跑回去了。而且我們是以搶東西為主,又不是要消滅這支軍隊,不需要盡善盡美。」這首領絕不是個無腦又冒進之人。
「我也沒想過所有東西都搶得到,到時候搶了駱駝就跑,虎賁軍人困馬疲,一定追不上我們。」
馬賊團伙足足有兩千六百多人,都是為了這次大買賣而臨時湊在一起的,到時候能搶到多少馱貨的駱駝,就各憑本事,搶的多點就多分點,搶的少點就少分點,這就是沙漠裡生存的規矩。
「其他幾位首領怎麼說?」馬賊首領問身邊的部下,「有沒有意見?」
「他們都急著出手呢。」部下笑著回他,「他們也等不及了,我們得到補給也困難,再得不了手,我們先拖累殘了。」
「那好,就明天半夜動身,先看看那邊的動靜,發動幾次小的騷擾,等他們以為我們不會再來了,天一亮就動手!」
沙漠裡,只有晚上才能真正入睡,所以晚上一直騷擾,到了日出前後是人最睏倦的時候,連反應都會慢半拍。
這些馬賊並沒有抱著和正規軍死磕到底的想法,只需要引開一部分壓力,搶到東西就行,他們的計劃可以算的上完美。
到了午夜時分,所有的馬賊按照各自領頭的首領分好隊伍,約定好輪流騷擾的順序,便潛伏在虎賁軍紮營的綠洲旁,等著最終動手的時刻到來。
就如同這位首領所說的,因為越來越疲憊,他們派出去騷擾的隊伍得手的更容易了,射出去的火箭燒了一大排帳篷,到了最後,對方的將軍不得不命令收起所有的帳篷,所有人到駱駝群裡去安睡。
駱駝們圍成一個圈,虎賁軍將士們就睡在駱駝圍成的圈裡,成為天然的防禦,那些財寶也都在駱駝旁邊,只要一開始行軍,馬上就能迅速地被裝載在駱駝身上。
一個晚上,馬賊們騷擾了三四次,到最後一次,出來抵禦和回射的人馬只有三百多人,恐怕其他人實在是撐不住了,那些騷擾的馬賊見抵抗的力量越來越小,心中也是高興,立刻飛快的回去回報。
天天如此騷擾,不但虎賁軍疲憊,這些馬賊也不見得輕鬆,聽到虎賁軍連像樣的抵抗力量都組織不起來了,這大首領當機立斷——給他們休息一個時辰,在睡得最熟、最鬆懈的時候發動攻擊!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虎賁軍像是往常一般開始了痛苦的清晨。每個人都像是放著慢動作一樣拖著腳步,營地裡的奴隸和馬奴們甚至將財寶往駱駝上裝著裝著就靠著駱駝睡著了。
整個營地準備行軍的速度比以前慢了一倍都不止,駱駝們嚼著乾草,納悶地想著為什麼身上沉重的箱子還沒有壓下來,賀穆蘭甚至沒有顧得上在營中巡視,恐怕早已經困得能多睡一會兒都好了。
就在這種讓人壓抑的氛圍下,馬賊們發動了總攻。
塵沙揚起而造成的可怖聲勢從西面突然出現,黃沙滾滾之中,高舉著馬刀的馬賊們穿著遮蔽住全身的勁裝,包的只露出兩隻眼睛,從黃沙塵霧之中一下子出現,一下子消失,相互靠攏,前後緊接,直奔著還在整裝待發的虎賁軍而來。
他們猙獰地揮舞著馬刀,像是一陣疾風般衝入營地附近,營地之中的虎賁軍早就已經習慣他們時不時出現的人馬,善射的虎賁軍將士們立刻射出箭矢還擊,但因為太疲累的緣故,那些箭都軟綿綿的,準頭也有限,在射下寥寥無幾的幾個馬賊之後,任由這些馬賊衝入了營地。
虎賁軍鳴金準備撤退,根本沒有怎麼反抗就在賀穆蘭的指揮下迅速收攏,朝著財寶的方向急退,看到這些虎賁軍想帶著駱駝跑,所有的馬賊眼睛都紅了,一各個拚命抽著馬屁股,揮舞著武器,向著駱駝群狂奔。
「啊!」
「啊啊啊啊!」
「沙子裡有陷阱!」
就離駱駝和財寶不遠的一條短短的距離,對這群馬賊們來說卻猶如隔著一個國家那麼遠。
這時候馬賊們才知道為什麼那些箭那麼虛弱無力,那麼寥寥可數,原來所有的箭頭和槍/頭都被淺淺的豎著埋在了駱駝附近的沙子裡,吃痛的馬匹沒有防備,一各個驚得人立而起,將身上的馬賊摔到了沙子之上。
還有些馬賊們賊心不死,即使掉落到了地上依舊往駱駝群邊狂奔,沙地不像是土地,那些豎/插/著的暗器並不能讓所有的馬和馬賊受傷,漏網的馬賊們眼睛裡只有一個目標——滿載著貨物的駱駝!
只要騎著這些駱駝回到自己的人馬裡,他們就算是得了手,何必在這裡虛耗?
然而當這些馬賊千辛萬苦衝到了駱駝旁邊,真正的災難才算是到來了。
駱駝身後埋伏著無數早有預備的虎賁軍!
駱駝是隱忍的、乖順的,即使在身邊發生著真刀真槍的拚殺,它們依舊跪臥在地上,嚼著口中的乾草,等著放駱駝的奴隸們一聲忽哨之後站起來帶著貨物離開。
震天的喊殺聲不停響起,昨晚的騷擾似乎對這些埋伏的精兵一點影響都沒有,跳出駱駝身邊的虎賁軍將士各個猶如殺神附身,手中刀光劍影一片,沒有片刻功夫,就將這些摸到駱駝身邊的馬賊們殺了個血流成河。
這時候馬賊們已經發現了情況不對,立刻糾集人馬向著往南邊撤退的虎賁軍掩殺過去,卻發現這些人馬立刻結起了圓陣,呈現防禦陣型向著駱駝身邊推進。
在隊伍的最前方,一身戎裝的賀穆蘭手持弓箭,專門射向被眾人包圍的頭目,她的箭矢精確有力,幾個頭目躲閃幾次後只覺得後背生寒,大叫著往後撤退,只命令手下繼續往駱駝群方向攻進,意圖牽走那些駱駝。
很快的,駱駝邊埋伏的精兵們幹掉了趁亂摸到駱駝身邊的馬賊,一個個也不和賀穆蘭的隊伍匯合,反倒翻身上了駱駝,隨著一聲聲忽哨,這些駱駝們好奇地站起了身子,大概是覺得今天身上輕了不少,在尖利又短促的哨聲之後,駱駝身上的韁繩被猛然一抖,這些駱駝們開始狂奔了起來!
很少有人見過駱駝疾奔,在沙漠民族的心目中,駱駝是最吃苦耐勞、最憨厚可靠的夥伴,但這並不代表駱駝不會疾跑。
駱駝腿長、步幅大,持久力也強,當它們疾跑起來的時候,最快的速度甚至可以和馬媲美。
最可怕的是,由於駱駝的體重比馬重得多,所以一旦被疾奔的駱駝撞上,可不僅僅就是被撞到那麼簡單,一旦被駱駝踩過去,那真是連哼都不用哼一聲就上了西天了!
被騎乘的駱駝很少奔跑,原因就是因為駱駝奔跑起來舒適度會大大降低,顛簸的駱駝會讓人在上面直接大吐特吐,也會因為過高和過於顛簸把人摔下去。
但現在虎賁軍卻管不了這麼多了,他們將腰帶繫在駱駝背上事先預留好的固定物,背後倚靠著空箱子形成天然的避震空間,瘋狂地向著馬賊們追趕。
可憐大首領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事情,北涼王給北魏使團挑選的駱駝又各個身強體壯又聽話,個頭也比尋常駱駝高,這麼一堆龐然大物動作起來,就連狼群和豺狗都只能避讓。
於是乎,讓人捧腹的一幕出現在沙漠之中:最前方,潰不成軍的馬賊們被駱駝驅趕著向南而逃,在狂奔的駱駝身後,是借助駱駝為陣牆而追趕上的虎賁軍精騎,所有的騎士一改剛開始馬賊探查的那種萎靡不振,就像是慢鏡頭動作突然被人加快了一般,朝著被駱駝們驅趕的馬賊們高聲喊殺著追趕。
駱駝被身後的驅趕聲所驚嚇,跑的更加快了,很快就有一些倒霉蛋被駱駝大軍們撞的陣型大亂,有的更是直接掉下馬來,被後面的虎賁軍迅速收割。
這些馬賊也不是笨蛋,當駱駝的動作慢了下來以後,馬賊首領當機立斷:「駱駝跑不動了!立刻停止奔跑,回頭搶駱駝和他們背上的東西!」
衝出來追擊他們的虎賁軍並沒有多少,大概只有營地裡的三分之一左右,馬賊的隊伍數倍於這些虎賁軍,所以一見駱駝速度越來越慢,似乎是跑不動了,立刻調轉馬頭,準備反殺。
駱駝背上的騎士們似乎已經知道了厄運就將降臨,一個個沒有等到馬賊們掩殺過來就跳下駱駝背,沒命地朝著虎賁軍的隊伍狂奔。
幾百個人一起發足狂奔,留下被下令原地不動的駱駝,馬賊們更是大喜,許多已經等不及要分贓的首領立刻由整化零,眼睛裡就剩下那些駱駝和箱子。
飛奔回去的虎賁軍很快趕上了迎上來的同袍,賀穆蘭一聲忽哨,隊伍裡的空馬上翻身而上幾百個將士,三分之一的人馬立刻變成三分之二,原先騎駱駝的騎術又重新變成了騎射精湛的將士。
一千多人的虎賁軍對著前方的駱駝群發動了攻擊,這時候馬賊們也都按照勢力大小搶到了各自的駱駝,卻發現無論是用力拽、拚命指揮,甚至翻身上駱駝學著虎賁軍一般揮舞韁繩,都沒有一匹駱駝原地動上一動,只會定定地站在沙地裡。
馬賊們這下急了,眼看著虎賁軍越來越近,有些馬賊什麼開始拔出匕首戳駱駝的身體,可這些駱駝一吃痛,立刻在原地發了瘋一般地亂跳亂轉圈圈,根本不聽人使喚,讓其他原本準備依樣畫葫蘆的馬賊們都打消了這個蠢主意。
「放棄駱駝,取下箱子走!能取多少取多少!」
馬賊首領現在已經覺得心頭如同擂鼓一般地亂跳,眼皮子也在上下亂翻,整個人心慌氣躁,有了可怕的預感。
「不要貪心,裝了就走,別折損在這裡!」
這些都是魏國最能征善戰的軍隊,雖然他們打了個奇襲,可是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差錯?要是這些虎賁軍有埋伏在後,他們這些人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隨著大首領的叫喊,血披風和幾個聯合而來的首領都意識過來:
他們是來搶東西的,搶了東西就跑才是啊!
於是所有馬賊手忙腳亂地爬上駱駝被,丟箱子的丟箱子、卸繩子的卸繩子、這些箱子都十分沉重,而且封著北涼皇室的火漆封條,馬賊們撿重量輕,容易帶走的箱子丟上馬背,也不管其他了,只要馬背上有箱子的立刻就跑,剩下沒有帶箱子的斷後護送著搶到貨的離開。
賀穆蘭率領著虎賁軍們立刻趕到,一陣交手之後,傷了幾個大意的虎賁軍,留下四十多具屍體。
這些馬賊搶到了東西根本不戀戰,見同夥跑的遠了,立刻驚慌失措的逃竄,賀穆蘭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墜在這隊伍後面,沿路還讓虎賁軍做好標記以防止迷路。
那些駱駝被隨隊而來的奴隸們重新牽回營地去,每一隻都是(⊙o⊙)的表情,完全不知道大清早跑來跑去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們還不知道箱子裡裝的都是黃沙,哈哈哈!」陳節看著前方的馬賊越跑越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馱著那麼重的箱子,又在沙地上跑,那些馬真是可憐!」
馬賊們的速度越來越慢,虎賁軍雖然來的人少,可帶的馬卻多,中途換了一次馬,重新蓄養了馬力,跑起來更是輕快。
他們甚至留有餘力,像是玩弄獵物的猛獸一般,一邊在馬背上喝點水吃點肉,一邊墜在後面。
想到這幾天這些馬賊就是這麼騷擾他們的,遠遠墜在他們後面逼的他們不敢放鬆。
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他們載著重重的輜重在前面奔跑試圖甩掉他們,那羅渾和陳節說不出的暢快,對著前方大吼了起來。
「啊啊啊啊!你們快跑啊!我們都快追上你們了!」
「來來來,投降不殺,老子褲子都快磨破了,脫褲子不殺!」
「打仗,有時候比的不是誰更能打,而是誰更肯動腦子。」賀穆蘭笑著看著遠處的馬賊們似乎開始發現箱子不對,開始往馬背下拋棄東西,立刻大喊了起來:「兄弟們,準備突擊!馬賊們準備要跑了!」
「好!」
「哈哈哈,就他們那些連馬蹄子都抬不起來的馬,等著洗乾淨脖子死吧!」
「娘的,老子三天沒睡好,老子讓他們以後都不要睡了!」
虎賁軍睡眠長期不足而產生的壓抑急需得到宣洩,一個個眼睛通紅地拔出武器,大聲嘶吼起來。
「駕!」
***
馬賊們是在一個箱子沒有放牢滾到地上後散開才發現情況不對的。
這些沉重無比、連封漆都沒有掉的箱子滾到地上散開後,居然滾落出一堆黃沙和石櫟,那些沉重無比的財寶,竟是這些鬼東西!
大首領瞠目切齒地翻查著手邊最近的箱子,發現封漆雖然沒掉,但是漆上烙著的印記已經糊了,說明被火烤過又重新涼封,中間被人開啟過,雖然手法很巧妙,可仔細看還是看得清端倪。
坑就坑在,剛剛那種亂糟糟的情況下,誰能仔細檢查封漆是不是完美無缺!
他們又不是負責將財物入庫的庫曹!
「入你阿母的!我們被耍了!拋棄箱子,趕快逃跑!」
大首領歇斯底里地大喊。
「箱子都是沙子!丟掉箱子!」
一群馬賊慌慌張張地丟掉滿載著的箱子,可即便如此,疲累至極的馬兒們已經有些體力不支的情況,離下一個綠洲還遠,大首領一行人看向血披風的眼神已經冷酷無情起來。
要不是他拚命鼓吹虎賁軍的人馬少的可憐,他們也不會搶的這麼輕鬆還覺得沒有什麼不對。
血披風被這些首領們看的背後生寒,剛準備解釋幾句,就聽到大首領陰測測地說:「既然是你挑起的事情,你就要負責。後面的虎賁軍人馬不少,你留下來斷後吧!」
血披風正準備變色,卻見馬賊們隱隱已經將他的隊伍包在了最中間,只要他說一個「不」字,立刻就會被砍了腦袋,只能義憤填膺地一咬牙:「好,大首領保重,我們押後!」
血披風帶著人馬離開危險的隊伍,西邊來的馬賊們立刻拚命往南邊而走。南邊是前往姑臧的商道,常常有商隊經過,他們人數眾多,只要打劫一兩個商隊,就能獲取新的補給和財物,彌補今天的損失。
虎賁軍衝上前來,砍瓜切菜的殺了一干血披風的人馬,賀穆蘭看見熟悉的紅色披風,立刻領著那羅渾、陳節和近衛們親自上前擒拿首領,一番交手之後一看,不是血披風還是何人!
「花木蘭,你收過我的錢,答應一個月內保護我的安全!你不能殺我!」血披風看著身邊的心腹越來越少,驚慌失措地用漢話大聲喊叫。
那羅渾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陳節卻笑的殘酷,挺槊來刺:「我家將軍答應了你,我可沒答應!」
「我知道沮渠菩提的下落!我在羅睺身邊安插有內應!」
血披風見今日在劫難逃,不管不顧地大叫了起來。
「留下我們性命,我告訴你他們在哪裡!」
「住手!」
眼見著陳節要刺死血披風了,賀穆蘭擲出手中的長劍,一把撞開陳節的長槊。
「將他綁起來,那羅渾和親衛隊將這批沙風盜控制住,其餘人隨我繼續追趕馬賊。」
如果不能將他們全殲在沙漠裡,以後說不定來圍追堵截虎賁軍的賊寇越來越多,她可沒時間天天和他們玩智商遊戲。
賀穆蘭領著一干虎賁軍沿著沙漠上的腳印追趕馬賊們,卻見到遠處的塵頭鋪天蓋地,馬匹嘶鳴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聽得見,頓時驚得勒馬下令:「虎四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飛馬來報!」
「好像是欽汗城的方向。」那羅渾突然從奔跑的戰馬上由坐姿變成站姿,瞇著眼睛看向遠方。
「這麼多人馬,是不是欽汗城的人來了?」
「應該不是,馮恆說過欽汗城的人馬都要守城,最多只能調動一千多人,看著塵頭,人數不在五千之下。」
賀穆蘭皺著眉頭。
「邊追趕邊等斥候的消息。」
同樣感到不對的還有可憐的馬賊們。
因為有血披風在身後阻擋了一會兒,這些馬賊成功的與虎賁軍拉開了一段距離,可由於東邊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是長期盤踞在西方大漠的,這些馬賊除了向南邊血披風作為據點的綠洲奔竄,也不敢四散開來分散虎賁軍的注意。
這麼一支馬賊隊伍在沙漠裡疾奔,造成的動靜足以讓所有沿路的商隊逃竄,倒時候他們只要沿著駱駝的蹄印就能追擊到商隊。
可今天他們沒撞上商隊,卻發現遠處有比商隊更可怕的塵頭,還伴隨著讓人膽喪心驚的「鏘鏘」聲。
這「鏘鏘」聲不是別的,而是武器和馬鞍、鎧甲等摩擦後發出的聲音,這是屬於軍隊的聲音,也是屬於死亡的聲音。
被追趕的馬賊們以為自己落入了魏國早就布好的陷阱,一個個已經如喪考妣,前有埋伏,後有追兵,他們的結局早已注定。
「完了,完了……」
昔日呼嘯死亡大漠的賊首們目眥盡裂地看著遠方鮮衣怒馬的軍隊。
他們許多人都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如此威武的軍隊。
每個將士的武器都閃耀著令人心寒的光芒,在日光下閃耀的眼睛都生疼,那招展的「魏」字大旗和虎賁軍一樣的猛虎軍旗,更是讓他們知道這支隊伍肯定跟虎賁軍有著某種聯繫。
他們猜的不錯,虎賁軍和高車虎賁一般,都是直屬於大可汗拓跋燾的軍隊,只不過虎賁軍全是鮮卑軍戶出身,所以猛虎軍旗是白旗(鮮卑尚白),而高車虎賁來自於漠南,是黃旗(敕勒尚金)。
「怎麼辦?投降吧?」
***
賀穆蘭和他的虎賁軍在追趕上馬賊的同時,也等來了斥候們傳回來的消息。
「花將軍!是高車虎賁!」
斥候們激動地大吼著奔來,長久以來的壓抑被「終於等到組織了」的興奮所釋放,使得他們一個個露出熱血沸騰的表情。
「平城來人了!」
*********
以下為錯誤章節後新增內容。
無責任番外賀穆蘭和花木蘭交換的一天
(ps昨日作者腦殘,複製新章節時把上一章也複製進去了,遂碼了一章新番外替換舊文,以作補償。買重複了的不必再付費,重新刷新一下就ok。以下是無責任番外,某一天賀穆蘭和花木蘭睡醒後又發現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花木蘭醒過來時,立刻發現了情況不太對。
不是賀穆蘭那張席夢思的大床,身下的被褥雖然柔軟,那腦下那個硬邦邦地陶枕告訴她,一切好像又發生了什麼不同。
睜開眼,伸出手,滿是粗糙和細紋,虎口中有長期持握兵器磨出來的繭子和傷口,手指甲平而方正,和賀穆蘭圓潤的指甲完全不同。
「到底是誰在和我開玩笑?」
花木蘭抹了把臉,坐起了身子。
在好不容易適應了現代的生活以後,還要再來一次穿越嗎?
她已經是老姑娘了,真的沒有那麼大的精力和耐性再來一次啊。
「將軍,你是起了嗎?」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節?
將軍?
她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花木蘭一怔,連忙掀起袖子。
早年和阿單志奇出征時,她曾用手臂替他擋過一刀,那一刀極深,養了半月才好,可現在的手臂上沒有那道刀痕。
可外面的陳節?
等眼睛適應了屋子裡昏暗的光線,花木蘭才重新打量起身邊的環境來。
一切的建築風格和自己以前在黑山城的舊宅完全不同,高大的屋樑和貴重的木材告訴她這是一間貴人的房間,可身/下的床、眼前的桌椅板凳又絕不是魏國時有的,要不是她從現代走過一遍,可能都覺得放了一堆怪東西。
那麼,是賀穆蘭?
花木蘭很難理解現在的情況是怎麼回事。如果是賀穆蘭穿到了她三十歲的身體裡,那陳節不應該在這裡,她的手臂上也會有那道刀傷,但現在她的身體保養的比前世好多了,少了很多傷痕。
看樣子,賀穆蘭過得不錯。
「將軍?」
陳節又一次詢問。
「我要洗漱。」
花木蘭鎮定了一會心神,淡淡地開口。
給花木蘭端來洗漱之用的不是陳節,而是四五個男性的家僕。花木蘭在黑山待了十二年,熟悉的不光是同袍,還有柔然人,所以從這些人的姿勢和動作裡一下子就看出他們的出身。
竟然用柔然人做家僕。
看來對柔然的戰事應該是節節勝利了。
花木蘭匆匆洗漱完畢,從床前取下磐石,和人心血相連的觸感讓她一下子露出了滿足的表情,情不自禁地揮舞了起來。
陳節每日和花木蘭都要晨練,見她居然就在室內這麼舞動起了磐石,忍不住把眼睛睜的大大的。
很快的,他就發現了將軍今日舞劍的招式和以往完全不同,如果說之前將軍揮起劍來就像是洶湧撲面的火焰,那今日就是穩健而沉著的大山,一招一式都帶著勢大力沉的驚人氣勢,讓人忍不住戰慄起來。
被這樣的劍攻擊,哪怕是被掃到,非死即傷。
「將軍最近又再琢磨什麼新劍法了?」陳節狗腿地看了看,「我覺得我恐怕接不了幾招,要不讓蓋吳喂喂招?」
「蓋吳?」花木蘭收回劍,看見陳節連連點頭,心中直嘀咕。
蓋吳是誰?
我以前身邊有叫這個的兵嗎?
「是啊,蓋吳應該起來了,在小校場練刀呢,早膳還在準備,沒那麼快好。」陳節點了點頭。
「我去準備?」
「去吧。」
花木蘭正好要熟悉情況,點了點頭,率先推門出戶。
花木蘭和賀穆蘭都有早起的習慣,生物鐘讓她們通常天不亮就起床,洗漱穿戴完畢後,天色也才剛濛濛亮,可即使如此,院子裡的一切也能看的清楚了。
從未過過富貴生活的花木蘭駭了一跳,被這個碩大的院子以及院子裡花花綠綠的花草樹木驚的不敢邁腳。
再眺望出去,遠處的格局和建築風格讓她更是瞪大了眼睛。
亭台樓閣,層層疊疊,不知幾進幾深,到底是什麼情況?!
賀穆蘭到底在大魏做了什麼?
這宅子比若干人家在平城的宅子還寬敞!
「將軍也覺得花草太多了?」陳節傷腦筋地抓了抓腦袋,「這些都是陛下剛賜下來時那些鮮卑貴女們往府裡栽的,拔了吧怕得罪人,不拔我們也不會養,一叢黃一叢紅忒俗艷了,夏天還招蚊子……」
「這樣很好。」
花木蘭深吸了一口氣。
比起黑山大營連風裡都是沙塵的氣味,這些花香已經像是天堂了。
更何況在現代天天都聞汽車尾氣,連星星都看不到,
花木蘭忍著心中的震驚跟在陳節後面,好在陳節是跳脫的脾氣,走路也快,沒一會兒就到了主院不遠的小校場。
這宅子應該是某個鮮卑舊族留下的,戎馬得功的貴族往往在家中設有大校場小校場,這裡便是練武的小校場。
小校場裡,一個身穿白衫、頭髮捲曲,身材精瘦的男人已經在練著刀,刀法精湛,還隱隱有些自己在軍中常使刀時的影子。
這大約就是陳節所說的,在平城收的徒弟,蓋吳。
好像也小不了幾歲。
剛聽到的時候,還以為只有十歲左右呢,誰知道這麼大年紀。
蓋吳。
蓋吳。
怎麼覺得名字這麼耳熟?
好在蓋吳也是內斂的脾氣,見她來了,恭敬地行過禮後就開始請教武藝。花木蘭正好技癢,現代人的熱兵器發達,可是即使在特警隊裡,兵器用的好的也極少,大多是貼身肉搏的本事。
可沒有經歷過冷兵器時代的人,又怎麼能理解兵刃相接時的那種寒毛都戰慄起來的緊張感?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花木蘭微笑著抬起磐石,一招「橫掃千軍」出手,頓時擊的蓋吳連退三步,慎重小心地提起雙刀相迎。
只見得刀法疾如風,劍法重如山,無論雙刀的攻勢怎麼連綿不斷、疾風驟雨,磐石劍依舊是後發制人,每每瞄準刀法之間的破綻以力破之。
這樣的法子打起來是沒有蓋吳好看,可一場比鬥下來,蓋吳已經渾身累的濕透,花木蘭卻連腳步都沒有移動幾步,更沒有什麼疲累的樣子。
「師父的劍法又提升了。」每每見到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將軍像是開了掛一般變強,蓋吳總要露出複雜的神色。
「我現在連兩刻鐘都接不住了。」
「你武藝不錯,在大魏軍中應當是上等水平。」花木蘭欣賞地看著身材並不魁梧的蓋吳:「多吃點,強壯一點才能對抗力量型的對手。」
蓋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盧水胡人窮困潦倒,他這幾年吃的實在不好,肌肉都不顯。
兩人正在比鬥間,突然見蠻古匆匆進了校場:「陛下請庫莫提將軍和將軍進宮議事!宮中來的人已經在門外等著了。」
宮中,陛下?
這裡是平城嗎?
想起那位已經像是隔了一輩子沒見的陛下,花木蘭露出懷念的神色,聞言點了點頭。
「知道了,我換了衣服就來。」
花木蘭印象中,進宮只有四次。
兩次是因為押柔然身份貴重的俘虜入京,一次是跟著黑山主帥進宮接受封賞,最後一次是軍中開始減員回鄉前的大朝,自己婉拒了尚書郎的官位之時。
她還記得站在大殿之中,迎接著眾位大臣各種怪異的目光,自己明明心中慌亂害怕卻要強忍著表示出冷靜的那次。
對宮中的印象,不過是「那些皇族上朝和居住之所」罷了。
隨著宮人離開達官貴族居住的昌平坊,花木蘭更加肯定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應該就在自己二十出頭時,至少宮牆沒有被粉刷過,還是那灰敗的顏色,第一次粉刷時她記得是為了迎接北涼和親的興平公主,現在這樣,明顯北涼的公主都還沒進京呢。
她被宮人一直引著到了武昌殿外,因為拓跋燾還沒有散朝,自己只能在殿外等候,沒有一會兒,一位身穿紫色朝服的年輕男人進了殿外的廊下,逕直朝著自己而來。
花木蘭抬眼看了看,這男人儀表堂堂,身高八尺,渾身掩不住的行伍之氣,樣貌和拓跋燾有四五分相似,正是那位日後位極人臣的大帥拓跋提。
她還沒有先行禮,這個男人就已經十分熟稔地將她的肩膀一扶,郎笑著說道:「你我這般熟悉,還要這麼客氣做什麼。吳提昨日在府裡上吊自盡了,柔然希望能把他的遺骨送回柔然去,陛下招我們議事就是為了這個……」
花木蘭微微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心中更加驚疑。
賀穆蘭到底是怎麼混到和拓跋提王爺這麼熟悉的?別說勾肩搭背,自己還在黑山時,連鷹揚軍的背影都看不到幾回。
鷹揚軍,那是中軍的傳說,是黑山不敗的神話,是宗室裡最精銳的近衛軍,她剛剛名聲鵲起之時,鷹揚軍便和晉陞的主帥一起去征戰北燕了,虎賁軍能夠名聲大作,也和鷹揚軍離開黑山缺乏最王牌的精銳有關……
「你怎麼了?昨晚沒休息好?」
庫莫提關切地伸出手去摸花木蘭的額頭,讓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這男人太自來熟,她又些受不住。
「你還是這般無趣。」
庫莫提好笑地搖了搖頭。
「看,誰來了?你居然還有功夫到這裡來,我以為你忙暈了!」
「是快忙暈了,吳提居然死在被幽禁的宅子裡,柔然那些宗室要瘋了,都不信他是自殺。真是可笑,陛下要殺了他,他還能活到現在自殺?」素和君臉色難看地步入廊下,見花木蘭和庫莫提都在,臉色才算好一點。
「我見完陛下怎麼都要去睡了,從昨晚發現吳提死了到現在,我連眼睛都沒合過一下,我現在先歪一會兒。」
說完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倚著殿外的柱子就這麼靠了過去,閉上了眼睛。
這位日後讓貪官污吏聞風喪膽的白鷺官之首,現在還不過是個青年,也遠沒有後來不苟言笑的做派,他幾乎是閉上眼睛就睡著,也不知道哪裡練就的本事。
花木蘭看了看素和君,又看了看庫莫提,只覺得日子真是十分奇妙。
宮人都喚她「左司馬」,那是她前世到解甲歸田都沒有當上的官職。左司馬一般是直屬陛下的精銳部隊將領,她在黑山防禦柔然十餘年,也不過是個主將。
至於吳提……
花木蘭感覺更奇妙了。
前世她解甲歸田時,這位柔然可汗還在柔然好好的當他的首領,柔然的實力那時候雖然大不如前,但小規模的騷擾也經常偷偷摸摸的存在著,讓她煩不勝煩,恨不得大幹一場直接把他給砍了。
到後來她解甲歸田,柔然使者來向她求親,更是讓她覺得可笑。
敵對了這麼多年,他是哪裡來的自信不會被她一刀給砍了?
她在黑山那麼多年,早就練得眼前一出現柔然人就條件反射砍下去的本能,吳提是不是把她當成那種以夫為天的小女人了?
現在再聽到吳提似乎是被俘虜到平城成了人質,終於不堪其辱上吊自殺了,花木蘭心中只有解氣,半點惋惜都沒有。
就因為他當年跑了,黑山大營又苦戰了八年,才把柔然人完全趕出漠南。
庫莫提和宮人們正在隨便聊著一些問題,花木蘭定定在那出神,猛然間聽得宮牆外司禮官的聲音響了起來。
「陛下到!」
素和君居然還沒醒。
花木蘭想了想,上前一步推了推素和君,直接將他拍醒。
他陡然一睜眼,伸手就要擒住花木蘭的手,卻在發現是花木蘭的時候立刻將手縮了回來。
「好險好險看到的及時,真出手了搞不好我這隻手就沒了。」
素和君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胳膊,似是以前吃過虧。
「啊,陛下來了,我們快去見禮!」
陛下啊……
花木蘭不知為何眼睛突然濡濕。
在這個世界裡,沒有為她逆天改命的陛下,原來平時是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