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來一次?」賀穆蘭看著面前高高的殿堂,忍住罵娘的衝動,對著空無一人的登天台大聲叫著:「寇道長?你在何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要再讓重來一次,我直接抹脖子自盡回去吧。
人生要無限的輪迴這一個故事,還不如死了!
「賀穆蘭,我已經沒辦法承受你再死一次了,你可明白?」蒼老的聲音像是無處不在,又像是近在耳邊。
「你被馬踏死那次,我還能勉強凝聚□□跟在你身邊,當你被踏死之後,光是處理你的死亡而造成的混亂,就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精血。如今若不是我強行將你拉扯進這處縫隙,你若再死,你我二人都要迷失在無盡世界的迷宮之中,一輩子無法脫身……」
「你……你是說,我還沒死?」
賀穆蘭動了動胳膊。
肩膀疼的發麻,死人應當是沒有痛覺的吧?
那她到底在何處?
「你當然沒死,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重來一回的。」寇謙之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殿堂之中迴響。
「我問你,我已經將解決你壽命的三個可能送到了你身邊,你為何不選?」
「你是說那三個?」
賀穆蘭錯愕。
「花木蘭選了第一個,結果如何,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滅佛,暴動,儲君喪,蓋吳反,宗愛弒君……
「花木蘭所在的時候,只能選擇第一種。那時候,陰時陰刻的鄭宗因衝撞赫連皇后而被處了宮刑,即使不處宮刑,他也沒法人道;」
「我道門那時大興,佛門蟄伏不出,絕不可能和道門合作,之後陛下滅佛,佛門弟子更是將我等恨之入骨,更不要說共同商議你的救命之道。」
「至於還可以轉移陽氣的未來之主,早早就已經破了元陽之身,和陛下一般無二,陛下至少得到你的陽氣還能護身,太子殿下那時元陽已失,身體卻沒有陛下強健,得了你的陽氣,不過是和你落得一般下場罷了。」
「寇道長,你為何不出來和我說話?哪怕像我們第一次見面一般,用□□也好……」賀穆蘭只覺得越來越怪異,越來越不安,強忍住內心的惶恐環顧四周,哪裡有半分人影?
古代又沒有擴音器,難不成真是什麼道門的法術不成!
「哎!」
寇謙之長歎一聲。
「我為何讓你來平城找我,而不是我自己前去?賀穆蘭,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嗎?」
……
難道不是古代的高人都喜歡玩這一套嗎?
像是理解了賀穆蘭臉上的表情似的,寇謙之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痛楚說道:「陛下下令滅佛,其實我持有的是反對的意見,無奈佛門扶持蓋吳與魏國相爭,魏國信佛的雜胡與豪族紛紛造反,佛門又控制了西域通商的要道,陛下和崔太常死了心要滅盡沙門,我道門卻因身為魏國的國教,從而被捲到了風口浪尖。」
「自陛下滅佛起,我與佛門幾次交鋒,雙方鬥法、鬥智,早已經耗盡了我大半的心神,而後我參悟天機,發現如此鬥下去,只會讓天下蒼生受難,所以只得避入靜輪天宮之中,參研救世之道,卻發現一切都落在花木蘭的身上。那時候花木蘭已經死了,蓋吳在造反,陛下在滅佛,我看到紫薇帝星一點點黯淡,天下大亂,我陽壽卻已經沒有幾年了,索性一咬牙,選擇了『以身合道』。」
「你是說,你原本所在的時空,是花木蘭已死、蓋吳造反,最後陛下被宗愛弒殺的未來?那我呢……我剛穿來的時候,明明是陛下剛剛下令抑佛之時啊!蓋吳那時候還在鄉里偷我的東西呢!」
賀穆蘭只覺得自己腦中一頭霧水,怎麼理也理不順這個關係。
「此事說來難以理解。我從小身負異能,可以身外化身,有時候能看見未來,可有時候看見的未來又和我經歷的未來不同,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未來和過去都不止一個,世界也不是一個世界……」
寇謙之盡量用簡單的說法告知賀穆蘭。
「這個要說起來很複雜……」
「平行宇宙理論是吧?不複雜,你說,我聽著呢。」
賀穆蘭卻半點都不覺得難以理解,作為一個在現代被各種影視劇和相關科普節目熏陶長大的理科生,接受平行宇宙理論要比古人要容易的多。
「你竟明白?是了,你從未來而來,自然知道的更多。」寇謙之的聲音由疑惑轉為瞭然。
「正如我所說,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便是如此。我以身合道後,我便是靜輪天宮,靜輪天宮便是我,只要有靜輪天宮所在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的神魂便可自由來去。我一開始想要直接改變的是花木蘭,花木蘭已經死了,然而我不停回溯古今,搜尋她的魂靈,沒有找到她,卻找到了身為她後世的你……」
「我?我是花木蘭的後世?」
「是。可我在無數個世界裡穿梭時,都看到你在拯救魏國、輔助帝王。我不明白,你既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為何會不停的出現在我們的世界,所以我鑽入時間的空隙,找到了最早的你,便是解甲歸田那一世的花木蘭。」
寇謙之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
「這很不容易,我說起來簡單,但行錯一步都是災禍。我雖以身合道,卻不是天道,依舊還要小心的避免天道察覺我在逆天改命,否則天地之間將再無我的存在,更莫說改變命運。」
賀穆蘭並沒有出聲打斷他的敘述,從他的話語和聲音中,賀穆蘭聽得出這位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死了」的寇謙之究竟花費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現在的局面。
即使在未來的電影裡,一個人要想不停的穿梭時空,必然都要付出某種代價,更別說這是個尚有玄術的古代。
這個代價,一定不僅僅是「以身合道」這麼簡單。
「這裡每一個世界都是真的,但每一個世界都和我來的世界有所聯繫。你從花木蘭解甲歸田那一世進入過去後,我發現我的世界裡發生了許多轉變。」
「素和君和若干人將滅佛的慘烈告知了御座之上的陛下,你的手信使得陛下改變了固執的想法,滅佛沒有繼續強硬的施行下去,許多僧人借由太子的新通路逃到了劉宋。此外,太子得到了袁家的商路,開始和劉宋的商人通商謀取錢財,並聯繫狄葉飛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軍隊,陛下和太子發生劇烈爭執時,太子命令狄葉飛率領大軍回京『清君側』,誅滅了宗愛,雖說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間的矛盾依舊存在,但至少沒有我來的世界那麼慘烈。」
「至於你的親兵陳節,由於狄葉飛愛屋及烏的關係,將南方和西方商道護衛的事情僱傭了蓋吳所率領的盧水胡人去做,盧水胡人得以名震魏國,重拾天台軍的威望。有陳節作為中間人,天台軍也在西域通商之中賺得了財富,並沒有像我那世一般窮困潦倒後受到佛門影響造反,反倒成了魏國商隊在外行走最大的倚仗,得到了無數人的尊敬。」
「你看,賀穆蘭,影響是確實存在的,每一次影響,都能干擾到最終的結果。正因為我看到了每一個世界造成的結果都會影響到我的世界,才讓我下定決心,哪怕犧牲一切,也要讓你回到最初。」
寇謙之的聲音之中帶著堅定和某種決絕。
「於是我將你引到靜輪天宮來,用天宮的力量將你送到更遠的一個時空之中,希望能讓你從源頭開始,改變大魏混亂不堪的未來。」
「呃……」
寇謙之的聲音滿是不甘,就像是明明送了家中子弟出國讀書,結果一回頭發現子弟在船上跳海了的感覺。
「可是你給我幹了什麼!你居然被馬踩死了!」
「你不能讓一個沒有上過戰場的法醫一上戰場就能殺人如砍瓜切菜啊!」賀穆蘭惱羞成怒地說道:「你一直將我丟到這裡丟到那裡,到底有沒有聽過我的想法?我根本不願意在這裡好嗎!」
「如果能找到花木蘭,我會用你嗎?如果是那一位,聽到我為什麼召她來,一定會毫不退縮地投身其中!」
寇謙之的語氣漸漸幽怨起來。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付出了什麼……罷了,這些都是旁事,也和你無關。」
「你錯了,如果是那位來,最終還會選擇解甲歸田。因為我和她一樣,打從心底厭惡戰爭。這便是我和她最大的共鳴之處。」賀穆蘭摸著自己的肩膀,「我們殺人,是為了保護更多的人;我們爭權,是為了為更多的人謀取權利;我們願意解甲歸田或為陛下犧牲,是相信這個世界裡依舊有人在堅持著我們的信念……」
「別的世界發生了什麼,和我們何干?我們為何要為別的世界如此輪迴、將痛苦和傷痛又重新承受一次?你只知道我們每一次努力都使得未來變得更好,卻不明白正是因為變得更好,卻讓更多的人失去了無限的可能性!」
賀穆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努力的世界,滅夏提前了、滅燕提前了、柔然覆滅了、涼國也危在旦夕,可傷亡有少嗎?柔然不再叛亂了嗎?盧水胡人就真的過上好日子了嗎?一個人的作用微乎其微,如何能以一己之力改變一切?如果真要選擇,你何不選擇拓跋燾,為何要選擇我!選擇一國之君來改變一切,豈不是比我更要容易!」
「你怎知我沒有!」
寇謙之的聲音響徹天地。
「你怎知我沒有!!!」
「你……」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你被馬踩死那一世,你的世界一片混亂,柔然可汗逃竄,柔然在未來二十年內屢次南下,黑山大軍二十年間不知死了多少將士!因為柔然長期騷擾,征胡夏和征西涼時都受到掣肘,劉宋也蠢蠢欲動,外有敵國,內有內患,直到陛下四十歲時,中原尚未一統,整個北方陷入征戰二十餘年,人口凋敝,百姓兵役徭役苦不堪言……」
寇謙之的語氣很是淡漠,但賀穆蘭聽出了蘊藏在他話語之後的憤怒。
「那一世的佛門也有人和我一樣的想法,他們憑借這你身上的陽氣,截取生氣,想要人為創造出一個『英雄』來,他們選擇了蓋吳作為『天王』,結果卻失敗了,那一場動亂,不知死了多少人!」
「就是因為你輕易的死了!就是因為你輕易的死了!你在那一世死時溢出的先天之氣被無數個世界的佛門利用,每一個世界都產生一個類似你這樣的猛將,造成了多少變數!只要是有靜輪天宮在的世界,我都盡力去修復了,可成功微乎其微,有一世,花木蘭在戰場上遇見了借了自己力氣的『猛將』,竟一時不查被自己的力量斬於馬下,太子殿下也因此而死……」
寇謙之說出來的話讓賀穆蘭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每一個世界都亂成了一鍋粥,道門和佛門的爭鬥也變得更加殘酷!每一個世界的變動都會延伸到我的世界,後來我發現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唯有重頭在改變一次,於是我耗費了所有的心血,讓你又來了一次。」
「我還以為是rpg遊戲,我又讀檔重來了,那正好是個存檔點……」賀穆蘭閉了閉眼,開始好笑當時自己的想法。
「原來竟是這樣的。」
「重來之時,也不知道哪裡出了錯,這一次,竟把其他世界的魂靈也帶走了,一併投入了你的世界。我原本想要消弭錯誤,以免天道察覺,卻發現連天道也沒有發現這個『夾帶』之人,便乾脆放任不管,任由你們發展……」
寇謙之見賀穆蘭似乎沒有理解他說什麼,也沒有多解釋,只繼續讓靜輪天宮迴響著他的聲音。
「這一發展,我便知道不好了,因為你的影響,陛下甚至沒有重用這一世的佛門和道門,而你尋回了陽氣,靜輪天宮卻沒有建起來,未來也沒有這座洞天。未來沒有靜輪天宮的世界,我也不能再將你的魂魄提早截走送回過去,這一世的你,如果死了,就真的是死了,再沒有第二次。」
「我死了,能回到未來去嗎?」賀穆蘭想起自己那時穿越的過程,「我只是被電電到了,不一定會死。」
靜輪天宮裡一片沉默,安靜的像是寇謙之已經走了。
「你還在嗎?」
良久之後,已經無法承受這種沉默的賀穆蘭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到底可不可以?」
「你成了花木蘭,那花木蘭在哪裡?」寇謙之的聲音滿是深意,「如果說我的世界花木蘭已死,你剛穿來的世界,花木蘭原本是存在的,其他世界也是,為何她們都不見了?你沒想過嗎?」
……
煩躁啊。
「你們都和我說我活不過三十五歲,我當然以為花木蘭死了。」
賀穆蘭盤腿而坐,「聽你話中的意思,花木蘭並不是死了?」
她突然一僵。
「你是說……我頂替了她的生活,所以她……她……」
「你最早來的世界,那一個花木蘭原本確實該死的,但因為你的身體一線生機未絕,尚可附魂,大概是受我當時以身合道的影響,竟投身去了你的世界。」
「我合道之後,最初時想要尋找的是經歷過一切的花木蘭,結果卻找到了什麼都不知道的你,恐怕那時候她已經去了你的世界,而你成為遊魂被我帶了回來。」
「你們原本就是一人,只不過在不同的世界而已,我那時剛剛合道,力量不足,便將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
「然而我沒欣慰多久,你就在馬蹄下給了我狠狠的一記打擊。」
賀穆蘭想要聳聳肩,一動肩膀卻發現錐心一般的疼痛,只得作罷。
「我堅持到現在,你的世界是變得更好了,還是更壞了?」賀穆蘭感興趣地看著他,「花木蘭還活著嗎?」
「活著。但如果你找不到解決性命的法子,她陽氣大盛之時,還是要死。」
寇謙之希望能夠用這個打動她。
「所以,不要動不動就放棄生命了,這一切都不是幻境,而是真正的世界。花木蘭,我也沒有本事再救你一次,這個世界沒有靜輪天宮,我強行介入了好幾次,已經是強nu之末,隨時會灰飛煙滅。」
賀穆蘭點了點頭,端端正正地對著寇謙之行了一個大禮。
「無論如何,你救過我的性命,又告訴我,我的父親和兄弟可能沒有遭受喪親之痛,我都要謝謝你。花木蘭是我敬重的英雄,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也不可辜負了她的親朋和重視之人。」
「你能想明白,我很欣慰。做英雄不容易,做女英雄更不容易,我察覺到你漸漸生出厭世的情緒時,心中已經做好了你又死一次的準備,但卻沒有想到來的這麼快,你不是死於陽氣爆體,而是差點被石頭碾死……」
寇謙之又歎了口氣。
「若你第二次枉死,我又何必如此掙扎?依從了天道算了。」
「道長,你說你強行介入了好幾次……」
「黑山大營之中,我引你看到了謀反之人,如果不是我讓你看到,你和拓跋燾都會死於那次刺殺。而後你和鄭宗被風沙捲走,你以為你們不死,真的是大難不死這麼簡單嗎?人力哪裡能勝得過天,多少人被碾成了碎末,唯有你們還算齊整……」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受此屆天道限制,能帶你進入靜輪天宮製造而成的縫隙,而且是在你神志清醒的情況下,已經到了我的極限。我救了你之後,恐怕就要受到懲罰,也無法自由來去。」
賀穆蘭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命不該絕」,竟一次都不是偶然。這個世界裡的寇謙之為何會如此幫她,也是察覺到了已經化身為靜輪天宮的寇謙之屢屢出現,定然是為了什麼大事。
「要活,賀穆蘭!唯有你活,所有人才能活!」
寇謙之的聲音越來越遠。
「好好活……讓所有人都好好活……你去吧……」
「去吧……」
***
從一個時空回到另外一個時空的感覺是什麼樣子的呢?
就跟你站在那裡,被一陣風刮過似的。
消失的時候會失重,而回來之時,腳踏實地的感覺甚至讓賀穆蘭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靜輪天宮的時間幾乎是靜止的、無聲無息的,既感受不到風和光,也感受不到泥土潮濕的氣味、太陽照在眼皮上的刺眼。
正是這些,讓她清楚的明白,她回來了。
「讓老道最後幫你一次……」
什麼幫她一次?
「太后,你吃一口吧,你若真出了什麼事……」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而後便是刺耳的尖叫。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來人啊!」
賀穆蘭想過一萬個可能,就是沒想到自己居然出現在南山別宮之中!
眼前是被捆綁著手腳的竇太后,另一個貴婦人打扮的中年女人嚇得已經摔了碗,對著自己大聲尖叫著。
賀穆蘭的反應極快,不過是電光火石的功夫,賀穆蘭已經伸出手去,將那坐在地上的竇太后一把攬到身邊,伸手打暈了那個婦人。
旁邊的侍衛們還沒反應過來「天降神兵」怎麼回事,賀穆蘭已經拉著竇太后往外跑了。
「太后,我肩膀有傷,抱不得您,您離我近點!」
好在這裡圍著的侍衛被突然出現的賀穆蘭驚呆了,他們原本就不是賀穆蘭的對手,她趁其不備踢翻幾個侍衛,拽著竇太后就出了屋子。
竇太后手腕和腳踝上都纏著鐵鏈,實在是跑不快,這樣重量的物件對這個年紀已經很大的老太太來說委實太重了點,賀穆蘭拉著她好不容易出了屋子,卻見她跌跌撞撞差點摔個半死,只能一咬牙拔出腰中的磐石,用盡全身力氣對著她的手銬腳鐐砍去。
「鐺!」
「鐺!」
腳鐐之間的鐵環被砍斷了,手腕上的手銬卻還連在上面,竇太后用盡力氣抖了抖,發現無法脫開,只能拖著手上的銬子繼續左支右拙地跟著賀穆蘭身後。
好在劉潔和端平公主在山上的死衛不多,南山別宮大多都是投鼠忌器害怕誤傷了太后的侍衛,賀穆蘭拉著太后衝出宮室,只見得外面雲煙繚繞,一片蔥翠,忍不住狠狠罵了一聲:
「靠!山頂上!不會還要殺出一條血路吧!」
「別給他跑了!」
「一定有妖術!把太后搶回來!」
「太后,您到我背上來,攬住我的脖子!」
賀穆蘭微微屈下身子。
「我要開始跑了,我一邊胳膊使不上力,你攬緊點,別怕傷了我!」
「好孩子,我的命本來就是撿回來的,他們連讓我尋死都不成,你盡力,真要救不了我,我也謝謝你!」
竇太后似是已經把生死都拋之腦後,上了賀穆蘭的背就一把環住他。
「往下跑!南山的羽林衛都在半山腰的別苑裡!去找他們!」
賀穆蘭不用竇太后說也得趕緊跑離這個鬼地方,若不是她手受了傷,區區二三十個私兵,她又怎會懼怕?
端平公主被打暈在屋子裡,一群侍衛叫著「太后跑了」、「見鬼了!」之類的跟在賀穆蘭身後追趕,只聽得山頂上吵聲一片,驚得正在山頂上探查山下情況的劉潔赫然一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聽到太后怎麼了!」
很快的,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根本不需要別人告訴他,背著竇太后拚命往下跑的賀穆蘭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花木蘭!怎麼讓花木蘭跑上來了!他不是被石頭壓死了嗎?!」
劉潔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一旁開動過機關親眼見到賀穆蘭被大石頭壓過去的眾人都驚得拚命揉著眼睛。
「劉潔!」
竇太后咬牙切齒地在賀穆蘭耳邊問道:「能不能殺了他!一旦殺了他,群龍無首,叛賊不攻而破!」
賀穆蘭估算了下距離,殺了他不是不行,只是太后的安危就……
她不是趙子龍,能一邊背著一個老太婆,一邊去和別人拚命。萬一別人全照她背後招呼,第一個死的是竇太后。
更別說後面的私兵們已經追上來了,都造反了,難保他們手上沒有nu箭,她就曾吃過這玩意的大虧!
「太后,他以後跑不了的。等你平安下了山,陛下肯定要派大軍封山,除非他跳崖,死也要死在山上頭!」
賀穆蘭完好的那隻手握緊磐石,揮砍開兩個迎面衝過來的死士,作勢要向劉潔衝殺,驚得劉潔連連慘叫。
「攔住他!攔住他!」
賀穆蘭直朝著劉潔方向走了一步,腳下立刻一個錯步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滑去,甩開身後糾纏的眾人,不管不顧地背著竇太后往山下跑。
「射箭!射箭!啊,不准射箭!不准射箭!要活的竇太后!」
劉潔前言不搭後語,暴跳如雷,他手下本來就不多,如今動亂一生,攔不住賀穆蘭的話,遲早全部要完蛋!
「將軍,山頂上有動靜!」
鎮守南山別宮卻被端平公主擺了一道的羽林衛們早就想一雪前恥,日夜都在等著山頂上出現其他變數。
朝廷不准他們輕舉妄動,劉潔和朝中派出談判的官員每天唇槍舌劍,這些羽林郎卻已經是早就不耐了,再聽到山上隱隱約約傳來叫殺聲和「攔住他」的聲音,頓時精神一震。
「是不是陛下派了什麼奇兵上去?我們速速接應!」
「會不會不好?萬一輕舉妄動對方狗急跳牆……」
「我們先悄悄上去,若真是太后逃出來了,我們也好將功補過!」
「好!」
「去一隊人把守著機關的反賊都殺了!別和花木蘭一樣,走一半被巨石給滾了!」
「好咧!」
一群羽林衛頓時分工合作,有的拔腿對著山上狂奔,有的跑去各處機關,有的則飛快下山回報。
他們在南山別宮戍衛已久,每一條路都熟悉無比,許多通往山上湯泉的捷徑連拓跋燾都不一定知道,沒一會兒就看到了那道拔腿狂奔的人影……
「真猛士啊!」
一個羽林衛看的嘴巴都合不攏。
「這是一路殺下來的?還是一路殺上去的?」
「那是花木蘭。」
羽林郎的首領昂首大笑。
「哈哈哈!兄弟們,立功的時候到了,跟著我上去接應花將軍,活捉劉潔啊!」
「好!」
「走!」
「花將軍莫急!羽林衛在此!」
「劉潔速速束手就擒!」
「殺啊!」
***
「陛下!陛下!南山有動靜了!羽林郎派人傳信,說是山上有人大喊太后跑了,他們已經派人去打探了!」
「阿母跑出來了?」
拓跋燾聽到外面狂奔而來的宦官所說的話,哪裡還能坐得住!
「擺駕南山!」
「以防有詐啊,父親。」
拓跋晃放下手中的功課。
「也許又是劉潔的什麼陰謀?若真要去,請多帶點人馬,您不要上山。」
「殿下勸的是。」
崔浩和一旁的高允點了點頭。
如今柔然人節節敗退,兩支側翼包抄的人馬也已經包圍了柔然人,就等著穆壽大獲全勝讓他們潰敗,將之驅趕到「口袋陣」之中一網打盡。
在這樣緊要的關頭,拓跋燾是絕不能出什麼事情的,否則對士氣是極大的打擊。
拓跋燾經過賀穆蘭的事情,早已經對自己「奮不顧身」的個性產生了反省,漸漸開始思考自己的莽撞會不會帶來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如果崔浩和古弼等人要知道花木蘭的死能給這位陛下敲響警鐘,恐怕恨不得花木蘭真的死了,也算死的有價值吧!
聽到拓跋晃的勸諫,拓跋燾點了點頭。
「我帶上宿衛和軍殿裡的人,也不上山。」
沒一會兒,從宮中帶著人馬浩浩蕩蕩前往南山的拓跋燾又引起了一堆城中百姓圍觀討論,不知道這次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永遠活在人們焦點之中的拓跋燾一路疾奔到南山時,一切已經塵埃落定,劉潔被反殺上山的羽林郎們生擒,一干叛賊紛紛俯首,端平公主被賀穆蘭敲得太重,連被捆綁的時候都沒有清醒。
等拓跋燾派出去打探的人回來時,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
這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是太后已經遇了難?
那伯鴨官哆哆嗦嗦抖的猶如篩子一般跪倒在拓跋燾的大軍之前,一隻手指著山腳下的御道,顫巍巍地開口:「花花花花花,太太太太……」
「花太什麼!」
拓跋燾不耐煩地抬眼,頓時也瞪大了眼睛。
那被羽林衛們護送著,背著太后一路狂奔著下山的,不是花木蘭,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