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焦急地守在靜雅軒門口的紫煙與湘汀二人,看到漢王送若微回來,均有些吃驚,不過仍是連忙上前請安行禮:“參見漢王殿下!”漢王駐足,低頭看著若微,有些說教又有些警告的意思:“本王勸你日後還是好好地呆在靜雅軒,不要再出去多惹是非了!”他的眼神中令人感覺到片刻的沉溺,雖然一閃而過,但是若微捕捉到了,那是深藏的一種莫名的憂傷、孤獨、破碎和棄絕……然而只是轉瞬之間,他就重新恢復了以往那淡定從容的眼神,沉著而專注。
若微點了點頭:“謝過漢王殿下!”漢王神色微微一滯,轉身而去。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若微這才收回思緒,轉過身,一抬眼,正對上了朱瞻基的眸子,他的嘴緊緊抿著,微微有些生氣的神色。
為什麼要生氣?若微不明白,歡歡喜喜地上前去拉他的手:“可是給我帶禮物了?”“日後離二皇叔遠些!”瞻基面上一沉,甩開手,轉身進了屋。
若微滿頭霧水,也跟了進來。
“姑娘,殿下等了你一晚上!”紫煙好心小聲提醒。
若微點了點頭,而瞻基仍在生氣,若微不知他氣從何來?也並無刻意相勸,兩人似是對峙,就那麼不說話地熬著,若微靠在床上有些睏倦,哈欠連連之後,才忍不住開口相勸:“長孫殿下,天晚了,回去歇息吧!”朱瞻基看著她,一語不發,起身就走。
湘汀與紫煙跟上去要勸,而若微則說了一句:“隨他去!”隨後的日子裡,朱瞻基與若微就像是賭氣似的,不論是在太子妃宮中,還是在咸寧公主處,即使見面,也沒有了往日的和睦親切,彷彿有了間隙。
若微隱約知道瞻基為何生氣,但是又覺得自己沒有錯處,於是也沒有刻意求和,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個人還是鬧著彆扭。
清晨,權妃照常帶著保姆尚宮和侍女去貴妃所在的柔儀宮請安問好。
“賢妃娘娘請稍候!”柔儀宮的管事姑姑態度親和,小心翼翼地解釋著,“正月裡的宴請聚會多,事務繁雜,貴妃娘娘舊疾犯了,昨夜裡睡得不安穩,今兒起得遲了,賢妃娘娘只好委屈了,多等上一會兒!”“無妨!”權妃依舊穿著大紅的韓服,這是朱棣的特許,在這大明宮中來自朝鮮國的妃嬪不止十人,但是唯有她可以著故國的服飾打扮,權妃福姬站在院子中,初春時節,天氣絲毫不見暖和,冷風來襲,更有些飄零的感覺。
不多時,烏雲密佈,大雨來臨。
“娘娘。
”跟在權妃身後的保姆尚宮立即解下外衣為權妃遮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權妃搖了搖頭。
“那就去殿內避避雨吧!”她神情更是急切。
“不必,天要下雨,避往何處?”權妃臉上如常,只是心中明白,她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呢,好,就看看如今在天子的心目中哪個更重,哪個為貴吧!雨水打濕了嶄新的韓服,弄散了插著金釵珠翠的鬢髮,也弄花了侍女精心打扮的妝容,但是她的心裡卻一點一點明朗起來,來吧,該來的總會來,只是這一次是你先挑起的爭鬥,日後不要後悔才是。
當權妃全身淋透,寒戰連連的時候,柔儀宮的大門終於打開,那管事姑姑撐著傘走出來相迎,依舊是滿臉的親切與平和,多了些歉意,口中連忙說道:“這天氣真是的,怎麼才一會兒就下起雨來了,這可怎麼好,我們貴妃娘娘聽說賢妃娘娘在外面候著,硬是支撐著身子要親自出來相迎,娘娘快隨我進去吧!”權妃頷首而視,滿面堆笑。
進得宮中,果然,素以賢名聞世的王貴妃立即捶胸頓足,罵著宮女與太監,又熱絡地上前拉著她的手,“妹妹,快到裡面,把濕衣換下吧,要不受了涼,再有個閃失,豈不是本宮的罪過!”“貴妃娘娘哪裡話,福姬的身體一向很好,被這雨水一淋,反而覺得渾身通透,筋骨盡展,舒服得很!”權妃反握住她的手,目中儘是關切之色,“倒是貴妃娘娘身體嬌貴,聽說舊疾犯了,也不知要緊不要緊,福姬一會兒命人將從故國帶來的高麗參送一些過來,這參均是六年根生,最是滋補養人!”如此一番,你來我往,分明是一對情誼深厚的好姐妹,王貴妃一反常態,拉著權妃說了好一會兒話,急得曹尚宮在一邊就差點跳起腳來。
終於在權妃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之後,王貴妃這才說道:“只是覺得聊著投機,光顧著說話,都忘記妹妹還是一身濕衣服呢!真是姐姐的錯,快去,快回去把濕衣換下,別著涼了!”如此,權妃才行禮退出。
外面此時,大雨轉作小雨,曹尚宮拿了傘為權妃撐開,而她居然輕輕一推,拎著裙子跑入雨中。
“娘娘,可是瘋了嗎?”曹尚宮與隨侍宮女在身後緊緊追著。
權妃反而笑個不停,伸開手,以手接雨,在雨中輕輕舞動。
只是覺得痛快。
回到寢宮,至夜晚時分,已然有了高熱。
朱棣駕臨權妃宮中時,正好王貴妃派來太醫問診。
朱棣坐在權妃榻邊,“怎麼回事?好端端地怎會受了寒?”“萬歲,娘娘去貴妃宮中請安,在外面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正值天降大雨,這樣的時節淋了雨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曹尚宮在一旁垂著淚回話。
朱棣面上一沉,權妃掙扎著說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還不快退下!”“是!”曹尚宮看朱棣面色陰沉,心中竊喜,心道皇上自然會給我家娘娘出氣的,於是弓身退下。
權妃拉起朱棣的手,輕輕覆在臉上,輕聲說道:“不怪貴妃,是貴妃娘娘舊疾犯了,起得晚了,福姬多等了一會兒,從柔儀宮出來以後,下了雨,貴妃還派人送來雨傘,只是福姬一時貪玩,在雨裡跑了一會兒,沒成想,就病了。
”朱棣聽著,不發一語,突然站起身:“既是病了,就好生養著,朕過幾日再來看你!”說罷,便起身出殿。
“萬歲擺駕!”眾人跪地相送。
曹尚宮匆匆近前,臉上有些惶恐:“娘娘,陛下怎麼突然走了,可是我們開罪陛下了?”權妃面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曹尚宮從侍女手中接過藥碗,侍候權妃把藥服下,又讓侍女退下。
“娘娘,我派人跟著,陛下像是回了乾清宮,今日沒有召其他嬪妃侍寢!”權妃笑意更濃,索性閉上了眼睛,曹尚宮幫她掩好錦被,面露憂色,不免輕聲歎息。
“嬤嬤放心,陛下心意如何,如此一試便知。
”彷彿是夢語,卻讓曹尚宮著實吃了一驚。
獨自在乾清宮就寢的朱棣,正有些心緒不寧。
髮妻徐後在世的時候,後宮寧靜和順,妃嬪雖然眾多,但並沒有爭寵的是是非非,徐後故去,自己痛惜不已的同時,也略鬆了一口氣。
終於自己可以無所顧忌地寵幸妃嬪,享受齊人之福了。
王貴妃執掌六宮,繼承了徐後的風格,為人賢淑恭順,從不與人為難。
只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當他看到福姬的時候,突然明白了,她缺的是“生動”,是“真性情”,是女人特有的“妒忌”。
而今天當他得知權妃在柔儀宮遭到冷遇,淋雨而染病的時候,他心中沒有疼惜和動怒,反而有一些開心和暢快。
終於他的後宮也要風波迭起了,女人嘛,就該是這樣的,後宮是她們的戰場,作為天子,高高在上,靜觀風雨,看她們爭寵才更添樂趣。
“馬雲!”朱棣突然喚道。
“奴才在!”領內侍太監總管馬雲立即上前聽候吩咐。
“傳旨,貴妃舊疾復發,需要靜養,暫由賢妃代管六宮,移居翊坤宮。
”“是!”馬雲悄悄偷眼看了看天子的表情,心中好是奇怪,卻又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立即下去傳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