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25節:躬身聆慈訓

  正在恍惚之時,胡善祥上前幾步,湊了過來,一臉關切地問著:“雪柔妹妹,有沒有扭到哪裡?快走幾步試試看!”一語才驚醒了夢中人,瞻基雙手一鬆,曹雪柔綿軟的身子如同弱柳一般輕晃著,還好胡善祥與袁媚兒一齊上前將她扶住。

  曹雪柔低垂著頭,再也不肯抬起,只說了一句:“無恙。

  ”就躲在眾人的身後。

  瞻基看了一眼若微,眼神中閃過一絲悵然,那神情讓若微心裡驚慌極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

  這一次,瞻基沒有去牽她的手,而是回首向身後的胡善祥微微示意,隨即邁步向外走去。

  胡善祥又驚又喜緊緊跟上,就在他的左側只半步之遙,這樣在眾人看了,都道是皇太孫與太孫妃並肩而行。

  袁媚兒扶著曹雪柔也緩緩跟上,若微在這一刻才發現,宮中妻妾爭寵的生活,她已經無可避免地捲入其中。

  清晨入宮時,瞻基始終牽著她的手,那一刻她只覺得很安心。

  卻不能體會胡善祥與袁媚兒、曹雪柔心中的酸楚與妒意。

  而返回之時,瞻基與胡善祥的並肩而行,硬生生地在若微心裡紮了一下。

  是的,她是正妃,如今是皇太孫妃,日後是皇太子妃,有朝一日,還會是那掌管六宮、母儀天下的皇后。

  只有她,才能在人前與他並肩前行、並駕而列。

  自己呢?不能嫉妒,不能吃醋,若微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她不能這樣小氣,瞻基對她,始終是獨一無二的。

  在宮中,這一切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

  她要大度,要豁達。

  於是她仰起頭,在臉上努力呈現出迷人的微笑,也跟在他們的身後,亦步亦趨。

  車駕在府門前停下,門口的小太監高唱:“皇太孫、太孫妃回府!”於是早早在此侍立的丫環、太監們紛紛行禮請安。

  朱瞻基揮了揮手,對著眾人說道:“都回去各自休息吧!”“是!”胡善祥微微頷首,在侍女、太監的簇擁下最先離去,接著袁媚兒與曹雪柔也各自離開。

  第122節:躬身聆慈訓

  大門口就剩下若微與朱瞻基。

  “主子!”司音與司棋迎了過來。

  若微點了點頭,並沒有等瞻基,就獨自朝自己的迎暉殿走去。

  瞻基微微一愣,立即匆匆跟上。

  剛要伸手去牽若微的手,卻發現她將手一縮,只抓到了她的袖口。

  司音與司棋見了,都低下頭暗自偷笑。

  瞻基面上一窘,只好跟在她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迎暉殿。

  殿門口,紫煙與湘汀早就望眼欲穿,見他們回來立即迎上前,紫煙幫瞻基接過外面穿的雪貂皮大氅。

  而湘汀則為若微除去身上的織錦皮毛斗篷。

  丫頭端著銅盆入內,司音幫若微挽了袖子,又試了試水溫,這才服侍她淨了手。

  司棋奉上香茶,若微接過來,也不喝,只是用手捂著茶杯。

  “主子這是怎麼了?”司棋見狀立即從裡屋拿過一個暖手爐:“可是受了寒?快喝口熱茶,拿手爐暖暖手吧!”“你主子不是手冷,怕是心寒呢!”朱瞻基淨完手、喝完茶,坐在一旁歪著頭看著若微,眼中含著暖暖的笑打趣道。

  “心寒?”幾個丫頭聽了都是莫名其妙,怔怔地望著若微。

  若微這時才意識到,如今自己跟過去已大不相同,不管怎麼說好賴也算個主子,一言一行都影響著身邊這幾個丫頭,這才緩了又緩:“聽殿下胡說,沒有的事。

  ”若微站起身走進東裡間,歪在臥榻上,頭朝裡閉著眼睛想著心事,朱瞻基悄悄跟了進來挨著她倚在榻邊,一手倚在大紅繡金的枕上,一手輕輕搭在若微的腰上。

  見她依舊不理,這隻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若微心中暗暗難過,頭也不回,只低聲問著:“是今兒嗎?”“什麼?”瞻基索性把頭靠在她的香肩上,“可是乏了?躺一躺,可別睡實了。

  馬上就要用晚膳了!”若微用手輕輕推開他的頭:“你和她,是今晚嗎?”瞻基並不回話,他依舊懶懶地把頭倚在她的肩上,一隻手緊緊環著她的腰,唇輕輕地從她的頸部一路吻了下去,突然,在她鎖骨之處狠狠一嘬。

  “哎!”若微吃痛地哼了一聲。

  瞻基呵呵地笑了起來,又坐起身把她拽在懷裡,湊在她耳邊小聲說著:“我的若微最最聰慧,什麼事兒都瞞不了你。

  今晚我會宿在宜和殿,明晚……”“明晚?”若微幾乎哭了出來,“明晚去香遠齋,後兒去月華樓,大後兒再去宜和殿,後天之後天,還是香遠齋、月華樓……”“胡說!”瞻基一聲低吼,用嘴輕輕咬住她的耳垂又是好一番溫存,親暱得如膠似漆。

  若微動也不動,只是眼中含著淚,眉心微蹙,好一副楚楚可憐的小模樣。

  瞻基停了手,將唇附在她的耳邊,輕如蚊蟻般地低語道:“這世上的花,何止千百種?世上的女人香,也難止千百種味道!花再美,不過是轉瞬即敗的靜物。

  香再誘人,一陣風過後,又能留得幾許?可是我的若微不同,是長在我心裡的,除非拿利刃從我心上剜了去,否則……”若微忽地抬起頭對上他的眼,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這樣的話,從這樣俊朗的他的口中說出來,恐怕天底下沒有哪個女人會不信。

  若微沒有像大多數女人那樣,用自己的手擋住他的嘴,阻止他去講那些掏肝掏肺、詛咒發誓的話,而是仰起臉,以自己的櫻桃小口,吮上他的唇,將他的誓言全部吸納,不容遺漏半分。

  第123節:獨眠惹幽怨

  第二十三章獨眠惹幽怨宜和殿內。

  侍女們將燈燭都罩上了大紅的燈罩,寢室內層層懸著的紅色紗幔,將屋子裝飾得綺麗異常。

  朱瞻基坐在紫檀雕龍戲鳳的幛床之中,摘下紫金冠,脫下玉帶紫袍,身上只著一襲薄霧輕衫,卻更顯的儀容俊美、風姿特秀。

  一件普通的睡衣,穿在他的身上卻是如此卓絕不凡,溫潤如玉又不失陽剛果敢的軒昂器宇,神色間自有一種睥睨天下、運籌帷幄的尊貴氣度。

  胡善祥偷偷看著朱瞻基,身旁這個人不僅僅是尊貴的皇太孫,更是她的夫君。

  不,也不僅僅是夫君,對於他的崇拜和喜歡,不是因為被選入宮定為皇太孫妃才開始的。

  火一般熾熱的愛始於那年,在夫子廟旁的晚情樓。

  第124節:獨眠惹幽怨

  那時的自己,被父母兄長嬌寵慣了,性子直爽至極,想到什麼就要做什麼,看到書中古代才女為自己擇夫,居然就不管不顧地喬裝打扮一番,興致盎然地衝到街上。

  誰成想,一下子就碰到了他。

  那時的他,明明是微服出遊,只穿了一件簡單的長袍,可是眉宇間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一下子就把自己給迷住了,而他又是那樣的善良。

  拒絕自己的時候,都不知道如何編一個委婉一些的理由。

  那樣的啼笑皆非,若不是瞻基身後跟著的侍衛上前解圍,他恐怕真的對自己手足無措,無可奈何。

  想到此,胡善祥不由笑出了聲。

  瞻基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投在她的臉上:“善祥在笑什麼?”只此一句,在胡善祥聽來,卻如同天籟之音。

  三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和聲細語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善祥眼中漸漸有了濕意,她扭過臉去。

  是的,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淚水,在他的面前,她總希望能維持著那份大度與淡然,因為她知道,這才是自己最好的妝容。

  所以微微定了定神兒,再回首時又是笑靨如花:“善祥在笑當初在夫子廟前與殿下初遇的情景。

  ”夫子廟,晚情樓。

  朱瞻基的思緒又回到了四年前,是啊,那時的場景真有趣,自己只是在街上偶然間遇到的一個奇奇怪怪的女子,可一向溫柔可人、善良體貼的若微就跟自己鬧起彆扭來。

  如今一經提起,彷彿那張鼓著腮一臉怒氣的嬌顏就在眼前,真是造化弄人,當時自己還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吃的哪裡的飛醋,而如今看來,也許女人真的要比男人先知先覺。

  朱瞻基深深吸了口氣,面上有些無奈。

  胡善祥察言觀色,心中暗呼糟糕,好不容易經太子妃當面訓誡,才得以將他迎入自己的寢殿,萬萬不可在此時讓他分心,再想那孫若微。

  於是她立即仰起笑臉,從枕下拿出三個明晃晃的金鐲子,笑意連連地看著朱瞻基:“殿下,可還記得嗎?”朱瞻基點了點頭。

  “殿下,若微妹妹與殿下的青梅之誼,在善祥入宮之時就已知曉。

  如果可能,善祥也不願雀占鳳巢,壞了殿下與若微妹妹的情緣。

  可是,皇命比天大,善祥也是無可奈何。

  殿下還記得當日在晚情樓,善祥說過的話嗎?”

  第125節:獨眠惹幽怨

  朱瞻基努力理著自己的思緒,他好像想起當日她亮出素臂上帶著的金鐲,說是嫁妝。

  他拒絕了,她又說女子名節最為重要,如今一隻玉臂已在他的面前亮過,如果不能嫁他為妻,就將自斷其臂。

  想到此,朱瞻基皺眉道:“善祥,你……”“請殿下為臣妾帶上,圓了臣妾心中這個癡夢,此後就算殿下再也不進入這宜和殿,臣妾雖夜夜獨眠,也能感受到殿下的恩澤,絕無半點怨言!”她說得聲聲悲泣,而面上卻始終含笑。

  那神情讓人看了分明有些心酸,就像是月宮裡水晶簾下玲瓏望月的霜娥。

  朱瞻基接過金鐲,為她套在腕上。

  在搖曳的紅燭下,金鐲約素腕,光澤潤芳華,她強撐著一抹笑容,而眼中是難掩的悲涼,那神情任誰看了,都不免有些心疼。

  朱瞻基暗暗歎息,不發一語,伸手攬住她的肩,將她摟在懷裡。

  突如其來的親近,在夢裡想過千百回的場景,真的來臨的時候,胡善祥的心怦怦一陣亂跳,難以抑制的幸福與激動,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撫上朱瞻基的胸口。

  朱瞻基輕輕握在她的手上:“善祥,委屈你了!”“殿下!”她再也抑制不住,是幸福還是感動,是委屈還是欣喜,連她自己都無從分辨。

  朱瞻基擁著她緩緩倒向榻裡。

  此時的感覺與若微完全不同,跟若微在一起時,是身心的契合,靈與肉的交融,是滿心的歡喜與興奮,抑制不住的快感與衝動。

  而與善祥在一起,則更多的是“義”、是“禮”、是“尊重”。

  這一夜,又是幾人春夢幾人愁。

  香遠齋中。

  曹雪柔躺在床上,丫環錦素坐在床邊的圓凳上,一邊幫她捏著腿,一邊說道:“今兒晚上,殿下留宿宜和殿了!”曹雪柔微閉著眼睛,並不作聲。

  錦素偷瞄著主子的神色,又說道:“明兒怕是要到咱們香遠齋來了。

  主子,奴婢要不要提早準備一下!”曹雪柔忽地睜開眼:“準備什麼?有什麼可準備的?”

《六朝紀事(大明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