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朕死不了!
「趕緊開藥方來,不要磨磨蹭蹭的,林嬤嬤,我們進去看看。」
「是……」
林嬤嬤推著皇后越過屏風,一眼就看到在這金碧輝煌的寢宮之內,偌大的一張龍床之畔坐著一個女人。
那女子長相妖媚,自有一股天生麗質難自棄的風流。
此時的她衣衫不整,只是外面披著一件小褂,此時正握著床上之人的手,一臉憂心忡忡。
皇后坐在輪椅上行到近處,呵呵冷笑出聲道:「原來賢妃也在這裡,本宮倒是不知……」
玉蘿宮賢妃扭頭看了皇后一眼,連帶淚痕的起身屈膝道:「妾身參見皇后娘娘……妾身今日奉命侍寢,皇上突然病發,妾身心急如焚,如今只想寸步不離的守著皇上……」
看她淚光盈盈我見猶憐的模樣,皇后又命林嬤嬤推著輪椅往前進了幾分。
只見此時的床上,當今明晰帝正安靜的躺在那裡,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氣。
「賢妃還是不要在這裡守著了,回玉蘿宮去吧!」她語氣不善道:「有本宮在此就夠了。」
賢妃擦了把眼淚搖頭道:「那是萬萬不可,皇后娘娘遭刺客傷了腿,如今都不能行走了,妾身怎麼能將娘娘單獨留在這裡呢?」
皇后不禁微怒道:「本宮只是暫時不能行走,說的好像本宮已經殘廢了一樣……這裡有的是太醫宮人照應,你現如今受到驚嚇,還是好生回去歇著吧。」
「不……縱然如此,我也不要離開皇上。」賢妃堅持道:「我要守在皇上跟前。」
皇后本想呵斥她兩句,但見她堅持,自己也不好太過強硬,只是問她道:「皇上發病之時,你在做什麼?」
「妾身睡覺的,一無所知,直到……」
皇后似乎有點不太相信,狐疑問她道:「好端端的在睡覺,皇上怎麼會急火攻心,你對本宮說實話又怎麼了?難不成本宮還會笑話你不成?」
賢妃粉頰一紅,亦豎起柳眉道:「皇后娘娘什麼意思?難道是以為妾身在勾引皇上,做什麼不知羞恥的事情嗎?」
「皇上總不會無緣無故發病吧?」皇后亦咄咄逼人。
賢妃怒道:「您說的對!皇上發病都是因為我不好,現在,娘娘滿意了?」
「肯定和你也脫不了干係!」皇后也隨之皺起眉頭。
「你給朕閉嘴……」皇上躺著的那位真龍天子有氣無力道:「你出去,朕想安靜一會。」
皇后欣喜叫道:「皇上,您醒了?可還有什麼不適?」
「你出去……」床上的人頭也沒轉的直接下令。
坐在輪椅上的皇后晃了一晃,似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皇上,是臣妾啊……」
「你出去!」皇上用力說完這三個字,已經喘的厲害,似乎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賢妃狠狠看向皇后道:「娘娘莫不是想再讓皇上急火攻心一次?」
只見皇后張張嘴巴,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卻覺得自己和那張龍榻相距千里……
「奴婢推您出去吧,娘娘。」林嬤嬤適時圓場道:「您去看看太醫們把藥準備的如何了?」
「好……」頹然一笑,皇后漠然看著床上那個讓她有些陌生的男人,點頭說道:「我走……臣妾告退了。」
在林嬤嬤推著輪椅和皇后離開後,賢妃抬手為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繼而紅著眼眶問道:「皇上覺得如何了?」
「朕死不了!」皇帝重重說完這句話,依然還有點氣力不濟。
賢妃也趕緊小聲說道:「皇上現在不要生氣的好,太醫說了,您這急火攻心八成是氣的……當時妾身在睡覺,也不知皇上是想到了什麼?發這麼大的火?」
明晰帝歎了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朕痛心!心痛!」
賢妃在床邊坐了一會,乾脆直接在床上趴了下去:「皇上,您可得千萬保重,若您龍體有恙,妾身可如何是好。」
半晌之後,床上的人終於緩緩開口道:「你回玉蘿宮就寢去吧……這裡有旁人伺候就行了。」
「皇上……」賢妃說著,已經泫然欲泣,燭光照映在她眼瞼之內,隱隱綽綽的一片水光之色。
「妾身不走,皇上也不要趕我,皇上每有不適,妾身都只能在宮中為皇上祈禱,明明是夫妻一場,卻連就近伺候皇上的機會都沒有,皇上之於天下是天子,之於妾身,卻只是夫君,就這麼簡單。」
明晰帝渾濁的一雙眸子看著床邊這年輕美麗的賢妃,張了張嘴道:「朕渴了。」
「妾身去倒水。」賢妃一邊抹著眼角的淚光,一邊快步出去倒水,宮人已經先她一步將水送了過來。
當著這位真龍天子的面,賢妃先是小小飲啜了一口,又將茶水送到那人面前:「皇上,小心燙。」
喝了一小半盞,明晰帝就閉上了眼睛,賢妃又趕緊挪開。
過了一會,只聽明晰帝道:「現在看來,在這宮中,也便只有你這樣的,沒有子嗣可以依賴的,全心全意的是為了朕。」
「後宮姐妹,尤其是皇后娘娘,哪一個不是心繫皇上……」
「朕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意圖謀逆犯上,更何況是她們?只要她們一朝得勢,就恨不得讓朕趕緊去死,朕這心疾總不見好,八成就和她們的詛咒脫不開干係!」
「皇上!」賢妃略微有些不滿道:「您,您怎麼能這樣誤解姐妹們的心意……」
「在後宮之中,朕所寵幸的人當中,屬你年紀最小,心思也是最單純的,再來,就是那麗貴妃,她跟在朕身邊的時日最長,卻是個心直口快藏不得事的,只可惜老四野心勃勃……」
賢妃驚道:「四皇子殿下一心癡迷兵法武術,甚至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俠客,怎麼會有野心呢……」
皇上看賢妃一眼道:「你自己都說出來了,他癡迷兵法,豈會沒有野心?」
賢妃訕訕閉嘴道:「妾身不如皇上看的透徹……」
只見這位真龍天子業已垂暮,兩鬢已生華髮,渾濁的眼睛已經不再像年輕時的那般炯炯有神。
每每開口說話的時候,嗓子裡還發出咕嚕咕嚕的沙啞聲:「有這樣的妻妾兒女,朕如何不心痛,痛心?」
賢妃抬起纖纖細手在皇上胸口撫過,寬慰他道:「皇上還是不要多想了吧……一切都要以龍體為重。」
「怎麼能不多想?太子還在大理寺裡關著,沈家還在邊疆圈地為王虎視眈眈……不管朕如何行事,倒都是錯了?」
「皇上消消氣……雖然妾身不知道太子殿下所犯何事,但皇上與太子畢竟是親生父子,人家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皇上不妨寬寬心……」
「這罪……也不全在太子……」皇上長長出了口氣,竟好像在自言自語。
賢妃心底一動,忍不住去觀察這位老者的面容,卻見他表情並無波動,不禁道:「妾身僭越了,既然罪不在太子,皇上為何又忍心將太子殿下關進大理寺?」
「證據確鑿,別說滿朝文武皇親國戚看著,就是朕,也不能饒了他!」
「皇上知道太子是無罪的?」
那床榻上的人微閉雙目,緩緩說道:「當真以為朕已經老糊塗了?太子小時候雖然聰明自負,但長大之後愈發囂張忘形,雖然總是做那糊塗事,但卻不會糊塗到犯這種錯誤!」
李徹先是他的兒子,才是太子,許是太子的光環自幼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他愈發無法無天,試問,這樣一個紈褲之人,豈會有心思做什麼龍袍,奪什麼皇位,也許在他心中想的是,這天下早晚就是他的,他只要顧著享樂就行了!
「皇上知道有人陷害太子?那就還太子清白吧,也省的您日夜不安……」
皇上一聲冷哼道:「也該把他關一關!銼銼身上的銳氣!讓他知道知道,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不是他的天下!亦不是沈家的天下!」
賢妃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年輕了,竟有些看不懂這位帝王。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矛盾和糾結中,既不想將皇位傳給太子,又忌憚沈家的勢力,不止如此,他還忌憚後宮的勢力,以及其他皇子的勢力。
說白了,這位天下的霸主直到現在,所愛的,所相信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若是有辦法,他一定會再活個幾百年,穩坐這皇位,恐怕他才能睡個安穩覺。
萬福安端著翡翠琉璃盞送進來道:「皇上,該喝藥了……」
那帝王冷冷瞥了一眼萬福安道:「幾更天了?」
「回皇上,已是寅時三刻了……」
「你下去吧……」
「這藥……」萬福安知道明晰帝向來諱疾忌醫,但昨晚他突然抽搐昏厥,已經非同小可。
說著,求助似的望著賢妃。
賢妃對萬福安使了個眼色,後者快步向前,將藥送到賢妃的手上,繼而悄悄的退下。
賢妃端著那琉璃盞道:「皇上……妾身喂您喝藥?」
床上的人閉著眼睛,卻是懶的張口。
賢妃只得又道:「皇上……若是不喝藥的話,您的身子就不會見好,身子不好,如何能穩坐江山百年千載?」
明晰帝幽幽睜開一雙渾濁的眼睛道:「哪有人能長命百歲的?整日有人對朕高呼萬歲,朕就真的是萬歲了。」
「話雖這麼說,但若有病不治,豈不是連活一百歲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