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就知道在太子妃面前胡言亂語,改日將你發配到浣衣局去學學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奴婢知錯了嬤嬤……」畫扇怯生生的應答。
劉玉瑤忍俊不禁,知道焦嬤嬤是在跟她開玩笑,便也說道:「焦嬤嬤,您別生氣,畫扇跟我玩笑呢。」
「什麼打不打的,什麼罰跪,要奴婢來說,這都是杞人憂天的事,咱們娘娘在東宮哪也不去,兩廂不得罪,也就沒那麼多是非上身,落得個清閒,用不了幾日,太子殿下就回宮來了。」
劉玉瑤重重點了點頭:「嬤嬤說的對!」
不過她心中可不是那麼想的,是非是非,之所以叫是非,就是不分對錯都會上門。
可現在太子不在東宮,腹中又多了個孩子,若再有是非上門,她也不會坐以待斃,再生出罰跪望鶴樓這樣的鬧劇,她自然要做出一番反抗來的。
焦嬤嬤已經將桌上的東西收拾歸納了一下,一招手,便有宮人將一盞烏雞湯擺在了桌上。
烏雞湯捂在夾熱水的瓷盅之內,還在冒著熱氣,大冷的天讓人聞到那香味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娘娘先喝盞雞湯,少頃就要用膳了。」
劉玉瑤摸摸肚皮,有點撐的慌:「還喝啊?我今天已經吃了很多東西了,又是杏仁酪,又是核桃酥,還有那雪梨盞,龍眼蜜,這會兒肚子裡可都飽飽的了。」
「喝!」焦嬤嬤一個字就給下了定論:「一盞雞湯能佔多大地方?就當是喝水了。」
說著又手腳利索的往炭爐裡多添了幾塊銀碳:「冬天下雨,刺骨的寒涼,娘娘現在身體虛弱,可不要著涼了,奴婢去瞧瞧針工局送的衣裳,若有不合適的,再讓她們改改。」
「去吧,去吧。」劉玉瑤巴不得打發了她去,這邊焦嬤嬤前腳剛走,她就急忙招呼了畫扇到身邊道:「你給我喝了吧!」
畫扇皺巴巴著一張小臉,有點叫苦不迭:「娘娘,我都給您喝過多少補品了,您就饒了奴婢吧!」
「可我今天吃的東西也很多了,喝不下!」她說著就把雞湯往前推了推。
後者急急擺手,不敢去喝。
劉玉瑤端著雞湯作勢道:「那你不喝,我也不想喝,我可要潑到外頭了啊!」
「別別別!」畫扇見了趕緊伸手阻止道:「別潑了!多可惜啊!奴婢喝就是了!」
她喜滋滋的將雞湯遞給畫扇,後者接了過去,聞到那香氣撲鼻,頓時就開始流起口水了,咕嘟嚥了口唾沫,端著小盞,小口品嚐起來。
劉玉瑤托著腮看她,心滿意足。
而此時門簾被悄悄的撩起一片來,又很快的落了下去。
劉夫人王氏思慮了一會,到底沒有邁步進去。
劉玉瑤將自己的吃食和奴婢分享,雖說有點於理不合,但也不難看出這正是她草莽民女率真坦蕩的個性,她現在進去一定會驚擾到這兩人,然後讓她們驚慌失措的吧。
算了,自己在這東宮,到底是外人,那屋裡頭的太子妃到底不是她的女兒啊……
站在廊下,看著那雨疾風大,竟然覺得眼眶一熱,就忍不住暗自垂淚。
正是疾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亦離魂……
到了夜間,風風雨雨如鐵馬冰河,急促拍打在屋簷上,那稀里嘩啦的聲音驚的劉玉瑤幾次從夢中醒來。
空張著一隻大眼睛看向賬外,只見外面獨留的一盞燈燭被窗欞縫隙裡吹進來的風,吹的左搖右擺,影射的屋內重重疊影,加上外頭呼嘯風雨,看在眼中宛如驅魔亂舞。
伸手摸了摸身邊的位置,原來自己早在不知什麼時候習慣了一張大床只睡半邊。
另外半邊沒有任何溫度,冰涼的有點陌生。
她在床上坐了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讓簾外站起一個人影。
「畫扇?」她略有些驚喜。
畢竟畫扇以前給她守過幾次夜後,被她給打發了,因為她不習慣自己睡覺的時候還有人坐在床邊。
但沒想到今天晚上畫扇卻是來了,稍微慰藉了一下她心裡的恐懼。
人影端著燈燭靠近,輕聲喚道:「可是被雨聲吵醒了?」
劉玉瑤這才知道外面的人不是畫扇,而是劉夫人王氏。
「娘?」
後者將繡著百子千孫的帳子撩起一半,將燈燭放在她床頭矮几上面,低眉笑道:「以前你在家裡的時候也怕這雨聲風聲,說是有鬼怪在趁著風雨夜行。」
昏黃的燭火將劉氏的半張臉映照的溫暖慈祥,讓她忍不住想要往她身邊依靠,去尋找著一絲溫柔的暖意。
然而劉氏一邊說道:「你應該知道的,娘和你說過,這風風雨雨乃是上天灑下的福澤,就算夜行,也該是那下凡的神仙才是,有什麼好怕的呢。」
她說著,抬起手來,摸著眼前女兒這張嬌俏的容顏,笑的分外滿足。
後者點了點頭說道:「女兒記住了,娘,你一直在這嗎?現在什麼時辰?你沒睡覺?」
劉夫人搖搖頭道:「就怕你驚醒,所以過來看看,孩子,別怕,娘在這兒守著你,你安心睡覺就是。」
劉玉瑤抬眼看她,只見她的笑容也許太過慈藹,她的動作也許太過溫柔,竟然給了她一種難以承受的重量,這些本不該是她所得到的溫暖,讓她羞愧的有點抬不起頭來。
聽著屋外狂風驟雨,看著房間裡燈燭搖曳。
劉氏依舊溫和的哄著她睡覺,回憶起往日家中母女相處的種種,笑容甜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娘……要是將來哪一天,你知道我騙了你……你還會要我這個女兒嗎?」她抬眸看向劉夫人,又露出幼鹿一般小心翼翼的眼神。
後者苦笑道:「傻丫頭,你是為娘的玉瑤,怎麼會欺騙為娘呢?」
「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娘哪天發現我一直在撒謊,會不會很討厭我?會不會生我的氣?」
劉夫人看著面前之人,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殆盡,她一字一句的強調道:「沒有萬一,沒有任何萬一!母親自小是怎麼教導你的!不做那背信棄義之人!不做那奸佞小人!你都將母親的話忘記了嗎!」
劉夫人此時的表情異常嚴肅,一隻手抓在她的胳膊上,定定的盯著她的眼睛質問她。
「沒忘!沒忘!」劉玉瑤趕緊答道:「我都記得呢,記得您要我……總之!做個好人就是了!是不是啊娘?」
「呵!」劉夫人聽她這麼說,卻冷笑出聲:「做個好人,做個好人……你是好人嗎?」
這話把劉玉瑤給說蒙了,她悵悵然間有點不知所措:「我,我怎麼不是好人了?」
「百善孝為先,當初在家中你讓母親生氣,如今出嫁,亦讓母親心憂,都不能承歡膝下以盡孝道!你還說你是個好人?」
「我……」劉玉瑤支支吾吾有點不知所措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原來以前的劉玉瑤,既是大才女,又在京中名聲在外,沒想到,居然不像外界所傳的那麼賢良淑德,這連自己的娘都氣,首先就是個失敗的女兒。
不過人都已經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處呢?要是劉夫人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死了,恐怕哭還來不及呢,也一定不會再去指責這個女兒了吧……
她抬手,輕輕搭在劉夫人的肩膀上道:「娘,玉瑤知錯了,以後一定不會,再惹您生氣……」
「你說這些做什麼!」劉夫人一把將她的手拂開,騰的站了起來,胸口氣的上下起伏,一邊死死盯著她的眼睛。
後者被她嚇了一跳,登時瞪大了眼睛,看著劉夫人王氏。
只見那本來溫暖的燭火照在她的臉上也沒了慈愛之色,而是顯得極為猙獰起來,窗外雨聲,風聲,都好像叫囂出了她心底的聲音。
她要瘋了,想歇斯底里的掙扎,怒號,然而,最後的理智卻緊緊的將她壓制,只能讓她雙手攥拳,不住的喘息。
劉玉瑤坐在床上嚇壞了,趕緊從床上爬起來,著急說道:「娘,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了嗎,以後再也不會惹您生氣了,您消消氣,我也不會對您撒謊了!」
「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配說這些嗎?你憑什麼說……說她說的話……」劉夫人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著牙關,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後者頓時有點糊塗:「誰說的話?不管是誰說的話,我都希望娘不要生我的氣。」
「呵!」劉夫人笑了一聲,本要一把將她推開的,但按在她身上的手又生生止住,她倒抽一口冷氣,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我不該來的,不該來……」
說著就堅決的拂開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向外面走去。
拂開簾子,到了外間,但聽睡在外頭暖閣的畫扇驚叫道:「劉夫人?您,您怎麼了?」
劉夫人什麼也沒說,直接打開了房門,縱然站在內室,劉玉瑤也好似感覺到風風雨雨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畫扇快步走進內室,一邊裹緊身上披著的外衣,一邊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索性連外衣也不管了,快步上前道:「我的主子!我的祖宗!您怎麼光著腳站在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