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說多事之秋……後宮頻生是非,你有何見地?」
這一國之君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抬眸看向面前的妻子,這位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
皇后今日來的匆忙,並未於打扮上過於修飾,衣著簡樸,唯獨鬢上一支鳳凰金釵顯得有些耀目生輝,她微微一笑,輕聲說道:「臣妾以為,過了這個年就好了吧,新年新氣象嘛。」
「這裡也沒旁人,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朕恕你無罪。」
「是……」皇后這才緩緩開口道:「總覺今年諸事不順,常聽旁人在臣妾耳邊提起,說這後宮有污穢作怪,臣妾自然是不信的,責怪了幾句就再無追究,卻不想今日皇上既然問了,不如找欽天監問問?」
她這話說的巧妙,又污穢作怪不是她說的,而是別人老是在她耳邊去提及,找欽天監詢問也不算是信口胡言,這在歷朝歷代也是有考證的,否則也不會有欽天監這個衙門了。
一國之君的手在扶手椅上輕輕敲了敲道:「既然是污穢作怪……找欽天監做什麼?他們頂多能算個晴天下雨,能卜算個收成,甚至還總有言空的時候,他們能有什麼見地?」
「皇上的意思是?」見這位帝王似乎並未因污穢二字生氣,皇后又進一步試探。
「不如找長安殿的高僧,做做法事,除除晦氣!」
皇后心裡咯登一下,臉上神色不變,點頭應答:「皇上說的是……只不過……」
她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什麼一般,終是笑著搖頭道:「臣妾去準備。」
那帝王本就是多疑之人,看人待事最去注意觀察一個人的表情,所以人人在他面前無不流露出敬畏,唯獨那太子總說著遵命的話卻目中無人,讓他心中著實不痛快。
「你到底想說什麼?」
「臣妾以為……這麼勞師動眾的請高僧做法事,會弄的人心惶惶,只怕有了這個開頭,後宮就管不住了……人人都會擔心自己身上有了晦氣,人人都想驅邪避穢,豈不知要亂成一團糟了?」
「那皇后是覺得,此事非欽天監不能了?」
皇后不敢去看這帝王的表情,只是屈膝笑答:「臣妾只是斗膽提議,若皇上覺得有何不妥,請高僧偷偷做法也行,只要……」
「知道了!」那帝王起身說道:「朕會支會欽天監去將此事落實。」
「是。」
明晰帝一邊向外面走去,一邊說道:「賢妃一向好顏面的一個人,臉上出了疹子,雖於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拋頭露面走歸不大樂意,朕做主,就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吧。」
「是。」皇后跟在他身邊也一起向殿外走去:「皇上就算不說,臣妾也決定這樣的做的。」
「嗯,皇后果然也是寬厚仁德啊。」
這句話半真半假,毀譽參半,若要較起真來,那結果恐怕會非常難看。
「皇上……如今已是年下了,什麼時候召太子殿下回來啊?」
前腳剛邁出玉蘿宮的主殿門檻,一國之君的後腳就頓住了,他扭頭看向皇后,語氣中聽不出喜怒:「朕什麼時候說要召太子回來?」
「眼下年節,十六祭祖,按照慣例,都是要有儲君在場的啊,昭告天下,皇室後繼有人啊。」
「哼!」那帝王大步向外走去:「朕就只有他李徹一個兒子嗎?」
皇后聽聞,眼下一喜,不過仍未表現出來,而是快步跟上他道:「太子畢竟是太子,和其他人怎麼能相提並論。」
「哼!」帝王一聲冷哼,不置可否。
皇后又趕緊上前詢問道:「這麼說,皇上是不打算召太子電線回來了?那,祭祀的事情……」
「雖說這也不是政事,你身為中宮皇后,也不用操心這麼多吧?」
「臣妾逾越了。」
行至玉蘿宮門口,目送那位帝王在萬福安的伺候下上了肩輿,一群人將他抬著浩浩蕩蕩往前庭去了,她才抬手微微拂鬢,眸光一凝:「看來太子是回不來了,既然回不來,那就永遠也不要回來好了。」
林嬤嬤又趕緊說道:「可聽東宮的口風,好似太子真要回來一般,歡天喜地的。」
「這李徹素來目無君長,就算真的回來了,也不奇怪,屆時他以儲君的身份回來參加年底祭祀,誰又能說什麼?」
皇后以想到這個可能,腦仁就又開始一陣陣作痛。
太監將轎攆壓低請她上去,她卻抬手阻止道:「難得今天出來,本宮想走走。」
林嬤嬤卻有些擔心道:「娘娘,今兒風大,天又這樣冷,說不定一會要下雪的,您還是盡快回去吧?」
「鳳藻宮在前朝倒是一福地,聽說前朝皇后生育過三位公主,兩位皇子,前朝先帝駕崩之後高居太后之位,享年八十有七才壽終正寢,真是羨煞旁人。」
林嬤嬤一邊小心攙扶著皇后向前走去,一邊呵呵笑道:「皇后娘娘何必羨慕旁人?殊不知,您與皇上在旁人眼中也是令人稱羨的一對呢。」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這些年來,我是如何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了這個年紀,卻不想還殺出了一個賢妃,本宮以前果然是太輕敵。」
「賢妃沒有子嗣,再如何得寵,也是個沒有將來的人。」
皇后冷笑出聲:「你能想到這一點,賢妃就想不到了?你以為賢妃真就任由擺佈?她可聰明著呢。」
「娘娘的意思啊……」
「不過賢妃都行不義必自斃,本宮倒是也不用擔心……眼下,太子才是本宮的眼中釘,肉中刺!」
林嬤嬤點頭:「若是太子沒有回來,那麼,五皇子殿下已經貴為親王,將是與皇上祭祖的不二人選。」
「本宮也是這麼認為的,衡兒在眾多皇子之中是最為出挑的一個,本宮只恨將他生晚了,落在了李徹這個臭小子的後頭!」
林嬤嬤低低歎了口氣,想起往事,又將皇后肩頭的斗篷往上提了提道:「若是娘娘第一個孩子還活著……」
皇后聽她這麼一說,也情不自禁的覺得鼻頭一酸,她抬眸看天,只見天光晦暗,濃雲翻滾,像極了自己小產的那天。
也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日,黑雲壓城,她因為被當時的王妃推倒,在王府中小產,據說,也是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那時候莫說沒有李徹,就連二皇子也還沒有出生。
沒想到歷史如今又在重演,自己的兒媳婦也走了自己的老路,因為劉玉瑤的原因,因為李徹的原因,在東宮小產。
事後她自己也反省過,此事也怪她,怪她當初為了打探東宮之事,打探太子常送的書信裡頭說了什麼,讓劉玉環沒事多往東宮走動,這才出事。
大皇子和二皇子兩位都是福薄之人,偏安封地一隅,也沒有子嗣,這個時候,誰能生個兒子出來,那就是皇長孫。
人人都說祖孫祖孫隔輩親,就算將來要傳皇位,那也要顧慮到江山的千秋萬代,看看孫輩是什麼樣的人吧?
「玉環小產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身子還沒養好?也不見她進宮請安呢?」
「這……」林嬤嬤猶豫道:「身子倒是好養,就怕心裡有點看不開啊娘娘。」
「說的也是,她到底也是年輕。」想到自己當年小產之後,也是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能從陰霾中走出來,再後來眼見著自己要被打入冷宮了才恍然大悟,可那時候,王府之中已經是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明天,你代本宮去洛清王府上看看王妃。」
「是。」
當天傍晚就已落雪,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天地間已經又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
雖然瑞雪兆豐年,是個好兆頭,但雪下的太大,多處爆發雪災,讓更多的百姓流離居所,朝中上下忐忑不安,都在為救災和安撫流民四處奔波。
四皇子戍守京畿,五皇子忙於治災,六皇子行走於吏部,七皇子行走於戶部,除了太子之外,這些人在京中所擔職責都是舉足輕重的。
京中百姓早早的就已經打開各家房門,各掃各雪,林嬤嬤出宮後就見到寬闊的長街兩側已經堆滿積雪,小攤小販也已經開始出攤。
賣早點到的大鍋也被支了起來,火苗舔著鍋底,發出茲茲的響聲,鍋裡翻滾的水餃和餛飩,時不時的散發出一陣陣香氣。
趕早的人嘴裡哈出白色的霧氣,腳步匆匆。
林嬤嬤慢慢將車簾放下,臉帶笑容。
車馬在洛清王府的門口停下,已經有小廝快步上前詢問是哪位貴人到訪,聽聞是宮中的林嬤嬤,趕緊慇勤的攙扶她下了馬車。
林嬤嬤今日身著一件厚厚的斜襟孺衣,袖口衣襟鑲著黑色的貂絨,臉帶慈祥笑容,沖小廝點頭說道:「有勞啦。」
「不敢,不敢。」
小廝受寵若驚,一邊差人去稟報管家,一邊扶著林嬤嬤登門說道:「王爺上朝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嗯,老身過來是為了王妃而來。」
她話音一落,就聽內監一疊聲的叫著林嬤嬤迎了上來:「嬤嬤啊,怎的勞動您親自跑這一趟。」
林嬤嬤與五皇子身邊的這位老太監也是舊相識,一番寒暄後說道:「皇后娘娘早就惦記著王妃,奈何近日宮中多是非,脫不開身,老身這才有時間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