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想與殿下一直在一起,每天想見您的時候都能看到,不必偷偷摸摸的!」
樂容說完就將自己的頭枕在太子的肩上,一隻手輕輕的撫上他的心口,呵氣如蘭。
李徹亦在她的身上輕輕的拍了拍,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你所求,亦是本太子所求,只是你如今身份乃郡守之妾,只會讓我很不相逢未嫁時。」
「這是緣分啊太子殿下!」樂容驚喜道:「你我雖然都已嫁娶,但仍舊能夠相遇,難道不是緣分嗎?」
「照你這麼說,還真有幾分道理。」
樂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在他的腿上坐直身子,斬釘截鐵道:「殿下!容兒要跟你走!」
她說著就直勾勾的看進了太子的眸中,去觀察著他的表情。
在這寒冷冽的冬日裡,唯有的一絲溫暖就是她從李徹身上所汲取的,所以當她看到這個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揚,皎皎如上弦月一般,也是忍不住的鬆了一口氣。
他……應該不會拒絕自己的吧?
「好啊!」果然,李徹答的倒是爽快:「只是東宮已經有了一隻母老虎,你二人碰到一起還不得打起來。」
想到那只彪悍的母老虎,他笑容加深,落在樂容的眼中卻怎麼也不捨得移開目光。
「既是姐姐,容兒自然謙讓,絕不爭風吃醋,讓殿下為難。」
李徹滿意的點頭,一隻手在她背上輕輕的拍了拍,一邊說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只是君子奪人所愛,還不知該怎麼和郡守說呢。」
樂容的一隻手指在男人的心口點了點道:「你是君子嗎殿下?」
後者一個怔愣哈哈大笑起來:「好像還真不是。」
樂容滿意的笑了起來:「那不就得了,殿下不是君子,容兒亦不是淑女,有什麼開不了口的呢?你是太子,縱然方大人不捨,也不會拒絕,那可是以下犯上的!」
「原來,你什麼都為我考慮到了。」他劍眉挑起,看向遠方,在這黑雲壓抑的城郭之上,有冬燕悲鳴,分開那片片飛雪,劃過灰沉沉的天際。
過完這個年後,冬日便盡,屆時草木枯榮,春夏反覆,一年又一年,生命交替,而他所求的一方安寧,何日才能實現。
樂容走後,天色便暗了下來,風吹在人的身上,寒冷入跗骨之蛆一樣爬在人的身上,讓人避之不及,躲無可躲。
小安子快步進了涼亭之內,看到太子面前看著一杯殘舊,爐中炭火熄滅,方小心道:「主子,您回屋去吧,晚上方大人還要請您過去宴飲呢,不要著涼了才好。」
他本不想多做停留,正要說話,眸光一瞥,卻看到圓門外露出一片洗的發白的藍衣,忍俊不禁道:「有客到,還不去請?」
小安子啊了一聲,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一路小跑著出了圓門,正看到郡守府上的門客徐勃站在那裡,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正呆呆傻傻的看著小安子。
小安子也覺得好笑:「徐先生,你這幾日來總是偷偷摸摸的站在這裡像什麼話?每次都要奴才請才肯進來?這又不是在宮中,哪那麼多的規矩呢!」
「哦……」徐勃猶豫了一下,與他拱手,這才跟著小安子進了院子裡。
太子正站在涼亭之中,長身而立,週遭白雪白梅,與他那俊眸朗面交相輝映,卻是白雪白梅失了顏色。
「徐勃?」李徹也失笑不已:「你怕找我被旁人看到說閒話,難道站在門口就不會被旁人看到了?」
「這……」徐勃臉色一白,似乎偷東西被人贓並獲一般。
李徹看了他的表情,只覺得分外滑稽:「你不會真的沒有想到這一茬吧?當真迂腐!」
說著也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這個人一出現就容易掃清他心頭的陰霾,似乎覺得那飄灑著小雪的天空也不那麼沉悶逼仄了。
徐勃侷促不安,小心說道:「殿下見笑了……」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引的太子想笑:「見過你很多笑話了,如今也是見怪不怪了。」
徐勃抿嘴,稍微猶豫了一下,低眸說道:「殿下在這涼亭之中不冷嗎?」
太子展臂四顧,又衝他反問道:「莊子曾經如何主張這天地人的來著?」
「莊子講,天地人合一,方為境界。」
「正是,這八角四面亭不正是天地人合一的最好詮釋嗎?」
徐勃又歪著頭想了一下,直到認為太子這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深意之後方又小心開口道:「殿下……不冷嗎?」
「哈哈哈哈!」李徹和小安子一起笑了起來,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便上前兩步,衝他伸出手去:「你試試。」
徐勃受寵若驚,小心抬眸看著太子那如玉一般蔥白的指尖。
這雙手沒幹過什麼體力活,只是虎口之上隱約可以看到薄薄的繭子,可見是常握劍之手,手指頎長,骨節分明,比他的手大。
李徹又對他伸了伸手,示意他握住自己的。
徐勃這才小心翼翼的抬手,與他的手指碰了碰,只是碰了碰,並未什麼特別的感覺,也沒覺得怎麼冷。
只聽李徹卻大驚說道:「你的手竟然比我的還要涼,在門口是站了多久了?」
說著就攜了他大步往房間走去:「小安子,倒熱茶來。」
知道徐勃是不喝酒的,小安子趕緊去準備。
徐勃就這麼踉踉蹌蹌的被那人拖著,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內室之中。
廳內供著火盆,炭火雖然不似宮中銀碳一般無煙好用,但好在也不覺得嗆人,只是要多在房中放幾盆水,不然會覺得乾渴燥熱。
被廳內的熱氣一熏蒸,徐勃一個激靈,趕緊說道:「樂姨娘走之前我就來了。」
李徹一愣,馬上想起來他是在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苦笑搖頭,當真是個迂腐死板之人。
他用手上的撥火棍在通紅的炭爐之中撥了兩下,拿出來的時候,那撥火棍的上頭被燒的通紅,似乎能融化所有的東西。
太子一把將撥火棍伸進了水盆裡,發出茲茲的聲響,冒出蒸騰的水汽白煙。
徐勃看著他一系列的動作,覺得他的表情好似看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帶著幾分欣喜。
只聽李徹又道:「在京中我有一位朋友,人人都知道我和他是朋友。」
徐勃看著太子,聽他回憶。
「他是刑部尚書。」
徐勃接口道:「是朱晚照,朱大人?」
在朝為官知道刑部尚書的名諱並不奇怪,但他一個寄居在別人家的門客居然也知道朱晚照,這讓李徹有點意外。
「是啊,我喜歡和他做朋友,想來我們是一樣的人,都對折磨別人樂此不疲。」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仍然盯著手上的那根撥火棍,雖然淬火之後浸水,撥火棍的前頭已經一片焦黑,但也不影響他對這東西的欣賞。
「刑部刑法,下官有所耳聞尤其是那剝皮取肉,步生蓮花,更是駭人聽聞……」
太子一聽馬上露出炫耀的神色:「這步生蓮花還是本太子的傑作!」
徐勃身形一震,往後退了半步,一隻腳又生生忍住。
他的動作落在太子的眼中,讓他哈哈大笑出聲。
小安子待人奉茶進來的時候變看到這幕畫面,雖然不知道太子因何而笑,但一想到這幾天這位徐先生一系列的事情,他也笑了起來。
徐勃看到他們笑也是不明所以,低著頭,只當自己說錯話了。
李徹卻道:「你坐吧。」
「是……」
二人在椅子上坐下,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掩飾自己的尷尬,那滾燙的茶水一喝進嘴裡就燙的他臉色通紅,咽也嚥不下,吐也不敢吐,臉上的表情極為精彩。
李徹與小安子見了更是啼笑皆非,太子趕緊端了一盞空碗過去道:「吐出來吧!」
他這才吐了出來,舌頭卻燙的都有些麻木了。
「真不知怎麼說你好了,這世上竟然還有你這麼滑稽的人。」太子搖頭。
徐勃卻看上去有些不安起來,他並不是滑稽的人,但卻在太子面前做了滑稽的事,這和他的本意有點背道而馳。
好在太子也並未再笑話他,與他喝了一盞茶之後就直奔主題道:「如今我都走到昌平郡了,不可能沒人告訴父皇,但他並未來旨讓我回去,也並未趕我回南方,你覺得,我該進,還是該退?」
「以進為退。」提起正事,徐勃看上去就正常多了。
他手指之上沾了灑落在桌上的茶水,畫了一條槓,指向太子道:「殿下如今才只是行到昌平郡,若是到了京城,到了宮中,皇上還能視而不見嗎?」
「自然不能,本太子是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莫說他不能視而不見,就是滿朝文武也得忌憚幾分。」
「殿下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還怕什麼?」徐勃又繼續說道:「殿下一路行來不疾不徐,就是為了看看京中動向,但殿下若是就此折返,豈不是未進先退了?功虧一簣,也讓……讓朱大人一流,心寒。」
李徹但笑不語,卻盯著他看的出神。
徐勃侷促不安,張口結舌道:「殿下本來就沒打算退……是在下多言了。」
李徹卻搖頭說道:「你給我寫封折子送到京中,就說本太子要回去祭祖,先給父皇支會一聲,別人和他說是一回事,本太子親口說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