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李徹不悅的向門口看了一眼,繼而又拾起桌上的狼毫筆道:「坐吧。」
不用他說朱晚照也已經尋了地方坐下了,徐勃卻稍作猶豫,拱手謝恩,這才在位置上坐下。
「徐大人想住在何處?」
徐勃呆坐了一會,直到書房內一片靜謐,朱晚照向他看了過來,他才恍然驚醒,知道這一聲徐大人叫的是自己,又趕緊起身答道:「下官,下官昨日借宿於朱大人府上!」
「你如今是太子府府丞,住在外官府上成何體統?」
「下官也覺得叨擾朱大人了,只是……」
朱晚照摳摳耳朵將他要說的話打斷說道:「什麼叨擾不叨擾的,本官尚未婚配也無妻妾,府上空餘房間頗多,大人若是不棄,可以繼續住下,你我無事也可小酌一杯,對飲一二!」
徐勃趕忙拱手說道:「承蒙大人不棄。」
李徹一邊飽蘸濃墨一邊頭也沒抬的說道:「你們如此這般是故意讓本太子眼饞的吧?」
「哈哈哈!殿下,微臣府上的大門可一直敞著呢,您不愛來,我還能拉您過來?」
李徹又發出一聲冷哼:「總是長久居於你的府上也不是對策,若是被有心之人一本參奏到父皇跟前,這結黨營私之嫌也算是坐實了。」
太子說的沒錯,只是朱晚照是太子的人,這在朝中上下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了,當朝天氣豈會不知,只是五皇子深得人心,太子仔細一算也不過就才這朱晚照一位入幕之賓,所以才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再去看太子府丞,瞻士府瞻士,少瞻士,哪位又是真的為太子謀利的呢?
「那下官近日就盡快找間房子搬出去。」
「兩進的院子……」太子自言自語。
徐勃不解:「什麼?」
「要兩進的院子,八間瓦房,帶小花園的,再找兩三個丫頭伺候,找個穩妥的管家和小廝。」
徐勃更是一頭霧水,一旁的朱晚照卻率先笑了起來:「殿下就放心吧,徐大人的府邸下官會上心的。」
「嗯,既是將你帶到京中來了,本太子斷不會讓你忍辱受累,你該有的,一樣也不會短缺。」
徐勃一時間心下惶恐,但卻又說不出的莫名感動,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其他。
李徹隨手將桌案上的奏折扔到一旁說道:「臨近年關,這百官開始眾口一詞的交口稱讚,全是些頌詞,也沒什麼好看的。」
「殿下已經開始協理國事,批改奏章了?」徐勃有些驚訝,雖然他人不在京中,但對這國家大事,朝中格局他比誰都關心,比誰都瞭解。
後者抬眸一看,輕笑一聲說道:「本太子是儲君,在離宮之前就已身負協理朝政的責任,只不過一直玩忽職守,今次回來,這權利沒被剝奪,我如何就不能批改奏章了?」
徐勃見太子的眼中閃爍著得意的精光,那深邃漆黑的瞳孔深處,似乎蘊含著些自己看不清的東西。
但太子的話卻是讓朱晚照引起共鳴,只聽他連連點頭稱讚說道:「就該如此!陛下龍體欠安,洛清王蠢蠢欲動,這後宮之中還有皇后坐鎮,大局將定,殿下萬萬不可再隱藏鋒芒!」
李徹也不急著點頭,只是看向了徐勃。
這位跟他一起回到京中的年輕人,習慣了經常皺眉的樣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似乎想什麼都要慢別人一拍,但李徹知道,只要是他說出口的話,基本上都是真理。
果不其然,徐勃慢吞吞的開口說道:「江山社稷,當可圖也!」
李徹臉上表情一僵,他豈會不知這徐勃話中的意思。
他是想說,是時候了,是該圖謀這江山社稷的時候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能有兩位君王,要想圖謀江山社稷,無異於即將將殺伐拉開序幕。
「本太子會仔細考量。」
「殿下拖延時間,只會讓別人捷足先登罷了。」徐勃一語中的,面無表情的與這位太子殿下對視,他要不是考量好了,也不會將自己帶入京中。
只是考慮好了是一回事,真正有勇氣執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是儲君,亦是人子。
臨近年關,朝暉暫罷,這段不用每日上朝的時間是文武百官忙活了一年所最期待的。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能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時間,不必每日戰戰兢兢面對聖容,也不必起早貪黑忙於朝政,也可享受天倫之樂。
只不過自從太子回朝之後,每天雖然不用上早朝了,但是他卻起了個大早,往清泰殿門外一站,等著給一國之君請安。
就算遇上晴好的天氣,沒有風雪,大清早的溫度也是凍入骨髓,讓人遍體生寒。
而他卻在殿前長身而立,站成一株松柏,這讓萬福安有點不安。
他一開門就快步行下台階,與那太子作揖,口中噴出白霧說道:「殿下怎麼一大早的就站在這裡了?這得多冷啊,等皇上起身,老奴差人告訴殿下一聲,殿下再來請安也不遲啊。」
李徹卻神色從容依舊:「不妨事,我等等。」
「這……」見李徹不肯離開,萬福安只好又訕訕回去。
清泰殿的寢宮之內有暖爐燻熱,那一國之君起身的時候還帶著疲憊的咳嗽,馬上有宮人拂簾入內。
寢宮之內寬敞氣派,擺放著幾個銅盆,裡面有水,是為了避免這內室燒炭太過乾燥,但就算如此,明晰帝一醒來就還是覺得嗓子好像被撒了一把糠一樣,干的有點不像自己的。
「更衣吧。」扶著宮人的手坐在床榻之側,穿著一件單薄的明黃裡衣,隱約可見他瘦骨嶙峋,臉色蒼白,並無多少血氣。
萬福安趕緊捧著一盞熱茶上前,雙手遞給明晰帝,後者喝了一口漱漱嘴吐入一旁的水盅之內,又喝了兩口潤喉,方覺得好的多了。
只聽萬福安小聲說道:「陛下,太子殿下一早過來給您請安,人在外頭候著了。」
一國之君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繼而點頭,又對他道:「讓他回去吧。」
「這……」萬福安滿臉堆笑,小心試探:「陛下不見見太子殿下?」
「朕要見誰,不要見誰,還要你來提點?」
萬福安一個激靈,趕忙躬身答話:「不敢,老奴這就去傳旨。」
說罷又急匆匆的走出寢宮,見太子正長身而立於原地,寒氣侵體也是巋然不動,不覺因他的倔強有些心疼。快步下了台階,與他說道:「殿下還是回去吧……皇上這會兒剛起來,誰也不見。」
李徹抬眸一笑,與他說道:「阿公這個誰也不見是自己擅自添上來的吧?若是被父皇知道,豈不是要治你一個欺君罔上之罪?」
「慚愧,慚愧。」也不知是被叫了一句阿公慚愧,還是他在承認自己確實欺君而慚愧。
「殿下,有些事也很好理解,您日日前來請安,皇上總不能天天召見,那這樣對其他皇子來說,未免有點厚此薄彼了吧?」
李徹點頭拱手道:「你說的對,那就勞煩阿公傳達一聲。」
「是,奴才明白。」
太子這才離開,萬福安也因此鬆了一口氣。
只是沒想到的是,皇上雖然日日不見他,他竟然還日日往清泰殿寢宮門口站著要請安,以至於每天向太子傳話說皇上不見都讓萬福安有些尷尬起來。
與此同時,東宮在側妃方茉逝後,又有一女子補上了方茉的側妃之位,沒有大操大辦的熱鬧氛圍的,但卻幾乎驚動了後宮的所有人。
那人一進東宮就被封為側妃,一時間宮中上下都在議論這位新人。
「聽說新人是昌平郡郡守的姨娘!」此時東宮幾位良娣正坐在臨湖小院的暖閣之中,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向劉玉瑤匯報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劉玉瑤盤腿坐於榻上,時不時的拿一顆葡萄乾扔進嘴裡,聽她們嘰嘰喳喳,自己也是目光冷然。
「嘖嘖,真是不羞不臊!都是人家姨娘了,還真好意思進宮……」
「也是我們沒見識了,對男人們而言,女人就是衣服,為了巴結太子殿下,將自己的衣物贈送出去,又算的了什麼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我這不就是覺得那人臉皮厚嗎,若是殿下哪日不要我,將我送人,我寧願觸頭而死,也不願去事二夫!」
她說這話的時候言辭堅定,鏗鏘有力,彰顯出自己貞潔烈女的一面。
另外幾位良娣聽聞,都各自咯咯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看向太子妃道:「娘娘,您見過這位新人嗎?」
劉玉瑤嚼著嘴裡的葡萄乾,一邊吃一邊說道:「沒見過啊,你們都沒見過,我為什麼要見。」
那幾人馬上又酸溜溜的說道「這不一樣的啊,您是太子妃,是這東宮的當家主母,她竟然沒有前來拜見,未免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後者聳肩不以為杵:「那叫來看看?」
她本是隨口一說,以免這些人不依不饒,沒想到她們竟然還真就迫不及待的應承下來,一個個的忙不迭說道:「好好好,叫來看看嘛。」
劉玉瑤吐出嘴裡的葡萄籽,對一旁的尋芳吩咐道:「那就叫她來過來玩玩吧。」
尋芳笑著應答下去傳話了,坐下幾人彼此間對視一眼,都整理鬢髮,端坐於前,等著看看這位新封的側妃到底是什麼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