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說清楚!」
「我還能說什麼?你我之間早已不復往昔。」她的語氣也逐漸冰冷下來:「何不給彼此留下最後一點好印象?」
「玉瑤……」
「我說過了!不要再叫這個名字了!」她怎麼覺得面前這個人越來越討厭了呢?以前還覺得的他才華橫溢讓人敬佩,眼下只覺得他長了一顆榆木腦袋!
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們兩個人分開,李律一把將春生拉到自己身後,以手指向沈文華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敢當著小爺的面放肆?」
沈文華咬緊牙關,看了他身後女子一眼,轉身就向回來的方向走去,跟他來的人也趕緊跟了上去。
李律怒火中燒,正要數落他幾句毫無禮數,卻被春生拉住:「算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到了嘴邊的氣話又嚥了下去,他點點頭,單手攬住春生的肩膀往府中帶去:「算了,算了,也就小爺大度,不和他一般見識。」
春生回頭看向沈文華離開的方向,只是怎麼也找不到當初為這個男人尋死覓活的感覺了。
興許人都是要長大的,一旦長大了,就會覺得自己以前做過的蠢事何其可笑可歎。
可她也不禁捫心自問,若是當初就已經看透沈文華之人並非自己的良配,她是否會聽從命運的安排,嫁入東宮?
答案是不會,願得一良人,白首不相離,就算沈文華不是自己的良人,她也願意等著那個真正的良人出現,否則,寧願終身不嫁。
「他跟你說什麼了?」李律見她心不在焉的,乾脆輕輕拍了她一下。
後者抬頭看他,莞爾一笑:「沒什麼,只是給我看了沈老將軍的來信,讓他前往塞北邊關,一家人共敘天倫。」
「共敘天倫?」李律皺緊了眉頭。
春生知道他想的八成和自己一樣,只怕共敘天倫只是一個幌子,要麼是想要讓沈文華從這風口浪尖的權利中心脫身,要麼就是沈將軍有恙。
沈文華即將離京的消息也是不脛而走,但此番前往塞北天高路遠,也不能馬上啟程。一來他雖在京中未曾有過實權,但也有個小侯爺的虛銜,沈家在京中內外還有不少田莊和生意需要打點。
如此一番交接等待,不免在京中又耽誤了一個月。
然而在他即將啟程之前,塞北又送來一封加急的折子,說是胡人越境燒殺搶掠,邊關守將措手不及請求支援。
這所謂的支援就需要糧草方面的供給了,邊關城池損失慘重,必要嚴加追討,一年的厲兵秣馬也到了該主動出擊的時候了。
明晰帝看過這封折子之後就開始戶部和兵部準備此事,看看拿出多少軍餉和人馬比較合適。
李律近來一直在戶部走動,戶部也正值用人之際,他雖然身為皇子,但也不能脫身,每天早出晚歸,跟著戶部尚書核算糧草銀錢等事。
這天上朝的時候明晰帝又問了一遍戶部糧餉準備的怎麼樣了,戶部尚書王平安支支吾吾的還說不出個三四出來,那一國之君臉上已經有些難看的神色,催促戶部趕緊著實去辦這件事也沒再說什麼嚴厲的話。
下朝之後李律正要跟著眾人一起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人的聲音道:「七弟。」
他回頭去看了看,見是五皇子李衡,隨即抬手做拱,微微一笑道:「五哥,你叫我。」
「七弟,你已經有多長時間沒去給母后請安了。」洛清王李衡踱步至他的面前,負手而笑,謙謙君子,端的是眉眼溫和,如玉如琢。
只見李律頗有些尷尬的撓撓腦袋:「五哥,你也是知道的,我最近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這戶部還指望你能撐起半邊天?」李衡眼底仍是笑容不改:「走吧,母后昨日還在念叨你呢,正所謂百善孝為先,其他的事情也都可以先放放,想必……」
李衡回頭看向迎面走過來的戶部尚書王平安,一邊提高了聲音道:「想必王大人應該也不會因為你要去給母后請安,而怪罪於你吧?」
王平安聽了趕緊拱手說道:「七殿下請便。」
李衡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李律也不好推辭,只得甩了袖子說道:「那就走吧,走吧,省的我不去,你和母后都說我不孝。」
一路走著他還在念叨:「其實我也是真的忙,父皇想讓我在戶部多做點事情,不要每日總是貪玩不務正業,我這不是正想著多做點什麼嗎。」
李衡點頭說道:「你能這麼想也是你長進了,戶部乃是國之脈門,這裡面的學問大著呢,除了你,父皇而已就只有讓太子進過戶部。」
李律一聽又馬上分辨道:「父皇不過是看我每日清閒了沒事做,隨便給我打發個差事罷了!」
李衡一邊走一邊扭頭看他,見他神情間有些慌亂,不禁皺眉,低低歎了口氣,似乎眉頭也有些抑鬱難紓。
「你在急著分辨什麼?難道是擔心我誤會你?」
「啊?」李律扭頭看了李衡一眼,又抬手摸摸鼻頭,他本就是一個不怎麼會說話的人,有許多事,他也只善於藏在心底。
只聽李衡又繼續說道:「你擔心我覺得父皇會傳位給你?所以你才這般著急分辨?」
李律不說話了,有些無措。
「我不過就是隨口那麼一說,說的也都是實話,太子確實在戶部走動過一段時間。若是父皇真的是因為屬意皇位人選才讓你和太子一樣在戶部行走的,那我也不會說什麼,你何必分辨?」
李律道:「五哥……若論才行,幾位哥哥都在我之上……」
「若是父皇真的將皇位傳給你,我也是心悅誠服。」李衡如此開口,將他話語打斷。
李律聽聞卻是趕緊擺手,著急爭辯道:「父皇怎麼會把皇位給我呢,他常說我吊兒郎當不學無術呢。」
李衡輕笑一聲:「你自然也有你的長處,你的優點,父皇說的雖然是實話,但你也不應就此自暴自棄啊。」
聽得出這個哥哥似乎沒有生氣,他便也笑著說道:「話是這麼說沒錯,我也知道我有我自己的好處,但論起這為君之道我就遠不如三哥四哥五哥了,不過六哥若在我前頭我不服,他不如我倒是真的!」
說罷就率先哈哈大笑起來,惹的李衡也不禁多看了他幾眼,只是眼底雖然帶笑,卻又蘊含了幾分意味深長。
這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只是相同的一點是,他們都好演戲,都擅長演戲。
他在皇子當初排行第五,上頭有四個哥哥,本也無緣皇位。但長兄和二哥都是侍妾所生,出生卑賤還無任何外戚和勢力,又是父皇最早的孩子,當年在王府也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們本是炙手可熱的太子人選,但太子的出生將所謂的立長立嫡的規矩全部打破,他們從此在宮中也失去了任何競爭的可能。
隨著年齡的增長,知道於皇位無望的他們只求自保,所以處處都扮演著賢能張兄弟的角色,一旦成年之後就開始琢摸著封疆離京,遠離是是非非,將來不管誰做了皇帝,他們也能保全性命不是。
光是離開京城前往封地還不夠,在宮中尚未有孩子出生之前,他們得小心翼翼不要有子嗣。
若了搶了皇長孫這個位置,還不知道要樹敵多少。
所以他也嚴重懷疑,之前聽說他們府上有妻妾小產,也許就是他們自己所為。
大哥二哥會演戲,太子也學了個十成十,這幾年來,他可騙了不少人。
四哥雖然是一介武夫,但背後卻有一個聰慧善謀的娘親,上次太子於龍袍一事入獄,還不是她輕而易舉的將人放出來了。
若論起自己,又何嘗不是深諳此道的呢?
他在京中如今有了個稱號,名曰賢王,就連百姓都對他拍手稱道,百官也是心悅誠服,他的口碑和人心又不知比太子強了多少倍,以至於父皇多次有意將太子支離出宮,讓他在朝政上也能接觸更多。
兄弟二人一路往鳳藻宮走去,並未說話,只是兩側宮牆高聳,甬道矗立,腳下青石板面,腳步聲響迴環不覺,聽的人也有些枯燥乏味。
李律打了個呵欠,問身邊之人說道:「五哥,你對沈文華離京一事怎麼看?」
李衡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還能怎麼看,已經是鐵板釘釘之事,難道還能更改?」
「這也太蹊蹺了,怎麼沈將軍從未忤逆過父皇,卻又要突然召自己的孫子去塞北了呢?」
沈文華留在京中,實際和人質也沒什麼區別,沈蒼勤雖然功勳卓著,但要獲釋人質,那和抗旨也沒什麼區別。
而蹊蹺的就在於,他活了大半輩子,武將世家擔心功高震主,處處謙卑謹慎,從來不曾忤逆過那位天子,所以如今提出這個要求,已經讓很多人意外,並且開始猜疑了。
因為他手握重兵,還因為他這麼多年來任勞任怨,確實沒要求過什麼,所以一國之君幾乎是稍微想了一下就答應了。
他在賭,賭自己所認知的那個沈蒼勤並沒有什麼壞主意。
若真的只是想一家團圓,那他也算是成人之美了,若是他還有別的計劃和秘密,一個沈文華完全不會成為他的絆腳石,就算沈文華不離京,他也將會幾乎繼續下去,要知道,他當初可是心狠到將自己的兒子留在背後墊背,眼睜睜的看著他被萬箭穿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