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
「說來也是奇怪,這段時間小廚房每次採購了什麼新鮮食材,管家總以王爺不在府上用不了那麼多為由拿走一些。您說管家也和咱們一鍋吃飯,他拿走那些東西去哪了呢?」
「許是送人了也說不定……」不過劉玉環自己說了之後都有點不相信,管家是從宮裡出來的人,在京中應該沒有什麼親朋好友,要送人能送誰呢?
「姑且就先這麼論吧。」只聽翠兒又說道「早先門房的武大看到管家帶著一位郎中進院了,當天沒見那郎中出來,一連好幾天也沒見著人。」
劉玉環臉色終於變了變,洛清王府不比以前,大多數時間都是大門開敞的。
現在洛清王灘上事了,不管是大門還是角門,鎮日緊閉,一來謝客,二來懺悔,雖說是做做樣子,但有人就喜歡看這樣的樣子。
在大門緊閉的情況下,誰想進出,門房都一清二楚,她是王府的主人,一個郎中就算進府給下人看病也沒有住在這裡不經過她點頭的說法。
「是不是出去的時候他不當值?」
「奴婢也這麼擔心,所以仔細問了,他說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沒人看到的。」
這就奇了怪了……想叫管家來盤問,但想到當初那麼仔細的問都沒問出什麼,想來管家也是得了李衡的叮囑,死守了嘴巴。
忽然一種大膽的猜測在腦海中成型,難道玉瑤真的還在這個王府裡?
劉玉環扭頭向外看去,只見夏末的餘光有些刺眼,偌大一片王府一眼看不到盡頭,那些不為她知的一切數不勝數,仔細想想不由覺得可怕。
「你找個謹慎小心的,跟著管家,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麼隱瞞。」
翠兒點頭:「奴婢知道了,小姐放心。」
管家之所以為管家,就是對這整個家的情況瞭如指掌,從翠兒一開始打聽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就知道有些事可能瞞不住了,好在傳來消息說王爺的案子馬上就出結果了,他要做的就是在王爺回來之前,不要讓王妃發現不必要的真相。
「大夫,大夫?」快步進了小院,一疊聲的將人喚出來,把郎中手上正在看的醫術趕緊拿開,連忙問道:「大夫,這段時間真是有勞,我已經吩咐了人送您回去,這是酬金。」
言罷將沉甸甸一袋銀子送到那郎中的手上,後者接了連忙驚道:「不敢,不敢,用不了這麼些,真用不了。」
管家容不得他多推辭:「用不了您也拿上,這府上的事情還望您出去後一字不提。」
「這個我自然知曉,不過這銀子真的用你了這麼些。」
「您帶上,帶上,來人,送大夫出府。」
言罷已經有一小廝上前,邀那郎中離開,醫者父母心,臨走還不忘叮囑:「再喝兩副藥鞏固一下,那位姑娘主要是心病為主,可千萬要順著她些.」
「是,是,一定,一定。」
帶郎中離開的小廝也是不敢走前門的,帶著人悄沒聲息的從廚房後門離開。
這邊管家還是不放心,再進了幽門之後,將小院中的人仔細叮囑了一遍又去看劉玉瑤。
她這段時間配合用藥,身子好了許多,只是每天除了做在屏風前發呆就是一遍遍的檢查自己喝的藥,多餘的話也不說,一雙眼睛時而水霧似的迷濛一片,時而又帶著精銳的光芒。
管家小心翼翼的上前,對著正坐在屏風前的劉玉瑤說道:「姑娘,王爺很快就回來了,等王爺回來,您也就沒這麼悶了,這些個日子以來,奴才們都忒沒眼力勁,給您添堵了。」
劉玉瑤也不看管家,只是一雙手在衣袖中慢慢攥緊,但她因為身中奇毒要想徹底收緊掌心也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不常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就不覺得堵。」
管家語塞,臉色訕訕,有些下不來台,只得又急忙說道:「那,那奴才就先出去了,您有什麼短缺不適儘管吩咐。」
沒愛搭理他,目送著人走遠,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見夕陽西下,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扶我起來。」
侍女聽聞趕緊上前,兩人攙著她,才能讓她費力的邁動步伐,往內室走去。
沒多長時間就是晚膳時分了,除了身邊這幾個一天到晚盯著她的人外,還有傳膳的人也會進來,另外再加上伺候用膳的,這小院裡頭的下人基本上來了十之八、九了。
她坐在桌邊,也儘是發呆,時不時擺弄著桌上那只鏤空頂的狻猊瑞獸香爐。
過了一會對一人說道:「晚上我想吃鴨胗。」
那人連忙去小廚房吩咐,趕在晚膳之前讓鴨胗做出來。
一人走了,她又對另外一人說道:「我渴了。」
那人忙不迭的去斟茶,只一轉身的功夫,她趁人不注意,從袖中掏出一把安息香的碎末出來,手指一彈,入了那香爐之中。
這安息香還是她前兩日有中暑之症的時候,那郎中給她開的藥裡頭的一味,被她給昧了下來。
婢女將茶送到她嘴邊,因為無力,她連一盞茶都很難端起來。
抿了一兩口又不禁抱怨「涼了。」
不敢稍有懈怠,將茶水端下去重新換了熱茶回來,劉玉瑤的眼珠子瞄著香爐裡頭燒著的安息香,不動聲色的張開嘴巴。
這香爐裡一向都只燃香粉,容易著,也好保存。
至於她這安息香因為是從藥材中得到的,所以都是一塊一塊的,她先是給掰成小塊,又用手捏成碎末,但離粉末還差得遠,所以放進香爐中,以香粉的餘溫很難點燃。
這會兒還沒燒著,她的時間拿捏的倒是分毫不差。
剛喝了一口,她就啊的叫了一聲,身子往後一傾,一抬手,便將嘴邊的茶盞打翻在桌上,一杯熱茶盡數潑灑了出來。
「啊!好燙好燙!」她大叫,卻不能自由動彈,一邊嚷嚷一邊摸了桌邊的帕子就往桌上擦。
茶盞打翻了,灑了一桌子,連帶她的腿上身上都是水,這倒是意料之外的。
婢女嚇的臉色慘白,因為她知道,這若是被王爺知道了,自己肯定死路一條,一時間只顧著給她擦身上的水,擦她屁股底下的水,劉玉瑤倒比她更在乎桌上的水,自己親自給擦了個乾乾淨淨。
「行了,別擦了,就這樣吧!」她皺眉,顯然有些震怒。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自從李衡之前殺了幾個人之後,這裡伺候的姑娘們一個個的膽戰心驚,劉玉瑤也不忍心責怪她:「算了,沒事!」
「奴婢伺候姑娘更衣。」
「一會吃了晚飯再說吧,吃完飯還得洗澡睡覺呢,現在就不換了,麻煩!」
「可是……」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是,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將人打發了,劉玉瑤手上攥著那塊濕漉漉的帕子繼續對著窗外發呆。
旁人眼中她是在發呆,整日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盯著一個地方能出神半天。
但她自己知道,在看什麼,在等什麼。
到了用膳的時間,一溜兒婢女如往常一樣,端著杯盞送了進來。
因她四肢酸軟,碗端不動不算,舉著筷子時間長了也會累的難受,所以除了伺候她端茶喝水的,還有布菜餵食的。
「有點冷了,把門窗關上。」
這個時節到了傍晚時分確實容易發涼,眾人也不疑有他,順從她的意思去將門關了個結實。
結果剛被人圍著餵了沒幾口飯,她鼻頭一動,已經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來,便一擺手道:「一會再吃,涼涼。」
一會兒嫌熱,一會嫌冷,涼了熱了都不順她的心意,好像沒有比她更難伺候的主子了,但在以前,她卻不是這樣的。
不過既然她不想吃,誰也不能硬逼著她吃,只能等她想吃的時候再伺候。
劉玉瑤乾脆雙眼一閉靠著椅子,假裝小憩。
她時不時的唉聲歎氣,手上握著的小手絹在眼睛上,臉上胡亂一抹,濕漉漉一片讓人看了好像在哭一般。
旁人也不敢多嘴,更是不知如何安慰,只知道她這幾天確實情緒低落不佳,管家和那郎中都挺擔心她的。
到最後,她乾脆將整塊濕漉漉的帕子蒙在臉上,發出小聲的啜泣聲,似乎不想讓人看到她的狼狽。
一屋子的人圍著她站著,桌上還是熱騰騰的飯菜,榻上擱置的矮几上還有燃著的熏香,屋裡的空氣壓抑而又沉寂。
就在她身邊就近的那個丫頭剛張開嘴巴,正琢摸著安慰個什麼的時候,她竟然一仰頭,整個人向後倒在了地上。
沒等別人驚呼出聲,也都接二連三的倒了下去。
『咚咚咚』這聲音倒是乾脆利索。
劉玉瑤依舊用濕帕子摀住口鼻,只是露出了她那雙精銳黑亮的眼睛。
在確定所有人都被放倒了之後,她撐起手臂站起來,拖著兩條酸軟無力的腿挪到軟榻坐下,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把將窗戶推開,整個人對著窗外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這種突如其來屬於自由的味道讓她緊張的一顆心幾乎快要跳出來一樣。
這是一種既興奮,又不安的情緒。
『噹啷』一聲將香爐蓋子推掉,一雙手哆哆嗦嗦的捧著一盞涼茶,嘩啦潑進了香爐裡面。
她鬆了口氣,看著地上躺著的一具具軀體,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今晚是醒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