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對這個男人的怕,大過恨,常在江湖飲血,劉玉瑤知道,那些虛以委蛇之人最可怕,那些人面獸心之人最可怕,那些披著羊皮的狼最可怕。
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臣,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五皇子夫妻二人對著他二人行禮。
李徹不過閒閒兩句說道:「免禮。」
「謝殿下。」
既然有人來了,就少不得要說話,將懷中的娃娃送到焦嬤嬤的手上,男人叮囑道「抱去安靜的地方,讓他再睡一會。」
「小寶睡著了。」見劉玉環盯著寶寶看,劉玉瑤衝她吐了吐舌頭道:「這爺倆親著呢。」
後者也隨即笑道:「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一片愛子冰心,都說男兒志在四方,不在蘭室庖廚之間,一個身強力壯的健碩男兒抱著這麼小的孩子寵溺,也確實讓人感動。」
「古之聖賢還有言,君子不該耽於美色。」李徹順手勾了劉玉瑤的肩頭,對著劉玉環說話,目光卻不由看向李衡道:「本太子卻是有負聖賢所教,沉迷美色其中,有些不能自拔了。」
後者在他身上輕輕打了一拳道:「瞧把你美的。」
夫妻之間小打小鬧看在別人不免有些刺痛,劉玉環對她艷羨的同時也深深祝福著這個姐姐,二人現今團聚,也算是否極泰來了。
「這個地方真漂亮,我還是第一次過來。」劉玉環出聲打破沉默的尷尬。
「走,我帶你進裡頭看看,裡面好些美人畫像。」獻寶一樣的,相對於她的沉穩,這個當姐姐的卻好像年齡比較小一樣。
姐妹二人相攜進了落霞閣中,此時夜幕低垂,濃雲舒捲。
晚風來襲,樹葉發出嘩嘩聲響,在夜色之中兀自垂影搖曳。
風燈明燭被宮人點燃,送別最後的一抹晚霞,夜色悄然瀰漫,恍如水中潑墨。
在劉家姐妹離開之後,太子臉上最後一抹淺笑也如凝霜逢日一般,消失的一乾二淨。
「恭喜太子殿下,良人得聚啊!」李衡咬牙切齒的,一改溫順面目。
「怎麼,你還有什麼不滿?」李徹負手,亦與他直面對視:「手下敗將而已,還妄想要贏天下,要美人?今日你該明白,這些不屬於你的東西,你一樣也得不到!」
「還沒到最後,殿下未免說的為時過早。」
「哦?你還想如何?本太子留你一命權當是在為你的皇侄積福了!」
李衡聽到這般挑釁的言語,倒也並不生氣,吃吃一笑,橫眉一條,飽經牢獄之苦的臉上,滿是蔑視之態:「三哥啊,三哥,有時候你不該心軟的,你能對自己狠的下心來,為什麼就對別人不行呢?還有,這些年來,為了在宮中保命苟活,也是辛苦你了,顧此失彼,你保全的了自己的性命,失去的卻是父皇的信任,還有民心,你的如意算盤倒是打的啪啪響啊……」
太子聽聞,臉色果然一變。
李衡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喜怒不形於色,他就恍如一塊美玉,光華逕自流轉。
而太子不同,他是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比露,見血封喉!
「說我顧此失彼,你又何嘗不是,試問你這些年來積累的名利又有何用?等你遠去封地,京中日新月異,一兩年之後,誰還會記得曾經的洛清王?曾經的賢王?」
「太子殿下提醒的是,不為別的,就只為了眼下所得的這一切不至於付諸東流,這封地看來是不能去了。」
一句話說的李徹不由警惕起來,皇上下令讓他前往封地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這也是他李徹妥協,饒他性命的一個交換條件,只是不知他心裡還在算計什麼。
不過就算有什麼算計,也無非是和皇后母子二人在父皇面前花言巧語的將人留下來,可要留下也得問問朝臣的意思,哪這麼容易的……
二人彼此對視的時候,誰的眼裡都容不下對方。
落霞閣中卻傳來劉玉瑤的聲音:「弄影!」
因為擔心太子和五皇子面對面會生出什麼變數,弄影一直伺候在太子的身邊保護他。
這兄弟二人對峙的時候竟然誰都沒有發現弄影的存在,一聽到劉玉瑤叫她,齊齊向落霞閣中看去。
弄影應了一聲進閣,只聽劉玉瑤急急吩咐道:「你去,趕緊叫大鬍子往五皇子殿下的府上走一趟。」
劉玉環也道:「府上管家脾臟破裂,危在旦夕,勞煩先生前去醫治!」
「拿太子殿下的手諭?」弄影有點猶豫,畢竟拿太子的手諭還是得太子親自點頭同意才行。
「是啊,人命關天,不拿手諭你讓大鬍子怎麼出宮啊?」
弄影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通報太子,結果李徹李衡兄弟倆就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李徹問他們。
只聽劉玉瑤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剜李衡一眼說道:「一條不值錢的人名而已!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太子察言觀色已經明白了大概,對弄影點頭,後者這才匆匆離去。
這邊李衡卻又不得不解釋道:「聽聞太子妃娘娘在我府上做客的時候被管家有所怠慢,我一時怒火攻心才傷了他,也算是給娘娘出氣了!」
他說的倒是臉不紅心不跳,還一副邀功的模樣。
劉玉瑤卻衝著他擰眉說道:「你是真想給我出氣?」
「得罪了娘娘的人,理應受到懲罰!」
「那好!你先給自己來幾下!不用多,拿著刀對著自個兒捅上四五刀試試!你自己要下不去手,要不要我幫你啊?!」
李衡依舊是笑的雲淡風輕,竟然還厚著臉皮說道:「好啊,那就有勞娘娘了。」
「你!」劉玉瑤怒極,真想去拔了侍衛的刀對著他下手了,也算是報了他當初在府上當著自己的面草芥人命的仇了!
然而太子卻出手將人攔住,對她使了一個眼色,讓她不要這麼衝動易怒。
只得恨恨收手,劉玉瑤真是恨極了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
「三哥!三嫂!五哥!五嫂!」七皇子李律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他幾步已經跨進了落霞閣,似乎是走的有些急了,鼻頭上還掛著薄薄的汗珠子,一看到他們幾個就趕緊幾步上前,插到兩對人的中間。
「你們來的可真夠早的啊!我還以為自己來的算是早的了呢!沒想到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難得,以前這種場合,你小子總是最後一個到。」李徹笑著打趣。
李律嘿嘿一笑,撓撓腦袋心想,這次我敢來晚嗎,若是晚了你和五哥還不打起來,剛才劍拔弩張的樣子我可都瞧見了……
「三嫂,五嫂,多日未見,你們還是那麼漂亮!」又對著兩位嫂嫂稱讚起來。
劉玉瑤衝他吐吐舌頭,她並不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時候已經讓李律見過了,記憶仍然停留在當初從七皇子府上離開時李律的模樣,現在見了,也確實覺得男大十八變,光是個頭,兩個月就好像竄出來不少。
「殿下謬讚了。」劉玉環對著李衡之外的人總是不吝嗇自己迷人的微笑。
「什麼是謬讚,他說的明明是事實嘛!」劉玉瑤倒是答應的毫不含糊,說完之後還被自己給逗笑了。
李律也哈哈笑道:「就是,就是,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還是太子妃嫂嫂最懂我!對了,五哥,我還以為你去母后那裡打算跟母后一起過來呢!」
他倒是一個不落的一一問候,這個對兄弟一視同仁的大男孩畢竟是李衡的同胞弟弟,所以李衡也對他露出微笑:「一會就見到了。」
「母后可想你了,一會見了你準會哭鼻子!」
「沒大沒小……」李衡笑著無奈搖頭:「小心我一會在母后面前告你的狀。」
「五哥,你可不能使壞,母后要是責備我,還不得勞駕你給我求情?」
李衡也不禁想起年少之時,這個弟弟每每悖逆惹禍,向母后告狀的是他,結果母后怪罪下來,求情的也是他。只是當年兄弟未改,情愫依舊,他拿這個弟弟依舊初心唯一,這個弟弟卻未必只拿自己當哥哥的。
有了李律的加入,幾個人之間的氣氛總算緩和了許多,又聽外面傳來通報,六皇子八皇子以及他們各自的娘親依次也到了。兩位妃嬪到底是長輩,先是念叨了太子妃太瘦不注意保養,要多吃多喝才有奶、水餵給孩子。接著又詢問皇長孫在哪,怎麼沒帶來呢。
劉玉瑤又不得不解釋說睡著了,讓焦嬤嬤帶下去了。
兩位妃嬪少不得話題一轉,移到年齡較大的六皇子和七皇子身上,催促他們快些成親,多多生養,讓宮裡熱鬧熱鬧,皇長孫也不至於一個人長大,倒顯得冷清孤單。
「要想讓宮裡熱鬧還不簡單,有現成成親的你們不催,倒催我們這八字還沒一撇的?」六皇子指著李衡夫妻二人說道:「下面就要聽五哥和五嫂的好消息了!」
李衡面帶微笑,不言不語,那份從容修養和入獄之前如出一轍。
這樣的笑容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劉玉環,她在這笑中察覺到了鄙陋是意味。
就好像是在說,她,根本不配給他生下孩兒。
而那個配給他生孩子的人,始終在他的眼角餘暉之中,那就是劉玉瑤,正認真聽弄影回話的女子,也不知弄影說了什麼,她微微鬆了一口氣,想必是大鬍子已經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