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她變了很多,她為了自己何嘗沒有改變,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母親,她所思所想都變的成熟了起來,拋棄了個人情感,做什麼都會去考慮所有和她有關的人的感情了。
然而,只有李徹知道,她所付出的這些都將白費。
「父皇對我的看法永遠不會改變,無論你做什麼。」
「我只管做我的,再者說來,就算不會改變,我們所作所為問心無愧就行了,他是你爹,也是我爹,是小寶的爺爺,以後你也得教小寶百善孝為先,當然得先給他做個榜樣。」
男人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身上沒有移動,此時此刻,他是有些羞愧的,沒想到他飽讀詩書,學的是三賢五聖的治國之道,到頭來卻還要一個小女子對他說教。
然而她說的又沒有任何錯處,讓人不免有些無地自容。
正盯著他看的出神,厚重的門簾被從外面掀開,小安子伸頭縮腦的,似乎有些話欲言又止。
尋芳見狀便問他道:「怎麼了?」
小安子道:「有要緊事要找殿下。」
尋芳不敢耽擱,放他進來。他快步入內,在李徹耳邊附耳一說,後者眸光頓變,手上的筆重重的擔在了筆架之上。
劉玉瑤正抱著孩子靠在榻上玩樂,見他臉色變了,也不覺坐直了身體道:「怎麼了?」
「有點事情,我先出宮一趟。」
「什麼事?」她卻有些不依不撓「外面變天了,估計要下雪。」
「沒事,下雪而已,又不是下雨。」太子故作輕鬆的衝她一笑,繼而又道:「更衣吧。」
自小安子進來之後,暖閣之內的氣氛就沉重的讓人心頭一凜,連帶大鬍子和尋芳都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尋芳不敢耽擱,火速取了太子的外裳,並一件厚重的黑貂絨斗篷,劉玉瑤接了衣裳給他親自穿戴,仔仔細細的將衣帶繫好,並又緊了緊他的髮冠道:「明天出去不行嗎?這萬一雪下的大了……」
後者展顏一笑,抬手在她頰邊捏了一下:「跟個孩子似的,還離不得了?和我吵架的時候有這麼聽話就好了。」
猛的一個使力勒緊他脖子下的繫帶,劉玉瑤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後者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示意她給自己鬆鬆,待完全鬆開了,又長舒一口氣道:「我會早些回來的,你只管在宮裡好好等著。」
「嗯,回來帶小寶堆雪人。」
「行。」
言罷便匆匆而去,只看到他的斗篷在門口留有最後一點痕跡,接著便消息的再無蹤影。
往窗外看看了看,鉛雲滾滾承風兒來,若是在夏天勢必有一場雷雨,然而因為是在冬天,所以一場大雪在所難免。
她正看的出神,忽的想到了什麼,回頭就叫道「弄影?弄影哪裡去了?」
一群人面面相覷,卻是不知弄影在哪。
尋芳忙道:「娘娘不要著急,弄影已經隨殿下一起出去了。」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對了,小安子呢?」
「小安子也跟殿下一起走了。」
看來他出宮只帶了小安子和弄影兩個人,這件要緊事看來還不能聲張,否則他也不會這般輕車簡從。
「啊!」看著娘親發呆的小傢伙有些不安分起來,蹬著小腿爬在她的身上就去吸引她的注意力,她這才又重新笑著去逗弄兒子,只是一顆心已經跟著太子出宮去了。
不知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以前他總是宮裡宮外的兩頭跑,對於他的忙碌,她也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但是這次,卻覺得心裡堵的慌,她覺得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到剛剛,她一定撒嬌耍賴或者據理力爭,想辦法將人留在宮裡,不讓他離開。
李徹這次出宮也並非只帶了小安子和弄影兩人,身邊還跟了兩個侍衛。
這二人的黑衣斗篷之下雖然是宮裡的侍衛服,但腰牌卻和宮中御林軍有著細微的差別,如果注意觀察仔細辨認,不難發現這兩塊腰牌乃是傳說中隸屬神風營的。
五人快馬從東門出來,寒風冷冽鼓動著他們的衣袂,馬蹄聲發出咄咄聲響,急促,躁動,彷彿踏在人的心口上一般,讓人非常不舒服。
天色暗沉,陰雲密佈,滾滾鉛雲之下的市井已經不復往日繁華,店家打烊謝客,小販也已經收拾了東西準備離市,這讓他們更加一路暢通無阻,直到奔襲至一條長街,遠遠的就有人將街口封鎖,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勒緊韁繩,小安子翻身下馬,一路快步上前掏出腰牌給京畿戍衛看過之後他們讓開一條道路,讓這一行人得以進入這條街。
整條街上沒有行人,雖然還是半下午,但因為天色不好,過早黑起來的天色讓街上各戶人家早早的點起了門燈。
空寂長街,幾盞風燈,讓人看了不免心生寥落之意。
然而他所要去的那戶人家門口卻極為熱鬧,一群人熙熙攘攘的聚在門口,嘈雜商議,卻是不知在說些什麼。
待馬蹄聲近了,眾人紛紛看向騎馬而來的人,雖然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但礙於在宮外的忌諱卻又不能行大禮,只能拱手作揖,算是見過了。
李徹翻身下馬,當面迎過來的是京畿府尹以及四皇子。
四皇子自從丟了宮禁軍統領的差事,從行宮歸來之後就編配於京城御林軍掌上京戍衛營,所以但凡京城有大事發生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
「三哥……」叫一聲三哥,將他的身份隱藏了下來。
李徹身上斗篷的帽子也沒有摘下,只是衝著迎過來的幾人點點頭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衡欲言又止:「你先來看看吧。」
說著帶頭向這所大宅內走去,後面一群人要跟上來,卻被他抬手阻止在門外。
李徇這個人很少有嚴肅的時候,也得虧他生在帝王之家,是個王孫公子哥兒,若是生在江湖市井,一定也是一個瀟灑不羈的狂人。
但今天他端正了態度,不苟言笑,一邊急匆匆的往後園走一邊說道:「是丫鬟發現的,午膳時分,有貴客前來,王大人與貴客飲酒將丫鬟小廝屏退,一直過了一個時辰也聽不到裡頭有人說話的聲音,也沒聽到王大人吩咐斟酒上菜,丫鬟便斗膽推門進去,接著便看到那二人都橫屍於此。」
話音剛落,哭啼嘈切之聲就傳進了耳鼓,卻是王府的一眾女眷子女正圍在一起哭泣。
大冷天的,冰涼的青石板,一群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連帶小廝丫鬟也跟著一起落淚。
不知誰眼尖,認出了李徇,紛紛撲上前來,抓住李徇的衣袍下擺就不肯撒手了,一邊哭喊叫道:「殿下,四殿下,求您給我家老爺做主啊!」
「殿下還我家老爺公道,給我家老爺伸冤!」
「我家老爺死的好慘啊四殿下,您一定要給老爺一個公道啊。」
這些平日裡光鮮亮麗的女眷,一旦傷了心,所有一切都可以拋之不顧,那份肝腸寸斷也是無可比擬,讓聞者生悲,聽者落淚。
「不要哭了,各位夫人,此案自有大理寺與京畿府尹連帶刑部受理,夫人們不要再哭了。」
李徇也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他不擅長安慰女人,越是不讓哭,她們反而哭的更加兇猛。
「我家老爺死不瞑目啊!」
「老爺為人耿直,是何人如此歹毒要置老爺於死地,求四殿下給我家老爺做主啊!」
「老爺,老爺你就這麼忍心拋下自己的老母和孩兒嗎?老爺,你帶我一起去了吧,我不活了!」
光哭還不夠,甚至有人想要尋短見,正待那女子要一頭撞在簷下的柱子上時,弄影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抓了個結實,避免她血濺當場。
李徹當即蹙緊了眉頭,那女子雖然沒死成,但也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本來剛過來的時候被她們哭的也是心煩意亂,但此時看到她們也都是烈性女子,寧願殉情,心中不免敬佩。
將心比心,她們也都是有情有義之人。
「把各位夫人帶下去好生寬慰,照顧好她們。」他對周圍的丫鬟吩咐道;「不要讓她們傷心過度。」
「我不走,我不走。」剛才要尋死的人似乎看的出他來頭不小,一把抱住他的雙腿,鼻涕眼淚蹭在他的身上道:「這位大人,您一定要給我家老爺做主啊,誰曾想,好好在家吃個飯就天人永隔啊,若是我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樣,我一定不會離開他半步,縱然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啊,大人,求你給我家老爺做主,做主啊。」
這女子容顏姣好,雖然妝容已花,但也風韻猶存,想必就是死者眾人皆知的紅顏知己了,由此看來,兩人確實情深,讓人唏噓。
「放心,是非曲直一定會查清楚。」
「沒是非,沒有曲直,我家老爺剛正不阿,一心為太子殿下效命,這才招來橫禍,若非太子無德,也不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若是有錯,也在太子,與我家老爺何干?我家老爺死的慘,死的冤啊!」
太子的眸孔瞬間收緊,好在李徇趕緊使了個眼色命人將這女人拖走,連帶一眾家眷都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