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糟了,若是您將證據矛頭都指向了五皇子,皇上反而會疑心是你所為。」
「我!」李徇欲要爭辯,可一時間竟發現徐勃說的不無道理,父皇多疑,疑心了一輩子,不相信任何人,以至於現如今也沒人願意去相信他了。
只聽徐勃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殿下,這種時候,您應該潔身自保才是,若是一定要追尋太子殿下的下落,那也只能背地裡為之。」
「我無心皇位,更不可能會無緣無故去陷害自己的手足,父皇若是不信,我也無法。」
劉升搖搖頭道:「樹欲靜而風不止,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只聽徐勃又道:「您的母親現如今執掌後宮,雖不是六宮之主但在後宮也無人可比,這麼多年來,你的外戚潘家雖然鋒芒不露但也已經羽翼豐滿,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你完全有能力也有可能爭奪皇位,皇上為什麼要相信你?」
「難道就讓三哥這麼平白無故的消失?還不知老五下一步又會對何人下手,這件事總得有個了斷,若是他被豬油蒙了心要起兵叛亂,那恐怕連父皇都凶多吉少。」
「暫時還沒到那個地步。」
「那若是到了呢?」
「他也不會有任何機會。」徐勃看向劉升道:「太子殿下不可能什麼都沒準備。」
「啊……」劉升呵呵一笑,一張老臉之上滿是褶子:「已經在路上了,沈家的兵馬。」
「沈家的兵馬乃是來護駕勤王的,若是連三哥都不在了,沈家的兵馬就算來了又有何用?」李徇急了。
「來保你。」劉升雲淡風輕的說出三個字來。
後者蹙眉,有些不解:「丞相何意?」
徐勃不說話了,他的臉上並未露出訝異的神色,顯然早就已經猜到劉升會這麼說了。
只聽劉升慢悠悠的說道:「凡事都要留一條後路,而太子殿下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後路是給你留的。當初殿下曾與我商議,若是真的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測,恐怕要駁了你馳騁沙場的畢生心願,而將你留在朝堂之上了。」
「什麼?!」李徇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了,他臉色大變似乎想大聲質問什麼,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克制,壓低了聲音道:「怪不得你們不急不躁,原來是早就已經將三哥放棄了?!」
徐勃卻道:「我卻並不知曉太子曾與相爺說過此話,只是覺得,若真的已經走投無路,與其讓殺害太子的兇手登基稱帝,不如我等力保四殿下您。」
「不可能!我不會做的,我要去找三哥!」
李徇說著就往門外走去,劉升卻在後頭叫道:「殿下,命運將您推到了風口浪尖,不是您能逃避的了的。」
李徇腳步一頓咬緊牙關大步走了出去,心煩意亂如他一想到清泰殿上的那把龍椅,自己身穿龍袍坐在上面的畫面就浮現在腦海之中。
出身於帝王之家,人人都嚮往著那個位置,也都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幻想過。
然而幻想歸幻想,一國之君的位置又豈是人人能做的?
搖搖頭,將腦海裡的畫面掃出去,一個走神,冷不丁就被一人撞了一下。
那人卻是一副小廝的打扮,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是他高挺的鼻樑和灰綠色的瞳仁,一看就是胡人的模樣。
天子壽誕在即,這段時間國外使節也已經陸陸續續的前往京中來祝壽拜謁,在路上遇到個胡人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一個明明相信巫醫的胡人,卻抱了一大抱的藥,要不是這些藥擋住了他的視線也不至於在寬闊的街上撞到人。
而李徇又偏偏是那個走神的人,被撞之後也有些心虛。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用蹩腳的漢語向李徇致歉。
他則道一聲無礙又悶頭往前走,小廝似乎是覺得此人有些奇怪的,回頭看他一眼,又抱著藥快步回了四方驛館。
鴻臚寺少卿今日照例來探望各地來使,順帶詢問是否有所短缺,吃穿是否稱心如意。
小廝和鴻臚寺少卿正面相見,趕緊躬身退到一邊。
那少卿也是年紀不大,臉上笑容滿面,見他抱著藥馬上關切的詢問起來:「你是哪位使臣的家奴?可是你的主子病了?本官也好給通傳太醫前來。」
小廝連忙說道:「無礙,無礙,沒事的大人。」
少卿又呵呵笑道:「沒事就好,若是有事一定要說啊。」
「一定,一定。」
小廝說完又抱著藥往四方驛館的最東邊去了,京中一共有三座驛館,分別是同文驛館,同德驛館,還有四方驛館。
四方驛館之內居住的多是周邊國家,以及附屬領主的來使,所以魚龍混雜最是難辦,但相對的,這裡的住宿吃穿也最為上乘,大展國威。
小廝奔向的地方圓門前掛著『清風』二字,再往裡去,還有一亭名叫『自來』。
此時在自來亭中正一坐一站兩個人,坐著的男人穿著厚厚的鹿皮襖戴著鹿皮帽,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拍著手上的一張羊皮卷道:「你還要什麼?你還求什麼?這難道還不夠?都到這份上了,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任性了啊?我的好妹妹!」
站著的女子雙手環胸,大雪過後,一身紅衣的她婷婷而立顯得分外扎眼。
個頭是少見的高挑,長相更是難得的貌美,她的頭髮盡數梳在腦後,一溜兒玉珠綁在後頭,透著簡單的幹練。
只見她眉頭一挑,帶著幾分蔑視的神態道:「這人的救定了,你說的再多也沒用。」
「救什麼救!你知道他是誰嗎!你讓我怎麼跟五皇子交代!」
「還有你交代?」女子冷笑譏嘲道:「他不是已經將割地的文書給你了嗎?」
「那你當初是怎麼答應哥哥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生氣了:「你說為了避免五皇子出爾反爾不認賬死活要我先去把割地的文書要來!現在都要來了!該死的人還沒死!你讓我怎麼跟五皇子交代?」
「那你就跟他說死了唄。」女子卻是一點也不怕他的。
男人雙眸瞪的銅鈴一樣,剛要怒吼出聲,在對上她尖銳的眼神之後又瞬間矮了一頭,壓低聲音說道:「這人真的必須死,若是不死,會壞事的,五皇子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問都沒問的把文書交給我了。你想啊,要是這個人沒死,將來當了皇帝,這文書就相當於廢紙一張!擦屁股我都嫌硬!」
「你要嫌硬就扔了好了,又沒人真的讓你擦屁股!」
「婭婭!」男人到底還是吼了出來。
盧卡婭婭反瞪他一眼道:「哥哥,你居然對我大呼小叫的?」
「我這不是著急嗎!你怎麼一點也不讓哥哥省心啊!那個人該死!你救什麼救?救了我們都得遭殃!」
「放心,我是不會讓他有機會還擊的,我要帶他走,帶著他,帶著我們的五十座城池,回胡歧。」
「你要帶他走?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後者聳肩,笑著說道:「看上了,怎麼了?哥哥你不覺得他長得很好看?」
「呸!和我胡歧國勇士相比!他就是一隻瘦弱的病雞!」
話音剛落就聽到耳邊傳來一陣風聲,盧卡婭婭已經將軟鞭纏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英目含箭:「他是我的男人!我不許你這麼說他!」
後者氣急敗壞的去扯脖子上的鞭子,雖然口氣仍然很硬,但顯然已經妥協了很多:「好好好,既然你覺得好玩就玩玩!玩玩好了!帶回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應哥哥,哪天玩膩了一定要殺了他!聽到了沒有!」
「我不會玩膩的!我阿媽說,那麼多勇士我之所以看不上,是因為他們不是王子!」
「廢話!王子都是你的兄弟,難道你胡歧國的婭婭公主要嫁給自己的兄弟嗎!」
「眼前不就有個王子嗎!我阿媽一定會滿意的!」
「我不滿意!」
「你不滿意就憋著!」說著就刷的抽回鞭子,大步走向等候在旁的小廝道:「我讓你買的藥材都買齊了?」
「齊了,齊了,公主殿下。」
「好,跟我過來。」
轉著手上的鞭子,嘴裡哼著奇怪的曲調往裡屋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在中原不比我們胡歧,中原人嬌貴,體弱,一生病一受傷就得成了藥罐子,這藥得喝好幾天呢,一天要喝好幾碗,所以我買的這些藥也不算多,說不定明天又得去買了。」
「是,是。」小廝連聲應答。
進了內室,拂簾而入,溫暖的炭火讓這離的杜鵑開的正好,紅紅火火,一片艷麗。
屋裡伺候的兩個丫鬟向盧卡婭婭行禮,後者揮手讓他們下去,自己則坐在了床邊。
床上躺著的男人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劍眉星目的他長睫投影在眼瞼上,安靜如斯。
「真好看。」盧卡婭婭再次感慨道:「這個男人真好看啊,金奴,你覺得他好看嗎?」
小廝便笑著答道:「好看,好看。」
「你眼光還不錯,比哥哥強,以後他就是本公主的駙馬了,阿媽也不用在我耳朵邊嘮叨我嫁不出去了!」
小廝仍然是笑瞇瞇的,打心眼裡為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