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蘭雪堂的窗欞向外看去,可以看到雪花大片落下,裹挾著勁風雜亂無章的飛舞。
神風營和禁軍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太子妃和皇長孫的名頭吸引著他們前仆後繼的進了臨湖小院,等著他們的是武功高強的神風營侍衛所布下的天羅地網。
「我要去找李徹。」劉玉瑤坐立不安,也不知是這裡太過寒冷,還是她內心過於忐忑,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曾幾何時,她也不是一個怕死之人,但眼下在生死面前,她又是如此的膽怯。
因為這個時候她已經有了牽絆和不捨,她所愛之人將她變成了一個膽小的人。
「傻丫頭!你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嗎?不能出去!」大鬍子第一個站出來阻止她。
「不管是什麼情況我都不怕,我要去找李徹!」這是她此時此刻所有的想法。
大鬍子有些急了:「這皇宮這麼大,到處都是叛軍,你出去不是送死嗎?你以為還是在登封山?你打打殺殺來去自如?這裡不一樣!今天晚上的境況是宮變!外面很危險,你又不知太子在哪!」
「對啊娘娘,若是您再出去遇到了什麼危險,那奴婢們就罪該萬死了啊!」焦嬤嬤也是急的直跺腳。
「我的生死跟你們無關,但李徹的生死卻跟我一脈相連,若是他出事了,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一直站在門口的盧卡婭婭扭頭向她的方向看了過來,只見昏暗的蘭雪堂被窗外的雪光和火光照出幾道影影綽綽的影子,劉玉瑤的側臉在黑暗中顯得輪廓分明,堅毅果敢。
不知為何,這張臉竟然和弄影出現的那晚,李徹的臉重合在了一起,不用仔細辨認就可以看得出他們是如此的想死。
「你們中原人真是有趣,從來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動輒生死,好像死了之後還能輕而易舉的活過來一樣。」
「就因為重視,所以生死只能托付給值得的人。」
盧卡婭婭嗤笑說道:「大宸太子值得你托付生命,那我問你,你可知道,他是不會把性命托付給你的。」
「我當然知道,若是他能為了一個女人就輕而易舉的放棄生命,想必這樣的男人胡歧公主你也不會喜歡吧。」
後者勾唇一笑,下巴一挑,大義凜然的說道:「走吧,你不是要去找大宸太子嗎?我盧卡婭婭送佛送到西,護你一程。」
「多謝,不過不用,我不想欠你人情。」她說著便將發上的釵環一一取了下來。
焦嬤嬤一旁站著束手無策:「娘娘,千萬不要衝動,您還有長孫殿下呢。」
「我知道,留小寶在這我也不放心。」
大鬍子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不由驚道:「你要帶小寶一塊去?」
「跟你們在一起並不一定安全,跟我在一起也並不一定危險,若是我遇到了麻煩,我也不想跟小寶分開,一旦分離日後再見恐怕就難了。更何況……我們是一家人,我帶著小寶去找爹,有什麼不對。」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焦嬤嬤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擋在了奶娘的面前,對著劉玉瑤連連擺手,驚惶無措的好像她要搶奪自己的孩子一樣。
「太子妃,您聽奴婢一句勸,外頭兵荒馬亂危險重重,刀劍不長眼啊。您帶著皇長孫一來累贅,二來容易分心,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奴婢怎麼跟貞元皇后交代啊!」
「嬤嬤,」劉玉瑤平靜如常,一邊仔細將發上累贅的裝飾取下一邊說道:「說到底,哪怕這段時間我們主僕相處的還算融洽,但在您老眼中,只有太子,只有太子的兒子才是你心尖上的肉,我到底是個外人。」
「不,不,奴婢自然也希望太子妃您好好的呆在這啊,夏統領不會不管我們的!一會外面的叛軍被擒,我們就安全了。」
「誰是叛軍?誰是壞人?誰又是好人?我只相信李徹。」
她又重新將打散的長髮抓了一個髮髻用髮帶簡簡單單的綁在腦後,再解下身上厚重的斗篷,對奶娘說道:「把小寶給我吧。」
「不行!」焦嬤嬤瞪大眼睛攔在那兒:「外面很危險!太子妃如果執意要走,也不該帶著無辜幼兒去送死!」
「誰說我去送死了!」一把將肥胖的焦嬤嬤推到一旁,她冷聲說道:「我可是小寶的親娘,你又何曾有半點血親?到我這兒指手畫腳來了?」
「你!」焦嬤嬤氣的眼瞅著就要翻白眼了。
「給我!」她一聲厲喝,嚇的奶娘一陣哆嗦,跟在她身邊這麼長的時間,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子妃發這麼大的火,趕緊把懷中熟睡的孩子交到了她的手上。
接了小寶用斗篷仔仔細細的包裹結實,將其背在了背上,雖然確實是個累贅,但一想到她的寶貝疙瘩在自己的身邊,也就沒了任何後顧之憂了,反而充滿鬥志。
大鬍子見她去意已決,便只好由著她胡鬧了:「你從小就倔,我知道攔不住你,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一點,如果被擒就算為了孩子也不要硬來,五皇子他……不會傷你。」
「嗯。」低頭應了一聲,她對盧卡婭婭說道:「走吧。」
從東宮出來的還算順利,只是方才回來的路已經不能走了,到處都是殺伐的聲音,和禁軍混戰在一處的人馬她不認識,是敵是友她也分不清楚。
「你知道李徹現在在哪嗎?」她問盧卡婭婭。
後者倒顯得從容不迫,行走在戰火紛飛間卻恍如閒庭信步:「當然是離皇位最近的地方。」
清泰殿,此時所有的人都齊聚清泰殿,李衡此番兵變定然是為了皇位而來,李徹有豈會讓他得逞。
然而通往前庭的路已經變成了戰場,她們只能繞由後宮往清泰殿而去。
漫天大雪飄然而落,劉玉瑤知道,這恐怕是自己此生再難忘懷的一個雪夜了。
路過長春、宮的時候她往裡面看了一眼,這裡出奇的寧靜,可見早在之前神風營的人馬就已經將長春、宮裡的侍衛掉包了。之所以沒有掉包東宮的也不過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
但由方才在東宮發生的事情可以看得出來,夏忠也不是沒有準備,只是這麼多人忽然間出現,倒也著實的匪夷所思,但現在也不是她糾結這件事的時候。
背上的孩子醒了過來,她一邊快步行走一邊氣喘吁吁,一隻手還得托著身後的襁褓,隱約可以聽得見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鬧聲,似乎對於顛簸很是不滿。
她氣喘吁吁的哄道:「小寶,你聽話,娘在這呢,你要聽話啊。」
這個李氏皇族孫輩唯一的男孩似乎聽懂了一般,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可沒了聲音,她又變的不安起來。
「快,你快看看小寶,是不是被悶著了?」
盧卡婭婭只得又剝開她背著的斗篷,看著裡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滾著漆黑的眼珠子看著自己咯咯笑,不覺心下一軟,也忍不住回以一笑。
「怎麼了?你說話啊!」做娘的急了。
乾咳一聲,盧卡婭婭板著臉道:「好著呢,走你的路吧!」
於是便不再停留,二人直奔清泰殿廣場而去。
此時的殿前廣場真的變成了沙場,漫天散落下紅雪一般,地上儘是猩紅的雪,高舉的火把照亮雙發廝殺的鎧甲,一隊人馬奮力要衝入殿中,另外一隊拼盡全力的阻撓。
人群中,喊殺震天,火光明亮甚至勝過方才天空炸裂的焰火。
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劉玉瑤躲在暗處的眼睛忽的一亮,在千軍萬馬之中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李徹!」她大聲叫了出來,嘴巴隨即被盧卡婭婭捂了個結實。
「閉嘴!小心抓了你要挾他!」
一把將盧卡婭婭的手拿掉,她遠遠看著那人安然無恙已經是激動不已了,但離的太遠,看他處於殺伐漩渦之中也不禁心急如焚。
她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穿鎧甲,銀甲鐵衣在這漫天飛雪之中顯得分外扎眼。
他雖然在交戰的中心卻並沒有參與戰鬥,而是被一群身著甲冑的戰士維護在正中間,手提長鋒,浴血而來,每當有敵殺至面前,便見他手上銀芒流轉,刺入敵人的心臟之中,踩著敵人的屍體一路行來。
隔得遠,只能認得出他這個人,混亂一片的殿前廣場上,劉玉瑤將他的身影牢牢鎖住。
「他是要來救父皇的!」到這個時候她才分清敵我。
以李徹為首的是宮中禁軍連帶京內御林軍,而以李徹為首的兵馬則更像是真正曾出入沙場的戰士,他們果敢迅捷,雷厲風行,手上兵刃沾滿鮮血,恍如地獄行來的修羅一般。
盧卡婭婭冷笑一聲:「都是為了皇位,怎麼一個就是逼宮,一個就是救駕呢?」
「李徹不會逼宮!」她說的篤定:「他是太子,父皇百年之後,皇位自然是他的,他不用逼宮!」
後者聽聞翻了個白眼,不置可否。
眼見著李徹一行人馬佔據了上風的時候,清泰殿的大門忽然從裡面打開,禁軍統領推搡著幾個人從裡面出來,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架著一把利刃。
「尋芳!麗母妃!小九兒!」劉玉瑤一看到這幾個人,登時目眥欲裂。
然而又不止這幾人,除此之外還有沈文華,那位沈家留在京中的人質公子哥兒,這一行四人被推了出來,尋芳還被後面的人推的往前踉蹌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