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兩個小妃帶著人走了,耶律賢叫人都出去,只留婆兒服侍,才低聲問:「你可打聽出來了?」
婆兒從袖中取出小布包,打開呈給耶律賢,但見那碎裂的雙魚玉珮已經被匠人用鑲金的工藝補好,依著裂紋原來的樣子鑲補了幾縷水波水草,雙魚形態如舊,且更具韻味了。
耶律賢手撫玉珮,輕歎一聲:「可惜,可惜,玉碎不可復原,終究不是原來的了。」見婆兒恭敬地站在一邊,又問:「你可打聽到了什麼?」
「奴才找匠人打聽過了,聽說這玉珮原是漢國的貢物,後來被太宗皇帝拿來賜給燕國長公主了。」這些上好的玉器,自然是有數的。
耶律賢怔了一怔,眼睛一亮:「燕國長公主?呂不古姑姑?」
呂不古從小照顧過他們兄妹,想起那位脾氣酷似母親的長輩,心裡不禁一陣溫暖。既然是太宗皇帝賜給呂不古的玉珮,想來那個少女,會是公主之女了。
婆兒又道:「奴才打聽得思溫宰相與燕國公主一共有三位女兒,長名胡輦、次名烏骨裡、幼名燕燕。大王,您認識她們哪位?」
耶律賢手一翻,收起玉珮:「不告訴你。」
外面有人笑道:「什麼不告訴你?」但見楚補打起簾子,韓德讓走了進來。
耶律賢在袖中暗暗握緊了玉珮,由婆兒扶著坐起,笑道:「沒什麼,我與他逗逗解悶。對了,德讓,昨日匆匆回家,可有什麼事嗎?」昨日韓德讓在他這裡待一會兒,就被韓府中來人叫走,雖然只說是小事,但他此刻要趁機岔開話題,故而借此一問。
韓德讓卻道:「婆兒退下,我有事與大王商議。」
耶律賢臉『色』也嚴肅了起來,忙問:「出了什麼事?」
韓德讓見室中無人,才道:「昨日乃是蕭思溫宰相的幼女燕燕找我,思溫宰相家出了事。」
耶律賢一驚:「出了何事?」
韓德讓便將喜隱與烏骨裡的事說了,耶律賢心中暗恨,將手中的玉珮不由握緊了。既然探出這玉珮的主人是蕭思溫之女,那他的尋找目標,自然也落在蕭思溫的三個女兒身上。沒想到喜隱居然懷著不軌目的,去引誘了其中一人,實是可恨。他心中這下思量,當下就問應該如何應對。
「幸好胡輦是個明白人,把烏骨裡軟禁在了家裡。所以,我們必須促使太平王趕緊快刀斬『亂』麻地處理好此事,把李胡和喜隱收網,免得壞了我們大事。」韓德讓將他昨夜的思量說了,「我意欲通過虎古大人,借太平王之手,先將李胡父子拿下……」
耶律賢不由點頭,當下兩人重新商議了一些細節問題,又叫楚補進來,去請虎古入宮。
此時諸事議定,耶律賢看著韓德讓那英華內斂的臉,忽然想起那少女來,心中便有一股抑止不住的慾望,藉著開玩笑似的語氣道:「德讓哥哥,如今上京如你這般年紀的郎君,多半已經成婚生子,你……心中可有關雎之思?」
詩經有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耶律賢引此詩,自然也是打趣韓德讓了。韓德讓瞪了他一眼:「你如何忽然想起這個來了?」忽然想起,「我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公主與兩位小妃出去,可是她們向你推薦了什麼人?」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聽你說起才想到的。這思溫宰相的女兒看到家中姐妹不和,卻跑來找你說話,看來,你與她們姐妹感情不淺,不曉得哪位是你的意中人?」說到這裡,耶律賢握著玉珮的手不由得緊了一緊。
韓德讓搖頭:「大王說哪裡話來,如今咱們大業未成,何以為家?若是一個不好,豈不是要連累別人家的好姑娘?」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你過於關心蕭家的姑娘呢。」耶律賢試探著問。
「明扆,不要胡說。」韓德讓沉下了臉。
「好好好,韓二哥,算我說錯了話。」見他真惱了,耶律賢忙笑著討饒。
韓德讓卻反問:「大王今天好生奇怪,老是追問此事……莫不是,這次春捺缽遇上誰了?」
耶律賢嘿嘿一笑,也狡猾地說:「既然德讓哥哥說,天下未寧,何以為家,那我更加要和你一樣了。」
「你不一樣。我家兄弟太多,不少我一個。先皇只剩你和只沒兩個兒子,你又是長子,逃不了。如若大事不成,還能夠為先皇留下血脈。況且,你是皇族,遇上什麼事情,也不會連累家中。我卻不一樣,我畢竟是個漢人。」韓德讓說到最後,聲音也低了下去。
耶律賢翻個白眼,倒榻呻『吟』:「你這話說得簡直像是配種,掃興透了。世間當真不公平,唉,為什麼我們不能換一換呢,憑什麼你不娶,要我先娶?」
「這可沒法換。」
耶律賢忽然坐起,炯炯有神地看著韓德讓:「那你說,我娶誰好?」
韓德讓一怔:「你當真要娶?」
「你不是說我必須要娶嗎,那也總得給我一個指向吧。」
「你要娶自然是後族,豈能我說了算?」
耶律賢不動聲『色』,慢慢引導著話題:「若說後族,那首選豈不是蕭思溫家?你可否給我個建議,應該娶誰?」
韓德讓沉『吟』片刻,中肯地評價:「蕭思溫的長女胡輦聰明有才能,可為掌家『婦』。」耶律賢看著韓德讓,心中有些緊張:「能做掌國『婦』嗎?」
韓德讓想了想,點頭:「能。」又補充,「我聽母親說,當年她與燕國長公主交好,曾聽長公主說,先皇后當年與她提及要納胡輦為兒媳。」
耶律賢深吸一口氣,緩緩又道:「其他兩個呢?」
韓德讓笑了起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其他兩個都不適合你啊。」
耶律賢也笑了:「你倒說說看!」
「烏骨裡的脾氣有點急躁,人卻挺熱心的……」耶律賢聽了「挺熱心的」心中不由一動,卻聽得韓德讓又道:「但是卻有些易聽奉承,『性』情不定。不管大王的大業成或不成,她都不宜。」
耶律賢心中極『亂』,不曉得到底是哪一個,不由又問:「不是因為喜隱嗎?」
「自然不是,年輕的姑娘在草原上被少年男子追逐,易對別人同情,都是常有的。若不是喜隱有意牽連思溫宰相,也不是什麼大事。」
耶律賢等了等,見韓德讓沒有繼續說下去,忍不住問:「還有一個呢?」
「你說燕燕?那還是個孩子啊!」
耶律賢又問了一聲:「叫什麼名字?」
韓德讓怔了一下,重複道:「叫燕燕。」
耶律賢點了點頭:「哦,叫燕燕!」他看著韓德讓,有些懷疑地問,「韓二哥好像對這燕燕有些特別哦?說話的語氣和眼神都特別溫柔。」
韓德讓一愣,不自在地瞪了耶律賢一眼:「別胡說,我說了那就是個孩子,而且是個特別淘氣的孩子。你倒別提她,提起她來我就頭疼,從小到大,也不知道闖了多少禍。」
耶律賢點了點頭,將韓德讓所說的蕭家三女情況想了一想,竟皆有些符合。她既聰明有才,又熱心急躁,又淘氣可愛。那女子,到底是誰呢?
他撫『摸』著玉珮,想著那日少女的笑顏,一時有些失神,韓德讓連叫兩聲,方回過神來。正要回答,便聽得婆兒在門口報說:「虎古大人來了。」韓德讓站起來:「我與虎古不合,還是先避避吧。」說著,便從另一邊走掉了。他這邊一走,耶律虎古便來了。
耶律虎古昔年與世宗交好,這些年來對耶律賢亦是多番照看,他接了耶律賢的信以後,便匆匆到來。耶律賢便將方纔與韓德讓商議之事與虎古說了,卻不提韓德讓,只說是自己聽到消息,故而請虎古幫忙。
虎古雖然與世宗頗有交情,但卻屬於撒葛只及太后一系的,因世宗之事,而遷怒甄後,厭惡漢人,見了韓德讓便要倚仗身份年紀排斥打壓他。韓德讓雖不喜此人,但也因為耶律賢此時勢弱,要多交盟友,因此極力忍讓,避免與他發生衝突。
虎古素與李胡不合,聽了耶律賢之意,倒是叫好,當下離了宮中,就直接去了太平王府。
罨撒葛見虎古到來,倒有些詫異,虎古此人的部族強勢,脾氣也甚壞,看不起的人很多,因此人緣並不太好。
「虎古郎君此來不知有何事?」
耶律虎古單刀直入:「幽州危急,主上帶著重兵去抵禦外敵。可如今上京就有一個內患,太平王卻視而不見。虎古為大遼安危日夜不寧,不得不來求見。」
罨撒葛一怔:「什麼隱憂?」
「聽說太平王命人封禁了皇太叔府。」
「怎麼,你要為他求情?」
虎古冷笑:「我虎古向來脾氣不好,雖然說話不好聽,但從來出於公心。李胡此人,我素來不喜,犯不著這時候為他求情。太平王,你為什麼要封他的府第,可以與我說說嗎?」
罨撒葛猶豫了下,還是說了:「主上在回京路上受刺客伏擊,虎古可知?」
「你懷疑是李胡?」
「不是懷疑,而是許多證據都指明是他。」
「你既然懷疑他,既然有證據指明是他,為何不動手?」
罨撒葛歎道:「你有所不知,主上不在,我不敢輕舉妄動,免得上京生『亂』,影響主上。」
虎古便將耶律賢方纔之言緩緩說出:「太平王這話錯了。您與主上在一起的時候,主上衝動,您便穩妥處事,減少衝突,這是對的。如今主上不在,那些人已經蠢蠢欲動,你還一味姑息,豈不是讓上京更不穩妥?李胡手中,繼承了述律太后半個斡魯朵的勢力,這些年來只在先皇手裡削弱了一些,主上繼位後,為了拉攏他,又還了他一部分。如今主上不在,他若拉攏其他勢力在上京舉事,太平王手中兵力真能完全壓得住局面?萬一主上前線戰事有急,而他在上京作『亂』,豈不是令主上沒有退路?」
罨撒葛悚然而驚,站了起來:「正是,正是!只是……」但仍然猶豫,「李胡畢竟是皇太叔,若沒有證據只怕……」
「大遼天下,主上說了算。主上授命您全權處理此事,又何須一定要證據?抓了李胡,自然就有證據。再說,主上如今已經抓了這麼多的宗室,李胡身為主謀不動,反而會招來更多的人心懷不滿。」
罨撒葛一愣,隨即回過味來,仰天大笑道:「說得對,說得對,倒是我『迷』瞪了。」他朝著虎古一揖至地,「多謝虎古大人提醒,我必不忘記您對主上的忠心!」
虎古冷冷地道:「你不必猜忌,沒人同你搶在主上跟前的忠誠之心。我對主上自然是忠心的,但我這麼說,只不過是不喜歡上京城再流血,更不喜歡李胡上位。」
罨撒葛怔了一怔,哈哈一笑,疑心頓去。送走虎古,當下便調兵遣將,如何在不驚動李胡其他兵力之前先將李胡父子拿下,再分化瓦解李胡的其他勢力。他卻不知道,去抓李胡的同時,還能收穫一份更大的禮物。
燕燕自覺把事情告訴韓德讓以後,必能解決,就不再去煩惱這事,跑去找烏骨裡了。見烏骨裡還在絕食,她心中有愧,拿了許多點心來,苦著臉勸烏骨裡:「二姐,你就聽大姐的話吧,別倔了。」
烏骨裡沉著臉,她這「絕食」半真半假,然而也是折騰得有些憔悴了,倔強地扭著頭說:「燕燕,你不必勸我,反正大姐不放我出來,我就絕食。」
燕燕好心地告訴她:「大姐已經知道了你偷偷吃點心的事,所以你再『絕食』,大姐也不會信你的。」
「你……」被揭穿的烏骨裡惱羞成怒,忽然站了起來。
燕燕嚇得後退一步:「二姐,你、你想幹什麼?」
烏骨裡深吸一口氣,忽然展開笑容,朝燕燕招了招手,柔聲道:「燕燕,我是不是和你最要好啊?」
燕燕警惕地再退後一步,隔著窗欞說:「二姐,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子,我害怕。」
烏骨裡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怕什麼?」
「你每次哄我替你頂缸的時候都是這樣,我上過你好多次當了。」
烏骨裡頓時變了臉『色』,衝到窗前指著燕燕額頭斥道:「你以為你聰明嗎,笨燕燕,你已經幫過大姐一次了,這次你要不幫我,我就和你絕交,這輩子再也不理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燕燕想了想,還是一步步蹭到窗前,問烏骨裡:「先說好,要怎麼幫?不可以太過分啊,要不然我撒手就走。」
烏骨裡咬了咬牙,笑得甜甜的:「沒事,我就問你,大姐這幾天都在家嗎?有沒有出去?」
「都在家,沒出去。」
「那你能不能想個理由,讓大姐帶你出去?」
燕燕立刻搖頭:「怎麼可能,我哪有本事騙大姐?」
烏骨裡又想了想,道:「達凜哥,還有德讓哥,最近有來家裡嗎?」
燕燕脫口道:「德讓哥……」話到嘴邊又摀住嘴,看著烏骨裡,不說話了。她怎麼敢說,因為自己跑去把烏骨裡的事情告訴了韓德讓,他才來找胡輦的。
烏骨裡低頭又想了想,忽然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招手令燕燕附到耳邊:「你能不能幫二姐一個忙?」
燕燕聽得這番話,忙搖頭:「不成,不成,大姐一定會打死我的。」
烏骨裡先啐她:「少胡說,大姐什麼時候捨得動過你一指頭了?」這邊佯裝垂淚,「好燕燕,我不是要違拗大姐,我實在是擔心他……我答應你,我只是去看看他是否還好,看過他以後,我就能放心了。然後我就回來,聽大姐的話,在爹爹回來之前,都聽大姐的,再不會去見他了。」
燕燕猶豫:「那,你為什麼不和大姐說這話?」
烏骨裡氣得拿手指直戳燕燕的額頭:「大姐這麼不講理,我跟她說有用嗎?她只會說,你連這次都不要再見了。好燕燕,若是換了平時也罷了,可這次,他府中出了事,我連見都不見,豈不是太冷血無情了?你說,你願意你姐姐是這樣冷血無情的人嗎?」
對於燕燕這個從小就在兩個姐姐的照顧關愛和命令下長大的倒霉孩子來說,這個年紀的她對來自姐姐的誘導式話語,還沒有多少分辨和抵禦能力。作為姐姐,已經全面掌控燕燕的『性』情脾氣,熟悉她每一個表情每一點心理波動,想要讓她聽話,真是輕而易舉。
果然燕燕猶豫了好一會兒,就放棄抵禦,無可奈何地點頭依從了。她每天來扒著窗戶同烏骨裡說話,侍女們都見慣了,不以為意,也沒有人敢去偷聽。
燕燕回到自己房中不久,丫鬟良哥便慌忙去稟告胡輦,說燕燕忽然肚子疼,胡輦忙去看燕燕,但見燕燕捂著肚子說疼,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急得忙叫人去請御醫。
這自然是烏骨裡之計了,一聽說燕燕肚子疼,烏骨裡便叫嚷著要去看燕燕,侍女們不敢擋她,只得讓她出了房間。她往燕燕房裡打了個轉,乘胡輦照顧燕燕,府中諸人被差使得團團轉之時,又進了蕭思溫書房,在侍女幫助下,從一個專供下人出入的小門,輕輕巧巧出了蕭府。
她一出府便直奔李胡府中。幾日不見,原來被普通皮室軍把守的李胡府,此時已經換成了穆宗的斡魯朵軍把守,而且人數比之前多了不少。
烏骨裡尋了好久,也沒有辦法,身後忽然有一人道:「可是烏骨裡姑娘?」
扭頭一看,竟是李胡府中的管事撒懶,頓時大喜:「撒懶,你可有辦法幫我去見喜隱?」
撒懶眼神一閃:「姑娘要見喜隱大王?」
「正是。我有急事要見他,我可以幫到他的。」
撒懶想不到烏骨裡竟然毫無戒心地什麼都說了出來,心中大喜。他是李胡留在府外的棋子,正準備伺機而動,見烏骨裡自己送上門來,當真是極好的運氣,忙道:「此事包在小人身上。」
罨撒葛有心圍捕李胡黨羽,這守衛便是外鬆內緊,進去極容易,出來卻是極難。自然這事,撒懶是不會告訴烏骨裡的,烏骨裡自恃是蕭思溫之女,她要走,何人又攔得了她?只令侍女重九在外等著,自己便與撒懶穿過與李胡府比鄰而居的宗室府第,原來早有暗門設置,輕易入了府中。
整條街皆已經被看守嚴實,然而卻是只管著出的,沒防著進的,烏骨裡根本不知道,已經進了一個出不去的陷阱。此時李胡和喜隱坐困愁城,父子相對而坐,心中既驚又懼。今日一早,門口守衛忽然增多,李胡對外所有聯繫都已經中斷,看這樣子,罨撒葛是準備要下手了。
李胡咬牙:「我還是低估了罨撒葛的狠辣。」他抬頭看著兒子:「喜隱,萬一……為父會把罪責全部擔下。反正,你從頭到尾也沒在那些人面前出現過。」
喜隱聽了這話,心中震驚:「父王,您說什麼!您是皇叔,是皇室輩分最大的長輩,他們不敢的——」
李胡冷笑:「述律是個瘋子,又有罨撒葛這樣的忠狗,有什麼不敢的?如果有萬一,我對你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我們這一系繼承皇位。到時候,你給我像圖欲那樣追封個讓國皇帝,我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圖欲是人皇王耶律倍的小名,耶律倍之子耶律阮繼位之後,便追封其父為讓國皇帝。
喜隱知道李胡為人素來大喜大怒,稍得意就要肆意張揚,稍不如意便灰心喪氣,勸道:「父王,你不能失去信心。咱們還沒輸呢,主上還在幽州,我不信罨撒葛敢自己做主對您這個皇太叔下手。我已經讓撒懶想辦法在外面活動……」
正說著,卻見心腹侍從進來,對他低聲耳語。喜隱聽了,不由臉『色』一變。
「出了什麼事?」
喜隱忙答:「父王,思溫宰相的女兒烏骨裡來找我。」
李胡一驚,又大喜,站起來大笑:「好、好、好,真沒想到,蕭思溫的女兒,對你癡情如此。你趕緊去,看看這個傻姑娘有沒有可利用的價值。」
喜隱心裡雖然是這樣想,但被父親說出來,又本能地反感,不由叫了一聲:「父王!」
李胡見狀,笑著擺手道:「去吧去吧。」
喜隱一頓足,去了後院。烏骨裡又驚又喜,撲到他懷中,忍不住哭了出來:「喜隱,你沒事吧,都好些天沒見著你了,我好擔心你。」
喜隱震驚地拉開她,看著她滿臉是淚,眼中竟是愛意,心頭震撼:「你,傻姑娘,你來做什麼?」
烏骨裡且哭且笑:「我擔心你啊,我怕你出事。重九說你們府被封了,我看不到你,我不放心啊。」
喜隱捧著烏骨裡的臉,他對她本是利用,可是這一刻瀕臨絕境,看到她一片真情,不計生死而來,他的心被揪痛了,眼前這個少女對於他來說,終於不是那個可利用的對象。他用力推開烏骨裡,斥道:「你傻了嗎,你……你知道我們王府出事了,你還來?你不要命了!」
「我不怕,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喜隱氣得推她:「你快走,快走!趕緊走,越快越好!」
烏骨裡哭著道:「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大姐把我關起來了,不讓我出來見你。我為了你跟她吵,跟她鬧,為了你絕食,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你別趕我走,喜隱……」
喜隱聽到「為了你絕食」心中酸痛,只是此時情景,如何敢讓她多留,無奈之下只得放緩了聲音:「好姑娘,我沒事的。太平王不敢拿我們怎麼樣,頂多就是把我們困在府裡頭。等主上回京,事情早過去了。你聽話,乖乖回家,等我們家事情過了,我就去看你,向你父親提親。」
烏骨裡睜大了眼睛:「真的,你說……你要向我父親提親?」
喜隱柔聲哄道:「自然是真的,你會是我的妻子,你趕緊回去吧。不要教你父親和姐姐因此厭了我,將來我求婚的時候,讓我多吃苦頭。」
烏骨裡被哄笑了,被他推著往後門走,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革囊,遞給喜隱:「這個給你。」
喜隱接過,詫異地問:「這是什麼?」
烏骨裡左右一看,低聲說:「我從我爹書房偷出來的通關令符。我聽說你們家被封了,怕你出事。如果真的不安全,你趕緊拿著這個出城,到你們自己的頭下軍州去,太平王他們就沒辦法來抓你了。」
喜隱沒有想到,烏骨裡竟為他如此冒險,此時他被震驚到無言,忽然上前一步,深深地吻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此番難逃劫難,與烏骨裡情緣方定,卻有可能就此絕斷,心中更是說不出的絕望和痛楚。
橫帳三房的子子孫孫為了爭那把龍椅,這一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不計理智、不計生死地搏殺,敗者或死或囚,而勝者亦是無時無刻,不是活在弓杯蛇影、四面幻敵的處境之中。他抱著烏骨裡,越抱越緊,吻得難以抑止,烏骨裡只覺得整個人要與喜隱融為一體,吻得都無法自己呼吸了。在這樣的擁抱裡,在這樣的深吻裡,她能夠感覺得到,喜隱的愛意、喜隱的不捨、喜隱的絕望、喜隱的愧疚。越是感覺到喜隱的情緒,她心中情感越是割捨不下,只能一邊擁吻,一邊流淚。
眼淚流下來,也流在了喜隱的臉上,他才結束了深吻,輕輕吻著烏骨裡臉上的淚,柔聲安慰:「好姑娘,你別怕,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兩人情意綿綿,好一陣子,忽然只覺得旁邊氣氛不對,喜隱眼角餘光看到旁邊竟有不認識的兵士,一驚之下,鬆開烏骨裡,看向左右。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兩人身後竟不知何時,早靜悄悄地站了兩隊人馬,皆是皇帝宮帳軍親兵服飾,率先一人,正是太平王罨撒葛。
原來罨撒葛得了虎古勸諫,更不猶豫,當即點了兵馬進了李胡府中,從前廳到後院,悄沒聲息地把人皆拿下來。只是不曾想到,李胡父子如此困境,喜隱居然還能夠後院風流快活,見兩人吻得旁若無人,好奇起來,叫手下不必驚動,自己站在一邊靜靜地看兩人這一番情意綿綿。
喜隱大驚,連忙把烏骨裡掩在身後:「太、太平王,你、你來幹什麼?」
罨撒葛大笑一聲:「喜隱,艷福不淺啊!」手一揮:「統統帶走!」
親兵上前,從喜隱懷中將烏骨裡拖出去,喜隱大驚,喝道:「你們不得無禮,快放開她,她不是我府上的,她是北府宰相思溫的女兒。太平王,你不要『亂』來。」但他自己也很快被親兵抓住,手中烏骨裡方才給他的令符便『露』了出來。親兵拾起令符,送到罨撒葛面前。
罨撒葛一見之下,大笑起來:「當真沒有想到啊,北府的通關令符?哈哈哈,喜隱,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烏骨裡被親兵抓住,她哪裡受過這等委屈,不由得又踢又罵地掙扎,見令符落入罨撒葛之手,急叫:「那是我的,還給我!」
罨撒葛收起令符,看著喜隱,詭笑:「天助我也。喜隱,本王真要謝謝你了,哈哈哈。」
喜隱看著罨撒葛的神情,心中升起恐懼:「罨撒葛,你想幹什麼……」
罨撒葛轉向烏骨裡,笑容可掬:「原來北府宰相蕭思溫勾結李胡,謀殺主上。好姑娘,你把證據送到了我的手上,我要怎麼謝你呢?」
烏骨裡看著罨撒葛的神情,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了什麼,腦海中湧現出歷年來因為「謀逆」而被穆宗所殺的皇族、後族與重臣,想到了那些人的家眷,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