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原本是一片荒蕪的,草原上的人,四下散落,被戰火驅趕,被災難逐使。有一天,一個騎著青牛的男人和一個騎著白羊的女人,在河流交匯處相遇。那一刻,天邊的晚霞化為五彩,草原上所有的花兒同時開放,天地間響起美妙的音樂。從此以後一切都不一樣了,世界開始重建,草原上響起牧歌,荒野變成了天堂……」
很小的時候,燕燕躺在母親的懷中,聽她講著契丹族起源的故事,青牛和白羊相逢,世界就此建立。可是那時候母親美妙的低語,只是催眠的曲子,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天地鴻蒙開啟的一刻,竟然也可以出現在她的生命裡。
從韓府回到家,渾渾噩噩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來的,也不知道時間是如何流逝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以後,還做過了什麼。夜深了,可是她沒有辦法睡著,只能睜著眼睛,時而發出輕笑聲。
一直鬧到天濛濛亮,她才終於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一直到了近中午,她才忽然間從夢中醒來。
一件事想得太厲害,就會患得患失。一件事太重視,總會害怕失去。燕燕懷著甜美的快樂入睡時,深藏在心中的恐懼就從夢中顯『露』出來了。她一驚而起,顧不得梳妝打扮,匆匆扯了件衣服邊跑邊穿,就這麼披散著頭髮,騎著最快的馬「烏雲蓋雪」,闖進了韓德讓的房中。
韓德讓震驚地看著燕燕,她的臉上猶有睡夢中的『潮』紅之『色』,甚至還有枕頭上的壓痕,她就這麼滿臉驚恐地闖進他的房中,問他:「德讓哥哥,你昨天說的事,是真的嗎?」
韓德讓詫異地問她:「燕燕,你怎麼了?」
燕燕咬了咬牙:「我、我做了個噩夢,夢見、夢見……」
「夢見什麼了?」韓德讓問她。
「夢見……你不要我了,你和別人成親了……」燕燕渾身顫抖,可是卻沒有哭,也沒有如往日一般撲到他的懷中撒嬌。這姑娘平時嬌氣,可是在重大關頭卻是格外硬氣。
韓德讓看著她的神情,他握住了她的雙臂,雙目直視她的眼睛,鄭重地說:「我,韓德讓,此生只愛燕燕,絕不相負。」
燕燕終於撲倒在韓德讓懷中,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噩夢,我就知道昨天的事是真的,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上我的。」
韓德讓摟著燕燕,苦笑一聲。因為這時候,他已經看到房門前,韓匡嗣夫妻滿臉震驚地站在那裡,他們已經看到了剛才的一切,也聽到了剛才的一切。
燕燕這麼披頭散髮地直接闖進他的房中,如何會不驚動他的家人。而他卻在燕燕闖進來的時候,腦海中只掠過這一絲念頭,就已經被燕燕奪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只想到安撫她的情緒,平息她的痛苦。
儘管,那只是一個小姑娘的噩夢而已。
看著父母已經看到了一切,韓德讓只得輕輕推開燕燕,走到韓匡嗣夫妻面前,跪下:「爹、娘,孩兒請求二位大人,代孩兒向蕭思溫宰相求娶燕燕為妻。」
好半日,韓匡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韓德讓堅決地說:「是,是真的,請二老成全。」
這時候燕燕也回過神來,先是羞紅了臉,轉眼天生的膽大『性』子又冒了上來,見韓德讓已經跪下,索『性』也跑到韓德讓身邊跪下,道:「韓大人,請成全我們吧。」
韓匡嗣腦中混『亂』一片,好不容易才道:「你們、你們先起來吧,這件事,我還要去同思溫宰相商量。」
燕燕一高興,跳了起來:「太好了。」
燕燕高高興興地回到家中,便等著次日韓家父子上門提親。
誰知道第二日早晨蕭府一開門,韓匡嗣帶著韓德讓進來,與蕭思溫方說得幾句話,卻聽得有人來報,說是六院房的耶律虎古父子來了。
蕭思溫不解,卻只得按下話頭,請耶律虎古父子進來。
虎古帶著磨魯古走進大廳,看到韓匡嗣父子皺了皺眉頭,卻不言語。
磨魯古傷勢剛好,這時候看到韓德讓,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正要說話,卻礙於父親在場,不敢發作,只用眼睛惡狠狠地瞪向韓德讓。
虎古不搭理韓匡嗣二人,逕直向蕭思溫見禮:「思溫宰相,今日可有一樁大喜事啊。」
蕭思溫面『色』古怪:「大喜事?什麼大喜事?」
虎古也不客套,頭一句話就是指著磨魯古道:「我這孩兒對你家燕燕一片真心,求著我來提親。我想著,耶律家和蕭家世代聯姻,你我兩家若能成就姻緣,也是合了祖先之意。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韓匡嗣聽著這話,咳嗽一聲,道:「虎古大人,您來遲一步了。」
虎古瞪起眼:「怎麼?」
韓匡嗣笑道:「我今日來,也是為了向思溫大人求親。」
虎古「哼」了一聲,問他:「你又能求得什麼親?」
韓匡嗣笑『吟』『吟』地道:「我是為小兒德讓,前來求娶燕燕姑娘。不好意思,在下比虎古大人早來一步!」
虎古「哼」了一聲道:「早來又如何?」直接轉向蕭思溫:「這種事,怎麼輪得到他們這些漢人。」
蕭思溫咳嗽一聲,燕燕喜歡韓德讓,他早就知道,只是礙於韓家一直沒有表態,所以他也不好主動開口強讓人家娶他的女兒。如今韓匡嗣率子登門,前頭繞了半晌,雖然還沒說到正題,但他聽得話中意思,已經知道三分。
沒想到虎古一來,『逼』得韓匡嗣終於把話說了出來。雖然韓匡嗣強調「先來後到」,然而剛才他們還並沒有提到這個話題,此時蕭思溫自然不會戳破,只呵呵一笑道:「國朝分南北兩院,都是大遼臣子,思溫眼中,並無分高下。您二位都是朝中棟樑,德讓和磨魯古也都是少年英才,能夠看得起我們家這個笨拙的女兒,思溫深感榮幸,如何敢有嫌棄。」
虎古心中怒火燃燒,卻不好向著蕭思溫發作,只得轉頭向韓匡嗣喝道:「韓匡嗣,你好大的膽子,敢和我搶兒媳。」
韓匡嗣淡然地說:「虎古大人說笑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虎古冷哼一聲:「思溫,你怎麼說?咱們皇族後族世代聯姻,你總不至於連這一點也不會想到吧?」
韓匡嗣知道自己反正已經與虎古不合,不欲蕭思溫為難,遂截住話頭道:「皇族後族雖然世代聯姻,卻也不完全都只在兩族內聯姻。正因為有兩族外的諸多聯姻,才能夠永保皇族和後族的尊貴。」
虎古冷笑:「與你們這些帳下奴聯姻,只會墮了後族的名聲,你以為思溫會答應你們?」
蕭思溫不得不阻止:「虎古大人,慎言。韓大人亦是國之重臣。」
虎古一指蕭思溫:「那你就早些打發了他們才是,免得我說出不好聽的來。」
蕭思溫來回看了看韓德讓與磨魯古,苦笑道:「各位也知道,小女素來任『性』。這是小女的終身大事,我看不如讓她自己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