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沒聽他居然辱及生母,氣得眼睛都紅了,翻身而起,就想朝著穆宗衝上去,小侍花哥等連忙機靈地上前擋住了他。只沒頓足憤怒大叫:「你說什麼?你憑什麼罵我雜種?我母后是先皇堂堂正正冊封的大遼皇后,你們所有的人,都跪拜過她,都跪拜過她!」
穆宗聽得只沒的叫聲,如此尖厲,看著他的臉,亦已經變得扭曲。兩人距離如此之近,近得甚至看得到只沒眼中的恨意。這雙眼睛好生熟悉,他記得這雙眼睛。當年的甄後,就長著這樣一雙眼睛。
當年世宗初繼位,他雖然心有不甘,但仍然前去拜見,世宗扶起他,相敘寒溫,他看得出世宗的眼睛裡,毫無戒備之心。然後他忽然覺得背後一寒,轉頭看去,卻看到了甄後走進來。甄後微笑著,看著他,忽然之間,他只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似被看穿了似的,驚出一身冷汗。
只沒長得並不像甄後,他的容貌像世宗更多一些,然而他這雙眼睛,卻像極了甄後。這雙眼睛令得穆宗心驚,令得穆宗心虛,也令得穆宗殺氣大起。他冷笑道:「什麼皇后?甄氏不過是個漢婢而已,若不是她『亂』我國朝,先皇怎麼會早死。朕只追封了明扆的生母為懷節皇后,可不知道先皇還有什麼其他的皇后。」
只沒最恨的就是有人辱及生母,他雖然不記得生母模樣,然而他的身邊終究還有一二他生母留下的舊婢,雖然這些婢女只是略識得幾個字而已,可不妨礙她們在幼小的只沒心中灌輸對甄後的印象。在她們的描述中,甄後宛若天人,若是甄後還在,這大遼應該是如何興盛,而不是現在這樣萬馬齊喑。
雖然那幾個舊婢,在他十來歲的時候,忽然間消失了。但他知道,她們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有人忌恨他的生母。從小,他就在宮中貴妃的口中,時不時地聽到關於他生母的議論,議論裡充滿了嫉恨和攻擊。只有他身邊的嬤嬤會告訴他,她們越恨他的生母,就越說明他生母的偉大。
在那幾名舊婢消失以後,她們對他說過的話,卻更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也是他這麼些年,在那些歧視他的人的眼神中,活得越加囂張自信的原因。他相信自己生而高貴,比所有的皇族更有資格統治這個國家。所以,他更不能容忍別人對甄氏的詆毀,尤其是穆宗不肯追封他的生母為皇后,更是他的多年隱痛。聽到這話,他再也忍不住了,他痛到了,他就要讓別人更痛。
在這樣的憤怒之下,他和穆宗的對罵,完全失控了,失控到口不擇言,而完全不曾意識到說出這話的後果:「你侮辱我母后?你以為你自己又是什麼?滿宮裡誰不知道你已經不行了,你一個女人都睡不了了,你還霸著滿宮的女人做什麼,你還能做什麼……」
穆宗聽到這句話,理智的神經頓時崩斷,整個人的面容變得扭曲瘋癲,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殺了他……」
他甚至來不及拔刀,甚至來不及向前,就直接拿起桌面上那把切肉的刀子飛向只沒:「朕殺了你,殺了你……」
只沒見刀飛來,急忙偏頭,但他此時正被侍衛抓住,無法完全躲開,那刀子頓時『插』入他的左眼。
只沒發出一聲慘叫,鮮血隨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眾侍衛見狀嚇得連忙鬆手。只沒捂著眼睛,痛得縮成一團,慘叫連聲。
安只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整個人顫抖得如風中柳絮一般。
只沒捂著左眼縮在地上,痛得破口大罵:「昏君,暴君,你如此殘暴無道,你、你不得好死……」
穆宗癲狂地指著只沒大叫:「朕得不得好死,你是看不到了,朕先讓你不得好死。來人,把這個雜種給朕拖下去,拖下去,把他、把他給我……」他想殺了他,可是,殺了他,太便宜他了,他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瘋狂地左右看去,企圖看到一種能令只沒痛苦加倍的刑罰。
忽然間,他看到了縮在一邊的安只,頓住了,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把他拖下去,給朕閹了他!」
朕就讓你嘗嘗,什麼叫真正的不能人道。
侍衛們上前將只沒拖走,只沒亦是聽到了穆宗的命令,用力掙扎,高叫道:「述律!你這個瘋子,有本事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啊!」
只聽得外面只沒慘叫聲遠遠傳來,安只嚇得心膽俱碎,淚流滿面,卻只能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一聲也不敢出。
忽然聽得殿外一聲悲號:「皇叔,皇叔,刀下留人!」
卻見一人搶進殿內,看到地面上的血跡,頓時怔住,然而只怔了一下,就轉身向著穆宗跪了下來,連連磕頭。
這人正是耶律賢。
原來剛才只沒被抓走,他身邊的小侍術裡機靈,見勢不妙,縮在一邊不敢作聲,見侍衛們抓走了只沒,他轉身就跑去找耶律賢求救去了。
耶律賢正為只沒最近的行為擔憂,生怕他引起穆宗兄弟的疑心和殺意來,聽到此事,便知不妙。他轉身就要向開皇殿而去,只是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只沒此事,必是穆宗兄弟算計好了的,他就算獨自前去求情,只怕也無濟於事。要想救只沒,必須另想辦法。
穆宗一向只聽罨撒葛的話,而罨撒葛也好藉機邀買人心,為將來圖謀。所以若是他拉了罨撒葛一起去求情,才有可能扳轉局面。
想到這裡,他匆匆趕往太平王王府,此時正好胡輦也在,見了耶律賢求情,心有不忍,也在一邊勸說。
罨撒葛與穆宗早有預謀,自然不肯就此輕易罷手,當下只皺了眉頭推托道:「明扆啊,不是王叔不肯幫忙,你自己說說,只沒做的這叫什麼事?他喜歡女人,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要他說出來,哪怕是南邊的公主,我們也能給他娶來。便是他喜歡那個宮女好了,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討要。他私下往來,將主上的顏面置於何地。他這樣不爭氣,你還叫我去給他求情?」
耶律賢心中暗恨,卻只能一味苦求道:「我知道只沒不爭氣,可我父皇只有這麼一個健康的兒子了。我日日用『藥』吊著命,也不知能活到何時。只盼著只沒為這一系留下血脈後嗣。王叔只當看在我父皇的分上,救救他吧。」
胡輦聽得不忍,又見耶律賢跪在那裡苦求,整個人搖搖晃晃,一副病體難支的樣子,不禁也幫著求情:「罨撒葛,你就入宮去說句好話吧。明扆身體不好,這樣長跪著傷身。」
罨撒葛被妻子這一說,竟是推脫不得,他本擬拖得久一些,讓穆宗好好把只沒打得一年半載起不了床,這才放心。太早進宮,也沒打兩下,平白浪費一個機會豈不可惜。但此時也只能無可奈何地道:「既然王妃也幫你們求情,我就勉為其難走一趟。明扆啊,你以後可千萬要管好只沒,別讓他再『亂』來了。」
耶律賢不住地點頭:「多謝王叔,多謝王叔!我一定管好只沒,再不讓他『亂』來。」
當下罨撒葛只得隨著耶律賢去開皇殿求情,他有心拖延,一路上找了好幾個借口,一會兒出了府又說要拿個緊急公文帶給穆宗,一會兒又說馬車不好,直到胡輦也看不過去,罵了他幾句,他這才與耶律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