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裡,把守宮門的楚補匆匆走進來稟報說:「稟主上、皇后,今日一早,宮門剛開,皇太叔就說王妃胎動不安,要回府去靜養,匆忙出宮回府了。」
兩人對望一眼,齊聲道:「果然是他。」
也只有這個壞了那幕後主使者好事的人,是他不能下手殺的人,所以才會將她帶走。符合能夠輕易將兩位太妃當成棄子,卻捨不得下手殺壞他好事的人,只有罨撒葛與胡輦。
燕燕怒道:「罨撒葛一早匆匆帶著大姐出宮,必定是心裡有鬼。」
楚補雖不明白,但還是補充了當時的情景:「據宮衛的回報,似乎當時王妃被皇太叔被他抱在懷中,不知道是否清醒。」
燕燕頓足道:「大姐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耶律賢面『露』猶豫之『色』。
燕燕不安地問他:「主上想說什麼?」
耶律賢歎氣:「你記不記得,思溫宰相之死,恐怕罨撒葛也曾參與其中。朕擔心,既然他能下狠手殺了你父親,只怕對胡輦也……」
燕燕衝動地道:「我這就叫休哥帶兵去齊王府救人。」
耶律賢忙拉住燕燕:「燕燕,我們不能動,別忘了罨撒葛握有重兵,如果我們不顧一切與罨撒葛交兵,則必將京城大『亂』,如果女裡、高勳乘機加入變『亂』,那我們就會重蹈我父皇在祥古山的劫難。」
燕燕憂心忡忡:「可是大姐萬一有生命危險怎麼辦?」
耶律賢道:「現在還不至於,你忘了,她現在懷有身孕,罨撒葛沒有兒子,他既然沒有當場殺死胡輦,還冒險將她帶出宮去,我看若不驚動於他,他就算要動手,也會等她生了孩子以後。」
燕燕聽了這話,漸漸冷靜下來:「那現在怎麼辦?」
耶律賢道:「罨撒葛匆匆找借口出宮,說明他現在還是不想和我們明面上撕破臉,這表示他還有顧忌。只要他有顧忌,我們就可以贏得時間,調集兵馬。燕燕,你放心,皇兒這次能夠逢凶化吉,就說明,神靈都站在我們這邊。」
燕燕歎了一口氣,細數自己手上人馬:「你的皮室軍和我的屬珊軍加起來,不管對付罨撒葛還是女裡或高勳都能勝過,可若是這三個人聯起手來,那就麻煩了。」
耶律賢道:「所以,要讓他們心懷僥倖,認為情況沒到最壞的時候,不作魚死網破的打算,然後,我們不但要把他們消滅,更重要的是要以最小的代價,用最少的死傷,讓京城這場變革平穩過度。」
燕燕道:「這一戰以後,心腹之患撥除,你才是真正的大遼皇帝。」
耶律賢歎息:「但願……但願一切盡如我們之願……」
胡輦悠悠醒來,已經在齊王府自己的房間中了,她坐起身,『摸』『摸』後頸,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後頸也是酸痛無比。
坐在床邊守著的罨撒葛上前扶住她,問道:「胡輦,感覺怎麼樣,沒事吧。」
胡輦張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同床共枕兩年多,今日竟然陌生如此,原來,她從來沒看清楚這個枕邊人的真模樣。見著他仍然虛情假意地『露』出關懷之情,胡輦忿恨難忍,一把推開罨撒葛:「你別碰我。」
罨撒葛一臉無奈:「胡輦,你聽我解釋。」
胡輦撫著肚子,笑得淒然:「罨撒葛,我肚子懷著你的孩子,你居然做得出這種事來,你就不怕神鬼報應嗎?」
罨撒葛臉『色』也變了:「胡輦,你再恨我,你也不能咒自己,咒我們的孩子。」
胡輦冷笑:「你連一句話都聽不得,你卻可以對別人的孩子作法下咒,唯恐其不速死?罨撒葛,你還有沒有人心?」她越說越怒,掀被就要下床,卻站立不穩,差點摔倒:「罨撒葛,你是個魔鬼,我不能再和你在同一個帳子裡……」
罨撒葛已經扶住了她,肅然道:「胡輦,你有沒有想過,留著燕燕這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會怎麼樣?當初,我父皇趕走了人皇王,卻沒為難圖欲[圖欲,遼世宗耶律倍小名],結果圖欲就搶了我皇兄的皇位。皇兄養大了明扆,明扆卻搶了我的皇位。你要我留著燕燕的孩子,再讓他長大後搶我們孩子的皇位嗎?」
胡輦恨聲道:「你別跟我說這些歪理。你居然敢有臉說是為了孩子,我問你,等孩子出生以後,你要給他看的就是這麼一個殺戮不止的家族嗎?讓他看到他的父親滿手都是親人的鮮血?」
罨撒葛卻笑了,笑容神秘而充滿了殺機:「不,怎麼會是我殺的呢。當然是女裡和高勳這兩個叛逆,心懷不滿,殺死了主上一家三口。而我,作為皇太叔,入宮勤王,殺了叛賊為先帝報仇。」
胡輦猛地睜開眼睛,她聽出了他的意思,只覺得充滿了憤怒道:「你、卑鄙。」
罨撒葛伸手撫向胡輦的肚子,卻被胡輦拍開,只得距離半尺渴望地虛撫著,一臉的溫情脈脈:「胡輦,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我們的孩子就會傳承大遼萬年江山。胡輦,這情景多美好。難道你想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然後以罪人之子的身份,活在當朝皇帝甚至下任皇帝的猜忌之中,最後無聲無息的夭折?胡輦,你是孩子的母親,你要為我們的孩子考慮,不能這麼自私,這麼任『性』啊!」
他是試著用自己的理論去勸說胡輦,可胡輦聽了,卻只覺得荒謬異常:「你真是顛倒黑白。」
罨撒葛卻笑得溫文爾雅:「你慢慢想吧,想想看,我們才是一家三口,我們才是世間上最親的人。我們不能為了外人,彼此傷害。」
胡輦閉上眼睛扭過頭,不願意再聽。
然而罨撒葛並不在乎胡輦聽與不聽,他只是把一切情況告訴了胡輦,反正,如今胡輦就算知道一切,也無法走出他的掌控之中。
見罨撒葛走了出去,胡輦閉目,兩行眼淚流下。
她的心中充滿了無助和憤怒,事至如今,她才真正看清了這個看上去深情脈脈的男人背後,是為了皇權不擇手段的野心,以及他冷酷無情的真面目。
她伏在枕上,無聲哭泣。
罨撒葛這一去,數日沒有回來。
他在佈置著計劃,正如他對胡輦說的,他要引誘女裡和高勳先動手,然後他才方便漁人得利。甚至他之前在宮中布下的棋子如寧王只沒的妃子安只,公主胡古典的駙馬蕭綴裡,以及宮中的一些暗線,都要動用起來了。
他在這裡佈置著,哪怕背上的暗傷發作了幾次,也不在乎,一想到他終於要成為皇帝了,又怎麼會因為這樣的小事而停下腳步。直至有人回報,說是胡輦身體不好的時候,他才匆匆去了胡輦房間。
但見胡輦倚在榻上,神『色』萎靡,眼眶發黑。見鎖著的房門被緩緩打開,胡輦看著罨撒葛走進房內,卻沒起身,直至罨撒葛走到她身邊溫聲規勸,等他說了半日,她完全不理會,只最後問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罨撒葛伸手去碰胡輦,被胡輦狠狠拍開。他也不生氣,仍舊關心地道:「侍衛說你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了。胡輦,你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對孩子不好。」
胡輦冷笑:「你馬上就要對著另一個孩子舉起屠刀了,還關心這個孩子做什麼?我不是不睡,而是一想到你喪心病狂的所作所為,根本睡不著。」
罨撒葛無奈笑道:「看來,你的確是缺少人照顧。」他拍了拍手,就見胡輦的侍女空寧、福慧被放進房內,他指著二人對胡輦道:「讓她們好好照顧你吧。」
罨撒葛轉身走出房間,房門再度被關上,空寧、福慧立刻撲到胡輦身前,心疼地道:「王妃,你怎麼樣?」
胡輦頹然地坐下:「他是真的下決心了。」他是下定決心要奪位了,而且,馬上就要行動了。眼看著悲劇就在眼前發生,可她卻無能為力,她從未感到這樣憤怒,這樣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