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耶律休哥建台拜於越之儀,耶律賢並沒有參加,他只是躺在床上,靜靜地聽完宮人來回飛報所有流程,最後一口氣鬆了下來,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見燕燕坐在床邊,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但她眼眶通紅,氣『色』看起來有些糟糕。
耶律賢看到燕燕,輕輕笑了笑,問她:「朕昏『迷』了多久?」
燕燕哽咽地說:「三天三夜了。」
耶律賢道:「哦,怪不得你看起來那麼邋遢。」
燕燕情知他是故意想讓氣氛輕鬆,忙配合著努力『露』出一個笑臉,卻比哭還難看:「是啊,你嫌棄嗎?」
耶律賢緊緊握住燕燕的手,輕笑:「朕哪敢嫌棄,還盼著你為朕顧全身前身後呢。」
燕燕聽了這話險些又落下淚來,她一再眨眼,將淚水『逼』回去,哽咽地道:「我扶你起來,喝點東西吧。」
說著她上前想將耶律賢扶著坐起來,不想觸手之處竟是毫無支撐的力量,不禁一怔。
耶律賢見燕燕額頭出汗,笑了笑,平靜地道:「不必再費力了。朕已經油盡燈枯,坐不起來了。」
燕燕的手停住,她緩緩地扶著耶律賢重新躺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垂首痛苦地落淚:「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這樣的……」
耶律賢看著燕燕,微笑道:「事已至此,不必強求。燕燕,能和你相伴十幾年,朕很知足。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燕燕再也撐不住,撲倒在耶律賢身邊,哭了起來。自耶律賢身體全面崩塌以來,她心力交瘁,也只有在完全明白耶律賢病痛和心理的時候,她對他的感受才有體會,也更心疼他,為他不平。他這般長期受困於病軀,真的無法到病勢完全不可救的時候才會產生放任的心態。這個人如此自律自苦,總是想要做到最好,但長生天為何對他如此殘酷。
耶律賢看看身邊的燕燕,望著天花板,平靜地問:「秋捺缽要開始了吧。」
燕燕抬起頭來,詫異地問他:「難道你……」
耶律賢說:「朕是大遼皇帝,四時捺缽是朕的職責,也是朕的權力。」
燕燕頓時明白,立刻急了:「那怎麼行,你現在的身體怎麼能經得起長途跋涉?」
耶律賢看著天花板,神情平靜無波:「在穆宗時,朕時常臥病,眼睛只能看到窗子裡的四方天,那時候朕想,朕如果就這麼靜悄悄地死在這深宮裡,那是多麼可怕的事。這個國家是朕的,可朕還有許多地方沒走過、看過,朕的子民還有許多不曾見過朕。朕是天子,是男人,就算要死,也得死在馬鞍上、天地之間,而不是深宮枕席上。」
他是天子,燕燕從未有此刻,對這句話有如此深的理解。她不能阻止,也無法阻止,哪怕明知道,這一路旅程對他如今的身體來說已經成了酷刑般的折磨,甚至他可能活不到目的地,而死在半路。
燕燕召來了重臣們,淡淡地宣佈了秋捺缽的決定。
自然,重臣們為皇帝的身體而擔憂,但燕燕說:「這也許是主上最後一次出巡。」
群臣們都閉嘴了。
燕燕繼續安排,吩咐上京、祥古山兩邊,要做好萬全準備。同時,所有近支宗室都隨主上出巡,上京城留下部分兵馬把守即可。並讓休哥以於越身份,約束宗室,勒令所有親王隨駕出行,以免不測。又推薦斜軫留守上京,賦予他專斷之權。
直至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以後,她請來胡輦,把秋捺缽的事情跟她說了,胡輦明白其意,點頭道:「好,我跟你一起去,你照顧主上,孩子們我會照管著的。」
卻見燕燕有些躊躇,胡輦再三問她,她才道:「大姐,我想帶上二姐一起出行。」
胡輦已經明白:「你是不放心她?」
燕燕說實話:「我不是不放心她,我是不放心喜隱。你知道,她容易被人『操』縱,如果你我都不在上京,她受人利用,只怕闖出禍來,對她不利。」
胡輦也不由點頭:「說得也是……唉,烏骨裡一向就是不聽勸。」
燕燕說:「我不想下旨,我想……」
胡輦立刻明白:「我去叫她跟我一起走。」
燕燕鬆了口氣:「多謝大姐。」他們這一走,上京空虛,喜隱一定會生事。雖然她早有安排,但是她不希望烏骨裡再捲進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