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棠雪的印象裡, 她的童年生活總和一個叫黎語冰的人脫不開關係。那段回憶的每個角落, 都有他的名字,他的身影。
那後來呢?
後來啊……
小學六年級,棠雪和黎語冰面臨擇校的問題。湖城市是一個千萬級人口的大城市, 中學很多,但最好的中學只有兩所, 一個是湖城一中, 另一個是花西中學。兩所中學各有特色, 每年有無數的小孩家長打破頭顱想把自己孩子送進這兩所學校。
兩所學校中,花西中學的課外活動更豐富一些,而且有著全市最好的中學生滑冰隊。棠雪和黎語冰約好了, 一起去花西中學。棠雪自己速滑拿過獎, 就算小升初考試成績差一點也應該問題不大;而黎語冰就更不用擔心了,不提課外活動, 光看學習成績,他就是兩所學校都要爭搶的生源。
小學畢業的這個暑假, 棠雪過得特別開心, 因為爺爺終於帶她去迪士尼了。
雖然她小學六年都沒考過全班第一, 但爺爺覺得自己年紀大了, 不一定活到什麼時候呢, 萬一等不到她考第一的那一天呢……所以還是先帶她去吧,不要留下終生遺憾。
這個暑假, 黎語冰去了國外的訓練營, 一連兩個月杳無音信。
九月份開學, 棠雪正式地成為一名中學生。她換了新校服,新書包,新文具,坐了半個多小時地鐵,終於來到新學校。
棠校長不放心自家孩子,所以一起過來了。
父女兩人站在公告欄前,仰著個脖子,盯著公告欄上的分班表,動作一毛一樣,一看就是親生的。
公告欄前就他們倆人在看。
保安好心提醒他們:「分班情況能自己上網查。」
棠校長點頭:「謝謝。我知道,我就看看……找到了嗎?」後面這句是問棠雪的。
棠雪搖了搖頭,「沒有。」
她找的是黎語冰。
棠校長說:「會不會不在這個學校啊?」
「不可能!」
「好好好,那再找找,再找找。」
再找找,還是沒有。
棠校長見女兒臉色不好,便安慰她:「你先去上課,我給黎語冰家裡打個電話問問不就知道了。」
勸走了女兒,棠校長給黎語冰的媽媽打了個電話。
「喂,棠校長?棠雪上學去了嘛?」
「上學去了,黎語冰呢?」
「黎語冰也上學去了,棠雪是哪個班?我今天帶他報道都沒看到你們。」
「棠雪是1班,黎語冰呢?」
黎媽媽一聽笑了,「黎語冰也是1班,又可以當同學了,真是緣分呢。回頭我們跟老師說說,讓他們還做同桌吧?」
棠校長暗道不妙,「等、等一下,黎語冰上的是花西中學吧?」
「咦?什麼花西中學?不是棠雪說的想去一中嗎?黎語冰說他們倆約好了去一中的。」
「……」
棠校長可算明白了。自家這傻丫頭啊……
為了不讓女兒太過傷心,棠校長編了個瞎話,等下午放學接棠雪回家時,他在路上迫不及待地說了自己天衣無縫的謊言:「黎語冰本來確實是打算來花西中學的,但是一中那邊搶生源,給了他家裡十萬塊錢,他爸媽就同意了。黎語冰自己沒好意思跟你說。這是內部機密,你就假裝不知道,懂嗎?」
棠雪對這個結果倒是能接受,她說:「原來黎語冰這麼值錢呀?那我呢?我要是去一中,他們給我多少錢?」
「你這屬於尾貨大甩賣,不值幾個錢,你可給我省省事兒吧,老實呆在花西。」
「哼。」棠雪鼓了一下腮幫子。
棠校長在旁看著,心想我閨女連生氣都可愛,不知道以後會便宜哪個小王八蛋,想想就惆悵。
……
雖然棠校長很理解黎語冰想要擺脫棠雪的迫切慾望,但他依舊無法原諒這小子對棠雪的欺騙。同時,棠校長認為,既然他嫌棄棠雪,那以後我們家棠雪也不要和這樣的人來往了,沒必要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嘛。
所以棠校長把黎語冰家的固話給設成黑名單了。
棠雪到家給黎語冰打電話打不通,問爸爸是怎麼回事。
「黎語冰住校了,他家裡固話用不著,就給停了。現在誰還用電話啊,都用手機了。」棠校長面不改色地,繼續撒謊。
「哦。」
後來棠雪給黎語冰寫過幾封信,都石沉大海。她也就慢慢地消磨掉熱情。
所以如果有人問她「後來呢」,那她的答案一定是——沒有後來。
爸爸說,人生就是那麼一條路,每個人都在往前走。你可能暫時地和某個人熟悉,有說有笑,但是走著走著,也許就走散了。
你心裡的遺憾,都源自於不習慣。
不過不要緊,繼續走,你會遇到新的人。會有新的歡聲笑語填充你的世界。
至於走散的那個,就讓他活在回憶裡吧,就像相冊裡的老照片,閒的時候翻出來看一下,看完再放回去,該幹嘛幹嘛。
棠雪在花西中學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中學六年,她再也沒有見過黎語冰。
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了。
他把棠雪拽到角落裡,往牆上一推,雙手拉高過頭頂,用一隻手鎖住她兩條腕子,扣在牆上。他高大的身軀籠罩在她面前,特別的有壓迫感。
棠雪感覺自己就像一條鹹魚一樣,等著看人家怎麼往她身上下刀。
她有點害怕了,「那什麼,有話好好說……」
黎語冰問:「你想讓我摸你哪兒呢?」
「黎語冰,你上課要遲到了……」
黎語冰抬著手,在她胸前比劃了一下。他突然發現自己下不去手。
他確實挺想報仇的,可惜啊可惜,他畢竟是個正經人,真做不出對女孩子襲胸的事,哪怕對方是個流氓。
怪只怪他的道德底線太高了,遇到這種對拼厚臉皮的事情,難免要吃點虧。
所以他只糾結了一下就認命地放棄了,手向上移,抬得更高一些,捏了她的臉。
黎語冰還記得,小時候有段時間,棠雪老喜歡玩兒他的臉,又是捏又是揉,搞得他很沒有尊嚴。現在這樣以牙還牙,也可以算是報仇了。
棠雪黑歸黑,皮膚還是很好的,光滑水嫩,十八歲的年紀,膠原蛋白充沛,摸上去彈力十足,手感不錯。
黎語冰拇指和四指分別按在她兩邊臉蛋上,捏,捏啊捏。棠雪的臉被捏得嚴重變形,嘴巴被迫張開,像小魚要吐泡泡一樣。
「你去洗啊。」(你去死啊)
她被捏得,連講話都不清楚了。
黎語冰看著她的樣子,突然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輕笑,尾音微微揚著,得意,愉悅,討打。
這是屬於勝利者的笑聲。
他正要發表勝利感言呢,突然聽到「啪」的一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
倆人都嚇了一跳,齊齊扭頭,朝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馬小杉站在不遠處,嘴巴張得老大,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在她腳邊,落著個藍色的大文件夾,這會兒有些文件被摔出來,散落在文件夾旁邊。
黎語冰和棠雪都有點尷尬。
「啊!我什麼都沒看到,我突然失明了。」馬小杉說著,手臂向前伸,手胡亂抓著,裝成瞎子那樣,轉身就走。
一邊走還在一邊亂抓,不斷強調:「好黑哦,什麼都看不到……」
雖然是個瞎子,卻健步如飛,不一會兒就沒影了。
這騷操作,把棠雪都看呆了。
黎語冰鬆開棠雪,棠雪揉了揉臉蛋,說道:「她不會是以為你要親唔——」
黎語冰的食指按在她嘴唇上,帶著薄繭的指肚壓著她柔軟的唇瓣。
「這麼噁心的話不要說出來。」
……
黎語冰上課自然是遲到了,他輕手輕腳地從後門溜進去,坐在最後一排,老鄧旁邊。
老鄧趴在桌子上,剛進入夢鄉,被黎語冰這麼一鬧,醒了。他醒了也不起來,依舊像是一堆沒骨頭的肉一樣,塌在課桌上,眼睛緩緩地一開一合,睏倦地看著黎語冰。
黎語冰拿出課本和筆記本,過一會兒又拿出一張六級英語真題,邊聽講邊做題,一心二用。
老鄧把臉墊在手臂上,側著頭看他,看了一會兒開口了:「冰冰啊……」
「滾。」
「唉,我兒子這麼優秀,以後不知道會便宜哪家小丫頭片子。」老鄧像個老父親一樣感慨。
黎語冰權當他是空氣。
做了會兒題,黎語冰的思緒突然有些神遊,握著筆在那發呆。
老鄧:「發什麼呆,是不是思-春了?」
黎語冰目光聚攏,看了他一眼:「我在反思。」
是的,在反思。黎語冰想到自己下午對棠雪的作為,他就發現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他為了跟那個混蛋較勁,都快把自己逼成變態了。
不,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那個混蛋真是有近墨者黑的特殊體質,跟她走得近的,什麼廖振羽夏夢歡,有一個算一個,就沒個正常人。
這真是一種極其可怕的能力。
所以他要是想收拾她,不僅得提防她的反撲,還要警惕被她染黑了……
黎語冰揉了揉太陽穴。
老鄧突然湊過腦袋,往黎語冰身上聞了聞,然後,在黎語冰一巴掌把他抽飛之前,他又飛快地縮了回去,趴在課桌上笑嘻嘻道:「你身上有妹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