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書.列侯.風王惜雲》篇中那位號稱「劍筆」的史官昆吾淡也不吝贊其「天姿鳳儀才華絕代用兵如神」!她一生經歷大小戰役百餘場可謂未有敗績與同代之皇朝、蘭息並稱為亂世三王。但不論在當時是如何驚天動地的戰鬥到了惜墨如金的史官筆下都只是三言兩語即表過。
但仁已十七年五月十五日晨風惜雲於鹿門谷內以一萬之眾襲殲皇國五萬爭天騎這以少敵多並大獲全勝的一戰史書上卻留下了這麼一句:王射皇將於箭下仿神魂離體險遭流矢!這一句話給後世留下一個神秘的迷團那一戰到底是什麼使得史家評為「慧、明、理」的惜雲王會神魂離體?
體貼的人猜測著說那是因為急行軍一夜然後又遭暴雨風王為女子之身且素來瀛弱當時或可是身體暈眩所致?浪漫的人則猜測著說風王一箭射死的青銅皇將乃其愛人王迫不得已出手以致心神大慟?還有些離譜的猜測著那一戰風王殺人太多以至惹怒上蒼因此那一刻是上蒼對風王的微懲……
不管那些猜測有多少但無一人知曉實情就連那一戰跟隨著風王的風雲騎都不知道為何他們的王那一刻會有那種反應只知道那一戰之後他們的王很久都沒有笑過。
五月十六日丑時風夕抵晏城。
五月十七日辰時風夕攻晏城。
五月十七日申時風夕收回晏城皇國留駐晏城之三千爭天騎歿。
晏城效外有一小小的德光寺所有的僧人或在城破之時全部逃亡偌大的寺院此時一片空寂。
風夕推開虛掩的大門一眼即看到大堂正中擺放的靈柩。
抬步跨入只有腳步輕淺的聲音目光落在那陋木所刻的靈位之上眼眸一陣刺痛有什麼哽在胸口呼吸間咽喉處便生生作痛一步……一步走近……走近這昔日的夥伴陪伴她、守護她已十多年……恍惚間又回到少年初遇之際……那個風都的小巷裡追著她、嚷叫著一定要打敗她的黑小子一身破舊的衣裳更兼打鬥中還被扯破了幾處黑臉腫得高高的一雙棕眸卻燃著怒焰不屈的望著她……你要是比力氣也能贏過我那我就一輩子都聽你的話……
「包承……」眼前有些模糊聲音破碎如葉落風中那黑色的棺木離得那麼遙遠恍惚中還在漸漸遠去不……手一伸終於抓住了「包承……」
淚終於滴落垂眸看著這狹小簡陋的棺木不相信裡面躺著的是那個黑大個那個風國人敬稱為「鐵塔將軍」的包承!
門口忽傳來輕響是包承的魂魄回來了嗎?他知道她來了所以來與她會面嗎?猛然回淡薄的曙光中站著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和尚懷中抱著一捆乾柴。
「女……女施……將軍!」小和尚有些驚呆的看著這個立於棺木前一身銀甲的美麗女子這位女施主是位將軍吧?否則哪來這麼一股讓人敬畏的威儀而且……她臉上似有淚痕那麼她剛才哭過了是為包將軍哭的?那她應該是好人吧?
「你是這寺中的僧人?」風夕回復平靜從容問向小和尚。
「是……小僧是仁誨。」小和尚放下手中乾柴合掌答道。
「包將軍的靈位是你設的?」風夕眼光掃一眼靈柩道。
「是小僧……小僧問皇國的將軍……小僧想收殮包將軍的遺骸沒想到皇國的將軍竟然答應了完全沒有為難小僧就將包將軍的遺體交予了小僧……小僧……」仁誨說話斷斷續續的抬看一眼風夕又慌忙垂下「小僧……小僧只找著這副棺木將軍……將軍……」
「城破之時你竟沒有逃走?你年紀小小卻敢去向皇國人要回包將軍的遺體?」風夕的目光停駐在這名小和尚身上一身舊舊的灰色僧袍一張平凡樸實的臉實在無甚出奇之處唯有一雙眼睛卻是純然的溫善那樣的溫和純善僅在另一個人眼中看過……
「你不怕死嗎?」
「小僧……小僧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走到哪都一樣況且他們都走了總要留個人看看房子掃掃灰塵吧。」仁誨被風夕目光一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摸摸自己光光的腦袋然後再抬看一眼風夕再垂小小聲的道「皇國人也是人嘛我想他們也不會……況且包將軍是英雄……他們說尊重英雄!」
「仁者無畏嗎?」風夕目光深深的打量著小和尚最後微微頷「仁誨?好名字!」
仁誨聽得風夕讚他不由咧嘴一笑敬畏的心情稍稍緩和試探著問:「將軍是包將軍的朋友嗎?天還這麼早將軍吃過飯了嗎?小僧煮有稀飯將軍可要……」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然後只見徐淵急步跨入寺門身後跟著上百風雲騎待等見到風夕安然而立時才鬆了一口氣。
「王您已經兩天兩夜未曾稍息為何又獨自跑來這裡?若是城內還有皇軍殘孽您……豈不危險!您現在是我們風國的王!」徐淵以少有的急促語氣一口氣道出目光帶著苟責的看著他們年輕的女王。
「好了。」風夕手一揮阻止他再說教下去「你……」
話未說完只見一旁的小和尚撲通跪倒於地上慌亂的叩著:「拜見……女王……小僧……小僧……不……不……知……」
「你起來吧。」風夕走過去伸出手扶起叩了一額頭灰塵的小和尚神色溫和的道「仁誨小師父本王還要謝謝你呢。」
「謝我?」仁誨誠惶的抬起頭有些不明白的看著眼前尊貴的女王微微抽回自己的手似有些不習慣被女王握著。
「是啊。」風夕回目光哀傷的掃過堂中的靈柩「謝謝你收留了包將軍。」
徐淵聞言不由移目看去待看到那黑色的棺木他那看不出表情的臉上也掠過一絲深沉的悲痛嘴唇緊緊一抿眸光垂落於地面似有些不敢看那黑色的棺木不敢相信他的兄弟會躺在那裡面。
「這個……這個您不用謝我啦。」仁誨的十根手指絞在一塊不自覺的越絞越緊「我想……我想只要是風國人他們都會收殮包將軍的。」
「想是一回事但敢做又是另一回事。」風夕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嗯?」仁誨似懂非懂的看著風夕。
暗自卻在想原來女王就是這樣子啊不但長得好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而且一點也不像別人一樣嫌他髒呢肯拍他的肩膀呢等師父、師兄他們回來時一定要告訴他們!
「你其實才是最勇敢的。」風夕微微勾起唇似想給他一個和藹的笑容但終究失敗一雙眼眸那一瞬間浮現的是無限的淒哀與深沉的失望。
年輕的仁誨小和尚那一刻只覺得女王的笑太過沉重彷彿有萬斤重擔壓在女王有些纖細的肩上但女王卻依然要微笑著挑起。那時他很想像師父開導來寺中拜佛的那些施主一樣跟女王講幾句很帶佛理的話讓女王能輕鬆的笑笑只是那時候他腦中掠過的佛語太多了他一時不知道要講哪一句好最後他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王才是最勇敢的人!」
說完他還溫和的露齒一笑不知是他的話還是他的笑讓女王終於也綻顏笑了笑雖然笑得並不輕鬆但是那是真的笑那雙清亮的眼眸中含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很多年後這位受萬民景仰、佛法精深的一代高僧——仁誨大師他有時候回憶起當年與女王的那唯一一次會面時他依然是說:「風王惜雲真的是一位勇敢的人!」
只是那時候的他說出此語時帶著一種佛家的歎息與讚賞有一種沉沉的份量直沉到人的心底。於是即算這是一句贊語聽著的人卻依然從中感受到一種無奈的悲愴!
風夕移目再看一眼靈柩然後吩咐道:「徐淵派人將包承的靈柩護送回風都。」
「是。」
「王……您請等一下!」仁誨似想起了什麼忽然跑進了堂後片刻後手中抓著一支黑色長箭走出來。
看到那支長箭風夕眸光瞬間一冷然後深深吸一口氣「這就是……」
「王這是從包將軍胸口撥出的我想……我想您或許……或許……」仁誨將那長箭遞給風夕訥訥的說著待看到風夕那樣的神色不由打住。
風夕接過長箭這是一支黑色的鐵箭箭端猶帶一抹暗紅的血跡……手指輕撫過長箭就是這支箭取包承的性命嗎?這支長箭……忽然眼光一凝那箭尾之上刻著一個細細的「秋」字!這是皇國秋九霜的箭!那麼……攻城的確實是秋九霜!能一箭取包承性命的必是她!但出現在鹿門谷的卻是……那她去了哪?難道……
風夕忽然一個激淋清醒過來然後猛然抬喚道:「徐淵!」
「臣在!」
「傳令晏城餘下的七千風雲騎五千隨我辰時出回無回谷兩千隨你留守晏城並著風都謝將軍令其派一萬禁衛軍駐晏城!」
無回谷中。
「公子。」風軍豐息的營帳外傳來齊恕的喚聲。
「進來。」帳中軟塌上斜臥著豐息他面前擺著一副棋盤正獨自一人凝神思考著棋局。
「公子對面華軍今日忽增皇國旗幟!」齊恕躬身道。
「哦?」低眸凝視棋局的豐息終於抬看他「如此說來皇國爭天騎已到無回谷了?」
「恕以為是如此!」齊恕點頭「只是王親自去阻截爭天騎可此時爭天騎卻出現在無回谷難道王她……」
豐息卻淡淡一揮手站起身來「那女……風王既親自去阻那爭天騎便不可能過她那一關現在……爭天騎既然出現在無回谷那麼……」眸光回視那一副棋局剎那間眸中慧光畢現「那麼這必是另一支爭天騎!」
「另一支爭天騎?」齊恕反問著「他們如何來的?」
「哦這可要問皇朝公子了恕我暫時不能回答你。」豐息淺淺一笑然後又道「齊將軍傳令下去風雲騎除巡衛外全體休息一天。」
「為什麼?」齊恕又反問「現在皇國爭天騎既然出現我軍應該全神戒備才是!」
「風王若在此你也這麼多疑問嗎?」豐息目光輕輕的落在齊恕身上墨黑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
只是輕輕一眼卻讓齊恕心頭一凜慌忙垂:「恕遵令!」
「下去吧。」豐息依然淺笑雍容神色間看不出絲毫不悅之態。
「是!」齊恕躬身退下。
「齊將軍。」
齊恕走至帳門處時忽又聽得身後豐息的喚聲忙又回轉身「公子還有何吩咐?」
「派人送信與風王。」豐息再淡淡道墨色眸子一轉掃過那棋局然後再落回齊恕身上「雖然我知道你即算沒有我的命令也會快馬送信與風王不過我還是說一句的好送信的人只須直往晏城就是了。」
「是!」齊恕垂答應。
「可以下去了。」豐息揮揮手。
待齊恕退下豐息走回塌前俯視著棋盤然後浮起一絲趣味的淺笑「爭天騎果然來了!這一次……無回谷必是十分的熱鬧!」
「九霜見過公子!」
「辛苦你了九霜。」華軍帳中皇朝抬抬手示意剛剛趕至的秋九霜起身。
「公子他們還未到嗎?」秋九霜掃視一眼帳中並未見到預料中的人。
「還無消息。」皇朝眉峰微皺目光調至帳外似也有些憂心。
「按道理他應該在我之前趕到才是。」秋九霜目光看向皇朝身旁的玉無緣似乎盼望他能給她答案。
「親自前往阻他的是風王惜雲。」玉無緣淡淡的道似乎這便是答案。
「風王親自前阻那他……難道……」秋九霜長眉不由緊緊鎖在一起。
「他這麼久沒有消息那麼只有兩種可能。」玉無緣眼眸落在皇朝身上透著淡淡的憂思「一是全軍被困無法傳送消息二是……全軍覆沒!」
「什麼?!不可能!」秋九霜一聲驚呼。
可是皇朝聞言卻默然不語眼眸定定的看著桌上一個金獅紙鎮半晌後才沉聲道:「這是有可能的!風夕……風惜雲……她有這種能耐的!」
「那是五萬大軍……而且……風惜雲既然是風夕那麼她怎可能……」秋九霜喃喃自語不敢相信五萬爭天騎會全軍覆沒。
「駙馬!」帳外傳來喚聲。
「進來。」皇朝目光一閃迅看向帳門。
一名華國偏將踏入帳中手中捧著一物躬身向皇朝道:「駙馬卑將巡視時在三里之外的小路上現一名皇國士兵渾身是傷已無氣息多時其手中緊緊攥著這半塊青銅面具。」說完將手中之物呈上。
秋九霜一見一把上前將那面具抓在手中手碰時竟止不住的哆嗦抬看向皇朝眼中含淚面上的那道傷疤都似在顫動「公子……這是……」
皇朝默默伸出手接過那半塊面具那面具上猶殘留著血跡手指撫過冰涼冰涼的面具額際殘缺的邊緣上猶有洞穿的痕跡……這……一箭正中眉心嗎?一箭取命嗎?風夕……你竟這般狠得下手嗎?!
「瀛洲……」聲音低沉而哀痛金眸中有著什麼在閃爍猛然緊緊的攥著面具從牙縫中冷冷的擠出兩個字「風夕!」那一刻他也無法辯清心中到底是恨……還是痛?
「將軍可先行退去。」一旁的玉無緣站起身來對矗立帳中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華將道。
「是。」華將躬身退下。
「當日接公子手令瀛洲……他……」秋九霜垂掩去眸中淚光「他雖未說什麼但九霜知他……當他知悉風王即為白風夕時他眼中那種神色……他或許……」
「這一次是我的錯!是我算計的錯!」皇朝擺手示意秋九霜不要再說「我算對了事但算錯了人……算錯了人的心……人的感情!」
玉無緣聞言眸光移動落在皇朝手中的面具上最後掃過皇朝沉痛而冷峻的雙眸那眸中閃過的寒光讓他無聲一歎。
「公子請允九霜請令!」秋九霜猛然跪下。
皇朝垂眸看著跪於地上的部將手中的面具咯咯作響唇卻緊緊抿住半晌不答。
「九霜我知道你想為瀛洲報仇但你剛趕至連日奔波已十分疲倦無法和一直按兵不動、養精蓄銳的風軍相拼的。」玉無緣的聲音微微透著一種倦意又帶著一種淡淡的溫柔讓秋九霜悲燥的心稍稍平靜。
「可是……公子既然風王領兵去阻截瀛洲那麼無回谷的風軍兵力必減少又無主帥正是集我爭天騎與金衣騎之力一舉重挫風軍的好機會!」秋九霜抬目光灼亮的看著面前的兩位公子「公子請允我領兵前往!」
「九霜你先起來。」皇朝終於話走回椅前坐下「風惜雲雖不在但豐蘭息卻坐鎮風軍!」
「公子……」
皇朝擺擺手打斷秋九霜的話「九霜無回谷現至少還有三萬風雲騎風雲六將還留三將在此更有一個比之風惜雲更為難測的豐蘭息所以我們絕不可妄動!」
「九霜你連日趕路想也十分勞累了先下去休息吧。」玉無緣扶起跪地不起的秋九霜「你是人不是鐵。」
「九霜你先去休息。」皇朝也下話。
「是九霜告退。」秋九霜無奈只得退下。
待秋九霜離去後皇朝抓著手中青銅面具看著良久最後一歎「當日在白國我救回頻死的瀛洲以為天祐我皇國不忍折我大將誰知……誰知他竟終還是還命於風夕!」
「當日你隱瀛洲活命的消息以將之作為一步奇兵這一步奇兵是生了效引開了風軍的阻截讓九霜的五萬大軍安然抵無回谷但同樣的這步奇兵也毀於你的隱瞞。」玉無緣眼光落在他手中那半面青銅面具上淡然的眸中洩出一絲淒涼的悲歎「若風夕知這面具之後的人曾是白國宣山中她捨命救過的瀛洲——那麼這一箭便不會射出!」
「不會射嗎?」皇朝忽然笑笑笑意淡而冷「無緣在你心中她依然是那個攬蓮湖上踏花而歌、臨水而舞的白風夕對嗎?白風夕是不會射殺瀛洲的但是風惜雲一定會射出這一箭的!因為她是風國的王!而瀛洲——是皇國的烈風將軍!」
玉無緣聞言忽轉眸光飄忽的、茫然的落向帳外微微抬手似想撫開眉心卻又半途垂下垂眸掃一眼手心聲音清晰卻不帶一絲份量的飄蕩在帳內「你心中若無又豈會記著踏花而歌、臨水而舞!」
皇朝聞言雙拳微握默然半晌最後鬆開手目光落在那染血的青銅面具上聲音既淡又清且冷「現在的只是風惜雲!」
玉無緣回轉身看一眼他目光平淡不起波瀾然後坐回椅中片刻後才道:「這一戰你們似乎又是一個平手九霜射殺包承她射殺瀛洲你折五萬爭天騎她折五千風雲騎及五萬禁衛軍她收回晏城你大軍至無回谷!」
「風惜雲……天何降她?!」皇朝抬眸看著帳頂彷彿是看著那個天賜的、耀目的白衣女子「無緣我不能再等了明日……只等明日!」
「明日嗎?」玉無緣淡淡的看著他「豐息……無回谷還有三萬風雲騎你雖有六萬大軍但若想全殲風軍那必也是一場苦戰!」
「苦戰……便是血戰也必要一戰!」皇朝猛然起身「風惜雲她定會很快知悉我的行動我必須在她領兵回救無回谷前殲盡這三萬風雲騎!風雲騎一滅這風國也就瓦解一大半!」
「這幾日的試探你也應該知道了豐蘭息是一個深不可測的對手!你若不策劃周詳沒有十成的把握那麼……便是勝也是慘勝!」玉無緣雙手微微交握目光垂下看著腳下的褐紅色的帳毯聲音平靜而清晰「慘勝——如敗!」
「若是……」皇朝站起身走至玉無緣面前伸手將他的手抬起金褐色的眸子燦亮如熾日「若你肯出戰我便有十成的把握!」
玉無緣聞言抬看一眼他神情依然一片淡然無波無緒的開口:「皇朝我早就說過我會盡己身所能助你但我決不會……」
「決不親臨戰場殺一人是嗎?」皇朝猛然接口道垂目看著手中的那雙潔如白玉一般的手「這雙手還是不肯親自沾上一絲鮮血嗎?玉家的人……慧絕天下的頭腦清逸絕塵的容貌與氣質再加菩薩一般的慈悲心腸永遠都受世人尊敬愛戴……你們玉家人還真是得天獨厚!」
「慧絕天下……得天獨厚的玉家人……」玉無緣目光迷濛的的看著自己的手半晌後浮起一絲淺淺的笑笑得悲哀而苦澀「上蒼對人從來都是公平的玉家人似乎擁有讓世人羨慕的一切但也擁有著讓世人畏懼的……那是上蒼對玉家的懲罰!我們不親手殺人但助你們又何償不是殺人?助你得天下……不親手取一條性命……這都是玉家的宿命與……可悲的原則!」
「無緣雖然你說過助我……甚至這一刻我們的手還是握在一塊但是……」皇朝的眼光緊緊盯在玉無緣面上似想從那樣平靜無波的臉上透視著什麼「但我卻無法真正的把握住你!風夕是我無法捕捉的人你卻是我永遠也看不透摸不清的人!」
玉無緣淡淡一笑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來兩人身高相近目光平視「皇朝你只要知道一點就可以了:在你未得天下之前我絕不會離開你玉家的人對於自己的承諾一定會實現的!」
「駙馬!駙馬!風王回無回谷了!」帳外忽傳來急促的叫喚聲。
兩人聞言急步出帳但見對面白鳳旗飛揚於暮色之中格外鮮明。
「她似乎永遠在你的計劃之外。」玉無緣看著對面湧動的風軍聽著那遠遠傳來的歡呼聲微微歎息道。
「風惜雲——實為勁敵!」皇朝目光遙望神情卻不是沮喪懊惱的反而面露微笑笑得自信而傲然「與這樣的人決戰才不負這個亂世!這樣的天下、這樣的人才值得我皇朝為之一爭!」
「無回谷之戰或要正式展開了。」玉無緣抬望向天空暮色之中星辰未現「其實無回谷不應該是你們決戰之處的你的另一步奇兵……」
「那一步奇兵連我都未敢肯定風惜雲她豈能算到。」皇朝負手而立紫色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高大挺撥一身傲然的氣勢似連陰暗的暮色也不能掩他幾分。
「王您終於回來了!」
風軍王帳中風雲諸將一把衝進來興奮叫道就連傷勢未好的修久容也來了。
「嗯。」相較於眾人的興奮熱切風夕卻太過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漠。
「久容你的傷勢如何?」眼眸輕輕掃過修久容的面容那臉上的傷口因傷處特殊不好包紮所以只是以傷藥厚厚的敷在傷口處凝結著血粗粗黑黑的一道襯得那張臉十分的恐怖心不自覺的一抖眸光微溫而痛。
「謝王關心久容很好。」修久容躬身道謝微微抬臉臉上是一片坦然未有痛未有恨未有怨未有悔!
「傷勢未好不可出營不可吹風不可碰水這是王命!」風夕的聲音冷靜自持但語意卻輕而柔。
修久容聞言的那一剎那眼眸一片燦亮抬看一眼風夕垂「謝王!久容知道!」
風夕微微頷轉看向齊恕「齊恕我不在之時谷中一切如何?」
「嗯……」齊恕聞言不由看看其它三人他三人同樣看看他「嗯自王走後……嗯……」
這要如何說呢?齊恕看看安坐於椅上等著他報告一切的風夕想著到底要如何說呢?
基本上在風夕離谷後這谷中……嗯風雲騎基本上沒有做什麼事至少沒有與華軍交過一次鋒可是你要說沒做事可他們又做了一點點事只是不大好拿出來講罷了。
五月十五日辰時。
他們前往豐息的帳中聽候安排只得到一個命令:在巳時完之前要找到一百三十六塊高五尺以上、重百斤以上的大石頭。然後豐公子便瀟灑的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而他自己——據說——閉目養神半日未出帳。
因王說過不在之時必得聽從蘭息公子的命令。所以他們雖一肚子疑問但卻依然領人去找石頭動五千將士總算趕在巳時完之前將一百三十六塊符合他要求的大石採回。
五月十五日酉時。
豐大公子終於跨出營帳指揮著一干士兵們將大石頭全搬至兩軍相隔的中心地然後揮退那些士兵就見他一人在那觀摩了半晌再然後就見他袖起……石落……袖起……石落……那一百三十六塊、上百斤重的大石公子爺他只是輕鬆的揮揮衣袖那些石頭便全都聽話的落在某個點上。
待弄完了一切豐公子拍拍手然後丟下一句:所有風雲騎將士皆不得靠近此石陣三丈以內!
他們跟隨風夕久已自問也熟知奇門陣法但對於他擺下的那個石陣卻無法看出是何陣只是稍靠得近身體便不由自主的生出顫慄之感彷彿前面有著什麼十分可怕的妖魔一般令他們本能的生出畏懼之感。
五月十六日。
華軍一名將軍領兵一千探陣當他們稟告於豐息時豐大公子正在帳中畫畫畫的是一幅墨蘭圖聞得他們的稟告他連頭都沒抬手更沒停只是淡淡丟下一句:讓他們攻吧。
而結果……那一次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這個與女王齊名的蘭息公子的厲害與可怕之處也打破了他們心中那個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公子形象!
一千華軍進陣卻無一人生出!陣外的他們清清楚楚的看到……看到那一千華軍全部如被妖魔附體一般完全喪失理智自相殘殺……他們並未出戰只是看著但比起親自上陣殺人……這……更讓他們膽寒!
曾經以為血鳳陣已是世上最血腥的陣法但眼前……這才是世上最凶、最殘的陣法!血鳳陣至少是他們親自參與的戰鬥那些熱血還有是他們自己揮灑的!可眼前的……未動一兵一卒……那些華軍的刀劍毫不猶豫的砍向自己的同伴砍得毫不留情、砍得凶殲無比……但見斷肢殘臂飛落鮮血飛濺……原來站在陣外看著敵人自相殘殺竟是那樣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那一刻他們對於這個總是一臉雍適淺笑的蘭息公子生出一種畏敬表面那麼溫和可親的人出手之時卻是那般的殘而冷!而對於王他們只有敬服那種從心底生出的願誓死追隨的敬服!
五月十七日。
華軍的駙馬皇朝竟親自出戰。
他們即往豐息帳中稟告想這聲名不在他之下的皇國世子都親自出戰了他應該緊張了一點吧。誰知……當他們進帳時豐大公子正在為一名侍女畫像旁邊還親密的圍著——不是侍侯在他身旁——另三名侍女(雖然稍微靠得近了一點點)聞得他們的稟告豐公子總算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頓筆然後淡淡一笑道:知道了。說完他又繼續作畫他們走出帳外時還能聽到他的笑語:荼詰眼中的笑意稍微收一點這樣才是端莊的淑女。
而陣前的皇國世子也並未攻過來只是在陣前凝神看了很久然後又退兵了。
而那一天聽說公子一共作畫二十二張。
五月十八日。
華軍未再派兵出戰但來了一個白衣如雪的年輕公子隨隨意意的走來彷彿是漫步閒庭到了石陣前也只是靜靜靜的站著卻讓他們一下子覺得那些大石頭忽都添了幾分仙氣彷彿是仙人點過的頑石自有了幾分靈氣。而白衣人那樣的仙姿天容與這個血腥可怖的石陣實在格格不入那樣的人似乎應該出現在高峰秀水之上才是。
他們例行稟報於豐息本以為只來了這麼一個敵人豐公子大概頭都懶得點了誰知正在彈琴的豐大公子卻停了手回頭盯著他問道:你是說玉無緣來了?說完也不待他回答即起身走出營帳。
石陣前一黑一白的兩位公子隔著石陣而立一個高貴雍雅一個飄逸如仙一個面帶微笑一個神情淡然彼此皆不一語默默注視氣氛看似平靜卻讓他們所有人皆不敢近前一步隔著數丈距離遠遠觀望著天地間忽變得十分的安靜似乎僅有風吹拂著那黑裳白衣出的輕微聲響。
後來那兩人——他們只看到白衣與黑衣在石陣中飛過彷彿飛仙互逐都是十分輕鬆的、悠閒的足不沾地的在陣中穿越卻又快異常往往白衣的明明在左邊可眨眼之間他忽又出現在右邊黑衣的明明是背身而立可剎那間他忽又變為正面對你……時而飛臨石上時而隱身於陣那些石頭有時會飛起有時會半空粉碎有時會自動移動……可那些都不是他們關注的他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追著那兩個人而那兩人自始至終都是面不改色的神態間都是十分的從容淡然的他們似乎並不是在決戰他們……他們只是在下一盤棋而已!
再後來那兩人又各自陣中走出彷彿中間沒有生任何事情一樣的輕鬆各自回營。
聽說那一夜公子在營中打坐未息。
五月十九日無事。
曾問公子以無回谷雙方的兵力而論風雲騎遠勝於金衣騎為何不一舉進攻將華軍殲滅?
他的回答卻是風王只托我守好無回谷並沒要我進攻。
五月十九日申時末王歸。
「齊恕。」
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齊恕不由驚醒抬看去王正靜看著他等候他的回答。
「嗯王營中一切安好。」齊恕覺得只有這麼一個答案。
「喔。」風夕卻也並不追問淡淡的點點頭目光移過帳外豐息正從容走來手中輕搖著一柄折扇扇面一幅墨蘭圖。
「王皇國爭天騎已至無回谷我們……」程知急急稟報。
「我知道。」風夕擺擺手看向豐息起身離座「這幾日實在有勞公子了惜雲在此謝過。」
「息並無功勞風王無需言謝。」豐息微微一笑道。
「王您如何回得這般快?皇國爭天騎出現在此……難道您路上未曾遇到他們?」齊恕問出疑問。
「鹿門谷內我襲殲五萬爭天騎。」
眾將聞言皆不由眸光閃亮的看向他們的王臉上一片敬慕而豐息的眼光卻落在風夕的眼眸上那雙眼眸如覆薄冰冰下無絲毫喜悅之情!
風夕眸光微垂看一眼自己的手然後負手身後「攻晏城的是五萬大軍射殺包承的是秋九霜但是五萬之後還有五萬晏城攻破之後他們兵分兩路秋九霜必是領兵繞華、風交界北之蒙山而來……皇朝……這一招實出我意料之外!」
「王華軍方面現兵力大增而我軍損傷不少是否要傳令謝將軍增派禁衛軍?」齊恕不由請示道。
風夕卻不答他目光落在豐息身上然後淡淡一笑道:「無回谷此次多熱鬧四大名騎已集三大騎豈能少了豐國的墨羽騎呢你說是嗎?蘭息公子。」
豐息抬目看向風夕只見她一臉平靜淡然一雙眼睛又亮又深如冰般亮如淵般深無法從中窺視一絲一毫的心緒。
「風王若需墨羽騎效力蘭息豈有二話。」終於豐息垂目答道。
「王這豈……」諸將聞言不由一驚皆有勸阻之意。
風夕卻一擺手制止他們優雅的坐回椅上眸光從容掃視部將「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無回谷戰後我們白風國與黑豐國將締結盟約兩國誓為一體福禍共進。」
營中諸將一聽不由面面相覬。
「各位可有異議的?」風夕的聲音清而冷。
「我等遵從王命!」諸將齊齊躬身道。
「蘭息公子我想你應該早就準備好了吧?墨羽騎是隨時可開到風國吧?」風夕的眸光再轉向豐息輕而幽冷。
豐息聞言卻靜靜的看著風夕幽深的眸光緊緊盯著風夕的眼睛這樣冷靜的目光這樣冷漠得不帶一絲情緒的目光從未從風夕眼中出現過風夕從未從如此面對過他!
「蘭息說過墨羽騎隨時願為風王效力。」良久後帳中才響起豐息優雅的聲音優雅的聲音凝成一線不起一絲波瀾。
「那麼……」風夕的目光重掃向部將「齊恕以星火傳令令良城守將打開城門讓墨羽騎通行!」
「是!」齊恕領命。
「無回谷所有將士除守衛外今晚全體休息!」風夕再吩咐道「明日辰時所有將領王帳集合!」
「是!」
「下去吧。」
「是!」